第175章 第一七四章 见家长(二)

南烟袅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自己儿媳妇,所以就将时间定在了两日之后。届时她会以为昭帝祈福的理由,去宫外的皇家寺庙敬香。

兰松野本以为不告诉南烟袅梅擎霜是个男子,她便能睡个安稳觉,但事实是,南烟袅得知自己就快要见到儿媳了,激动的连续两晚没睡着。

宋尚宫见她眼下有淡淡的乌青,还以为南烟袅有什么心事,便想着问一问看看能不能帮她分担一些,谁知她正为对方忧心的时候,却见南烟袅隐隐有些期待的问道:“宋尚宫,你说明日本宫穿什么衣服去见梅姑娘?若是穿的太庄重,会不会过于威严吓着人家?可若是穿的太简单,会不会又显得本宫对她没那么重视?”

宋尚宫转忧为喜,忍不住玩笑道:“娘娘,要不您干脆问南将军借一身铠甲穿去见梅姑娘吧。”

南烟袅的心思飘走了一半儿,随口就应道:“你说的也……”话说了一半儿她才反应过来:“宋尚宫,你又胡说。”

宋尚宫乐了:“娘娘,依奴婢看来啊,您压根儿都不用想这些。大皇子的眼光您还信不过么?他喜欢的姑娘肯定不是那种骄纵又挑剔的性子,梅姑娘以后与您就是一家人了,既然是一家人,想这么多不是徒添生分么。”

宋尚宫不愧伺候皇后多年,实在是个贴心的人,她这话一下子说到南烟袅的心坎里了。南烟袅觉得这话有理,原本紧张的心情一下子缓和了不少:“对,你说的对。”

与其想着见面那日要如何打扮,倒不如先想想见了面后聊些什么,南烟袅有许多想问的,又怕问多了不小心触及人家的伤心事,惹得姑娘不悦,便又细细思忖这话要如何说才能显得既妥帖又不失关怀。

她正独自琢磨着呢,突然想起一件东西,兰松野既然说梅擎霜从小就失去了母妃,那自己这个将来的婆婆,就算不敢妄图替代人家的母妃,但作为长辈表达些祝愿也是好的。

南烟袅便起身去找那东西,准备改日与那些古籍一起,当做见礼送与梅擎霜。

南烟袅为了此事在宫里隐隐期待,宫外的梅擎霜也是有点儿紧张。

兰松野夜里被热醒,听见枕边人的呼吸声并不平稳,压根儿就不像是睡着了,便迷迷糊糊的问他:“你也热醒了啊?”

梅擎霜“嗯?”了一声,顺手拿起放在床头的扇子给他扇风:“不是,我在想别的,你快睡吧。”

兰松野热的扯了扯领口,梦呓似的问:“在想什么呢?”

本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梅擎霜原本不打算和他说,但他即将要见的是兰松野的母后,因此还是没忍住说与他排解:“一想到要见皇后娘娘,我便有几分怯意,虽然从你身上就能猜到皇后娘娘的性情,但终归还是怕她会介意。”

毕竟兰松野与自己在一起,就等于舍弃了子嗣,南烟袅是皇后,他能接受兰松野无缘子嗣这种事么?梅擎霜惴惴不安,说完便等着兰松野宽慰自己几句,谁知等了半晌也没听到枕边人开口。

“兰松野?”

回应他的只有兰松野清浅又绵长的呼吸声。

这狐狸早就睡着了,自己方才那句话,他怕是只听见了前几个字而已。

梅擎霜失笑,一边给他扇着扇子,一边笑骂了句:“真是没心没肺。”

转眼间就到了兰松野与南烟袅约定的日子。这日正好朝中休沐,兰松野不必去上朝,他得以睡个多日以来梦寐以求的饱觉。

梅擎霜让他比往日多睡了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准时将兰松野从床上拽了起来。

兰松野睡得正香呢,突然被人拽起来还以为自己灵魂出窍了,一时间神智恍惚不清,两手在床上乱摸:“嗯?我的尾巴呢?”

梅擎霜屈指在他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梦见自己真的变成狐狸了?”

兰松野稍稍清醒了几分,他重重点了下头,还幽怨的说:“还梦见你捉了我,要剥我的皮做大氅。”

梅擎霜惯着他:“改日去北狄了,我亲手捕一头狼,剥了狼皮给你做大氅。”

兰松野半睁着一双眼睛,眼珠转动很缓慢,看起来像是在思考什么似的:“不要。”

“为何不要?”

