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馥霜三人已经离开十几日了,估摸着再过个三五日就回来了,而山横晚这边,颜松落他们的计划还没开始。
这事儿急不得,按照颜松落的意思,放火也得凑齐了天时地利人和才行,最起码要保证一点:这火能顺利烧起来。
若是他们精心策划了许多日,结果挛鞮经云府上的火苗刚刚烧起来,却被一场突如其来的雨给浇灭了,那不就耽误大事了,因此颜松落一直在等,等这几日中最热、最干燥的那一天。
秦老六和曲皓星都不知道他要等到什么时候,直到有一日,曲皓星惊觉自己热的难以入眠,颜松落这才一拍大腿:就是明晚了!
明晚?!曲皓星和秦老六十分惊讶:寒漪瑾和燕识归都没回来呢,仅凭他们三个,会不会有点儿太冒险了?这日子定的,是不是有些草率了?
颜松落却不这么觉得:“没事儿,多一个人虽然多一分胜算,却也多一分暴露的风险,现在情况特殊,不知道玉玺就在挛鞮经云的府上还没什么,可自打知道了这事儿我就天天晚上惦记着,生怕哪天挛鞮经云心血来潮去端详那神像,若是真这样,那咱们可就成了笑话了。”
“说的倒也是,不过……”秦老六还是有些顾虑:“我这心里总有点儿不踏实,也不知道为什么。”
“什么不踏实啊?”他们正说着呢,就听大堂外传来一道声音,三人转头望去,就见一人身背长斧逆着光走了进来,使得这几个大男人同时惊喜的喊出了声:“寒漪瑾?!你回来了!”
寒漪瑾走到桌边,把背后的长斧解下来往身边一杵:“嗯,这不是回来帮你们么,有水么?渴了。”
“有有有,”曲皓星急忙端过茶壶和杯盏倒了杯茶给她:“先喝点解解渴。”
“谢了啊。”寒漪瑾接过来一饮而尽,似是还不过瘾,便又多倒了几杯喝下去,看那样子确实是渴的厉害。
直到她喝够了,颜松落才开口问:“怎么就你自己回来了?四公主呢?小燕呢?”
“四公主随着那五百将士一同前行,她怕你们这儿人手不够,让我快些赶回来帮你们,至于小燕么,仁武军那边去了个监军的太监,他不能脱身,而且还有别的事要干,所以也随仁武军一起赶路了。”寒漪瑾不拘小节的抹去了唇边的水珠,问道:“你们方才在说什么?什么事觉的不踏实?”
“踏实了,”秦老六笑哈哈的说:“你一回来我们就觉得踏实了。”
寒漪瑾被夸的很受用:“到底什么事儿啊?玉玺你们拿回来没有?”
曲皓星道:“没呢,刚好你回来了,明晚咱们一起去?”
“行啊,你们怎么安排的?”
颜松落:“这儿不够安全,咱们楼上说吧。”自从他们来到这里之后,秦老六就再没开门做过生意,而且让店里两个伙计都回家了,说是北狄的生意不好做,等他把这个店卖了就回晟国去。
秦老六各自给他们二人包了十几两银子,那两个伙计喜不自胜,收拾好包袱就走了。
现在这店里就他们几个人住着,平日里说个话也不怕有人听见,可毕竟事关玉玺,颜松落不敢掉以轻心,关上了大堂的门便带着他们几个往楼上去了。
进到楼上的客房之后,寒漪瑾听他们三人把明晚的计划细细说了一遍,而后痛快的点了点头:“放火这个主意妙,就这么办吧。”
从这儿到皇城起码得一天,他们若想选在夜里动手,那就要在城门关闭之前混进去。而且为防城门守卫搜身,放火所需的火折子都不能随身带着,必须入城之后再买。
于是四个人没有耽误,吃过饭后便骑马上路了。
他们四个一走,就只剩管家和九方遥月,还有那四个北狄人留在山横晚,颜松落一开始还不放心,犹豫着要不要让寒漪瑾留下来护着他们,可九方遥月自己却说不用:“我对于挛鞮经云已经是个无用的弃子,否则他不会派人把我送去仁武军,而且他也不知道我藏在此处,因此你们只管去便是,不必担忧我。”
管家更是不用,他跟着梅擎霜的年头最久,如今梅擎霜受困于宫内情况不明,他表面上看着整日遛鸡做饭,实则心里比谁都急,因此一个劲儿的催促颜松落他们赶紧启程。
颜松落叹了口气:“好,那管家和皇后娘娘自己小心些,最快三日,最多四日我们就回来了。”
如今这情况也实在没办法,潜入挛鞮贞元的府里偷玉玺一事本就惊险万分,他们四人也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若再留一人照看九方遥月,实在也有些勉强。
于是秦老六给他二人准备了一些护身的器具,让他两人留着以防不测。
他们前一日出发,夜里只休息不到两个时辰便急着赶路,次日午后就回到了北狄皇城之外。
先前伪造的过所都还在,又加之天气炎热,城门的守卫多少有几分懈怠之意,所以混进皇城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们手上有那四个北狄人所画的城内的图纸,一看便知各大官员的府宅和府衙在何处,不必他们费力去打听。
原本颜松落几人商议的是先烧几个朝中奸臣的府宅,借此将有司的人吸引过去,可后来又觉得此法不够妥当。
毕竟这些府上的仆役多是无辜之人,若是大火误伤了他们,岂不是罪孽一桩,而且这些官员的府上有不少侍卫,如果还不等有司的人到来他们就先把火给扑灭了,那颜松落他们岂非白忙一场。
除此之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便是烧这些官员的府宅他们四个要分开行动,这无意多了几分风险,因此重新商议过后,他们决定——放火烧北狄皇城的仓囷。
因为仓囷走水,一定会引起有司的重视,从而吸引大半之人前来救火,到时候再烧挛鞮经云的府宅,没那么多去救火的人,他们就会方便不少。