兰松野说的很认真:“我怕你被狼叼走。”

梅擎霜忍俊不禁:“别胡言乱语了,赶紧下床,今日不是还要去见皇后娘娘。”

兰松野搓了一把脸:“对对,不能让母后等我们。”

若有正事,兰松野倒也麻利,两人收拾好后,他给梅擎霜找了一身没那么惹人注意的衣服,让他扮做自己的侍卫,随后便带人去了皇家寺庙。

二人抵达的时候,南烟袅还没来。

既然来了寺庙,那兰松野也要拜一拜佛祖,虽然他并不尊奉佛教,但是南烟袅诚心礼佛数年,他便跟着敬一炷香,就算感谢佛祖护佑母后这么多年。

梅擎霜看他跪在蒲团之上双掌合十,他对面的佛像悲悯的垂眸与兰松野相对,恰逢殿外的阳光洒进来铺在了兰松野的背上,像是给他覆上了一层光晕,如此场景,就如同佛祖刚刚点化了一只修炼多年的狐妖化身成人一样。

兰松野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殿内静谧到如同与外界隔绝,梅擎霜在这庄严的大殿中,眼中看着那个身影,默默念了句:梅擎霜啊梅擎霜,若心有住,即为非住①,这辈子,你是放不开兰松野了。

两人拜了佛,便去禅房等着。宫里的凤驾来的也快,宋尚宫特意交代过主持,今日皇后是来祈福顺便还愿的,想一个人清清静静的敬香拜佛,主持也多少知道南烟袅的性子,便嘱咐了僧人,不要冲撞了贵人。

于是南烟袅敬了香之后,便按约往禅房去了。

她在路上还有几分紧张,宋尚宫搀着她的胳膊,明显感觉皇后的脚步一会儿快一会儿慢,有几分踟蹰模样。

楼东月和燕识归守在禅房外,远远的瞧见南烟袅过来了,便上前跪地行礼:

“卑职楼东月,参见皇后娘娘。”

“卑职燕识归,参见皇后娘娘。”

南烟袅一抬手,将二人虚扶起来:“平身。”

两人异口同声:“多谢皇后娘娘。”

南烟袅看着燕识归笑道:“小燕都这么高了,真是越发的仪表堂堂。”

燕识归到哪儿也似乎格外讨人喜欢,此刻听见皇后这样夸自己,开心的露出一排齐牙:“谢谢皇后娘娘夸奖。”

楼东月还记得他们今日来的目的是什么,因此不敢耽搁,便道:“皇后娘娘,主子已经在禅房内恭候您了。这外头我们已经安排了人手,不会有人前来打搅,娘娘放心即可。”

南烟袅点头:“嗯,你们跟随松野多年,做事一向周到,本宫自然放心。”她看了一眼宋尚宫,后者便从袖中掏出两袋碎银子递给他二人。

“本宫体谅你二人陪松野一起去晟京为质的辛苦,虽然知道你们不缺银钱,但本宫也没有别的东西能赏给你们,便将这些银子收下吧。”

楼东月和燕识归受宠若惊的接过,又谢了恩,宋尚宫这才搀着南烟袅往房门外走去。

兰松野已经猫在门内听了半晌了,此时还不等她二人走近了,便急不可耐的将门打开出去迎她:“母后,您怎么一点儿也不着急啊。”他接替宋尚宫搀过南烟袅:“您儿媳可急着想见您呢。”

南烟袅自是高兴不已,她也想快些见见那位梅姑娘,所以脚步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进到禅房后,她先扫视了一圈屋内,除了一个气度不凡的侍卫之外,并没有瞧见旁人,宋尚宫也纳闷儿呢,说好了今日是来见梅姑娘的,怎么不见她人?

南烟袅便转头问兰松野:“松野,梅姑娘呢?”

梅姑娘?梅擎霜复杂的目光投向兰松野,等着他开口解释。

兰松野扶着南烟袅坐下,待到她坐稳之后,突然出人意料的在她面前跪下了。梅擎霜见状错愕了一瞬间,他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两脚钉在地上,竟有些无措。

“诶你这是干什么?”南烟袅吓了一跳,她急忙起身想将兰松野拉起来,兰松野却反手按着她的胳膊不起身:“母后,儿臣有件事儿要告诉您。”

他如此一脸郑重的模样实在少见,南烟袅心头一跳,隐隐猜到了什么,再开口仿佛多了几分痛心疾首的意味:“梅姑娘……死……死了?”

“呃……啊?”好端端的,母后怎么会把人给往死里想?兰松野讪笑了两声:“倒也没有那么快。”

南烟袅急的坐不下:“那你这是做什么?”

兰松野瞧着她,眼神不躲不闪,说出来的话倒是支支吾吾:“梅擎霜……不是个姑娘。”

不是个姑娘?南烟袅从未想过兰松野会喜欢男人,因而听见这话也没往反方向去想,只是曲解了兰松野的意思:“这……难不成……”南烟袅一双美目微微睁大:“你不会花言巧语,把已经成了婚的女子拐骗来了吧?”

什……什么?母后这想法也太离谱了,兰松野刚要解释,却见南烟袅一下子跌坐回椅子上,面色灰白的问:“你……你不会与晟帝的妃嫔有染吧?”

梅擎霜:……

兰松野:……

这都想哪儿去了,兰松野心道您可真不愧和舅舅是亲兄妹,连这般荒唐的想法都出奇的一致。晟帝没招谁没惹谁的,他那妃子倒是被你二人猜的先让我勾引了个遍。

兰松野正恍惚着呢,南烟袅见他不说话还以为他默认了,心情一下子就凉了半截。她沉默了好一会儿,兰松野心中惴惴,忙解释说:“母后,其实梅擎霜他……”

“你很喜欢她么?”冷不丁的,南烟袅突然开口问了这么一句。

兰松野呆愣楞的应了声:“啊,喜欢。”

南烟袅听罢便开始垂眸沉思。

兰松野觉得自己再不解释,南烟袅还不知道要误会到什么地步呢,于是伸手拽了拽她的裙摆:“母后,您别胡思乱想,梅擎霜他……”

然不等他说完,南烟袅却好似经过短暂的内心挣扎后释怀了一般:“她什么年纪了?”

“……啊?”这话问的没头没尾的,兰松野一下子懵了。

南烟袅眼神闪烁了一瞬,略显绝望的问道:“不会比本宫还要大吧?”

兰松野哭笑不得:“母后,您倒是听我把话说完啊。”他转头看向一旁的“梅姑娘”,嗔怪似的:“你赶紧说句话!”

南烟袅和宋尚宫这才品出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兰松野对这个侍卫的语气和态度都很耐人寻味,就连楼东月和燕识归都站在门外守着,这个此前从未见过的侍卫,怎么会让兰松野这般信任?

南烟袅迷惘的看着他,就见此人走到自己对面,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大礼:“晚辈梅擎霜,参见皇后娘娘。”

话音一落,禅房内的空气就仿若凝固了一般,南烟袅和宋尚宫同时怔住,两人的表情难掩震愕,仿佛方才那几个字难以理解似的。

什么?

梅擎霜不是……不是个女子么?

宋尚宫不是见过么?

怎么好好地儿媳变成了一个大男人?

我儿去了一趟晟京,怎么……怎么就同男人厮混到一处了?

晟帝知道此事么?

陛下若是知道他与异国皇子在一起,会如何处置兰松野?

这事若是被朝中官员知道了,我儿岂不是危险了?

无数个念头在南烟袅脑中闪过,千万思绪如同火药划过夜幕,“嘭”的一声撞击出一片空白,许久后,她才十分勉强的扯出一个笑意:“你二人……”

只说了三个字便没了声音,她也不知道自己要问什么。

兰松野见状心里有点儿慌:“后母,我真的很喜欢他……”说到一半儿他又补充了一句:“他也很喜欢我。”

南烟袅嘴唇蠕动了一下,没出声。她现在心里五味杂陈的,实在不知应该说什么,又能说什么。

兰松野将两手搭在南烟袅的膝上,抬着眼巴巴地问她:“母后,您是不是在担心我?”

南烟袅总归不忍斥责他二人,可朝堂之上,怎会允许皇子行事如此荒唐,哪怕是寻常夫妇都有大难临头各自飞一说,那两个男子在一起,又如何能保证长久?

没有子嗣作维系,也不能将这段关系光明正大的宣之于口,两个身为皇子的异国人,如何能在朝堂和世俗的压力下稳固好这份感情?

还有以后,梅擎霜终归是要回到自己的国家,难不成两人要忍受长久的分别么?

种种念头在南烟袅心里闪过,她刚进入禅房的时候眉间一片喜色,现在已经变作了淡淡的忧愁,再开口时连语气都染了几分沉重:“是,本宫有些害怕。”

兰松野弯腰伏在她膝上,闷声闷气的说:“儿臣知道母后在怕什么。”南烟袅的手轻轻抚着兰松野的发,房间里安静了少倾,兰松野又开口说:“但我们两个还是很喜欢对方。”

南烟袅目光微动,慢慢抬眼看向梅擎霜。

梅擎霜一直站在兰松野侧后方,此时也大大方方的迎向南烟袅的目光,说出来的话与兰松野同样真挚,且坚定:“是的,晚辈很喜欢令郎。我二人之间的事,晚辈已经告知过家姐和母妃了,她们也都很喜欢松野,晚辈与松野,不是逢场作戏。”

南烟袅的眼神让人品不出她到底是如何想的,只见她渐渐收回目光,垂眸看着兰松野,良久后,温声道:“你二人这样……多久了?”

这便是不反对的意思了!兰松野心中一喜,抬头笑盈盈的看着南烟袅:“儿臣去晟京后,没几个月就住到他府里去了。”

都……都住一起去了?

南烟袅此刻的心情也说不上是喜还是忧,但毕竟是自己的骨肉,她虽然不是溺爱成性的人,可在这件事上,却终归是愿意为了兰松野做出妥协:“起来吧。”

兰松野粲然一笑,又转头洋洋得意的看向梅擎霜,梅擎霜也是松了口气,当即一撩衣摆,与兰松野一起并肩跪在了南烟袅身前:“晚辈,多谢皇后娘娘成全。”

南烟袅诧异了一瞬,而后微微颔首一笑:“都起身吧。”

①若心有住,即为非住:出自《金刚经·离相寂灭分第十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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