于是四人准备好了点火之物,只等着夜晚到来。
仓囷的守卫与他们几个推测的一样,并不算太多,只要身形隐蔽些就不会被轻易发现。四人一直耐着性子等到丑末寅初,偶尔有燥热的风吹过,给这漆黑的夜色增添了一丝焦炙之感。
四人潜藏在黑暗里,如同四只随时准备进攻的虎豹那样紧绷着。蝉鸣声断断续续的响起,又或许是周遭的蚊虫太多,仓囷外的几个守卫时不时地挥挥手驱蚊,时不时的挠挠痒,还有人打起哈欠,总之没什么警惕之意。
眼见着机会到了,颜松落压低了声音:“秦老六,一会儿你去引开那几个守卫,千万要小心。曲皓星和寒漪瑾,待会儿趁他们不主意,咱们悄悄溜进去,找那些容易点燃的地方多放几把火,然后赶紧出来。”
其他几人点了点头,秦老六手里拿着一个酒囊,晃晃悠悠的就走出去了。
仓囷外的守卫见到不远处走来一个人,身形还踉踉跄跄的,便猜着是个喝醉了酒的人,只不过这么晚了还在外胡晃的倒是少见。
几人便都盯着他,生怕这醉汉撒什么酒疯惹事,好在这人虽然喝多了,意识倒还留有几分清醒,就见他一边走,一边还嘟囔着什么。
“没了……全没了……老子哪里对不起你了,你居然这么对我……”他好像伤心欲绝似的,沉溺在自己的心绪中没有注意脚底的路,结果一个不慎竟然摔倒了。
那几个守卫不由自主的被他吸引了目光,就见这醉汉趴在地上想要站起身,结果因为喝的太多没什么力气,尝试了两三次都重新跌了回去,最后干脆放弃了,竟躺在地上直接哭了起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这么个大男人半夜三更不回家在外面喝酒,醉了之后还躺在地上哭,一定是遇上什么伤心事了,任谁都会好奇,想知道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于是便有一个守卫对左右道:“这兄弟瞧着很难受啊,要不去看看?”
“看什么看,喝醉了酒不都这样么,他哭够了自己就起来了。”
“胡说,我喝醉了可没哭成这样过,我刚才听见他嘴里嘟嘟囔囔的,说什么‘哪里对不起你’,诶,你们说,这兄弟的老婆是不是跟人跑了啊?”
他这话这么一问,登时挑起了另外一人的兴趣:“我好像也听见了,若真是这样,那怪不得这兄弟大半夜出来买醉呢。”
“要不……上前问问?”
几人对视一眼,反正现在是夜半,就算他们找点儿乐子也不会被人看见,于是便走上前去,看着那个烂醉如泥的人问道:“诶,起来,别躺在这儿,该回哪儿回哪儿去。”
秦老六半梦半醒似的:“回不去……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兄弟,你怎么喝了这么多酒?为什么不回家去啊?”
“家?”秦老六听见这个字恍惚了一瞬,紧接着眼泪便从眼尾流了下来,他仿佛神志不清一般,痴癫似的笑出了声:“哈哈哈哈哈……家……哈哈哈哈哈哈……”
“这怎么又哭又笑的?”其中一个守卫见他如此癫狂无状的模样,不禁慨叹道:“我就说吧,他肯定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儿,要么就是老婆跟人跑了。”
秦老六还在那儿伤心欲绝的一边哭一边笑,守卫却看不下去了,在他身旁蹲下来安抚道:“行了兄弟,别哭了,虽然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但这大晚上的你也别躺在外头了,赶紧起来,就算回不了家,随便找个客栈凑合一晚也行。”
却不料此言一出,秦老六哭的越来越厉害,竟直接嚎啕起来:“无处可去了……我无处可去了!我的家产被人欺占了,老婆也跟人跑了,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那几个守卫互相使了个颜色,其中不乏想要继续探听别人隐秘的兴奋。
“到底发生什么了兄弟?你家产被人占了,那就去报官啊。”
“报官?呵……”秦老六双目无神,心如死灰的笑了笑:“报什么官,那个占我家产抢我妻子的人就是官!”
什么?!他不说还好,一说这几个人更好奇了,纷纷凑近了去问:“谁啊这么霸道?”
谁知秦老六却开始卖关子了:“不……不能说……”
那几个守卫便道:“你都这样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我们与你素不相识,也不会到处乱嚼舌头,若是你说出来,我们兴许还能帮上你什么忙呢。”
“就是啊,说出来我们哥几个帮你参详参详。”
他们几个催促着,可秦老六就像是大醉之下也忌惮着对方的权势那样不敢开口:“不……不行……会惹祸的……不能说……”
都醉成这样了还不敢说,其中一个守卫便哼笑了一声,一脸的不屑:“窝囊废,别人都这么欺辱你了,你却怕成这样,连对方名字都不敢说出来,活该你老婆跟人跑了。”
秦老六好像听懂了这句话一样,迟缓的转了转眼珠:“你……你说什么……”
对方丝毫不知收敛,又不耐烦的重复了一遍:“说你窝囊废,怪不得……”他话还没说完呢,原本尚在地上的秦老六却像是被激怒了一般,猛地从地上爬起来推了他一下:“我不是窝囊废!我不是!”
“你居然敢推我!”那人没想到秦老六居然有了力气,毫不设防之下被他推的险些摔倒,气恼之余上前揪住他的衣襟便与他理论:“你就是个窝囊废!老婆都跟人跑了你都不敢报官,却只知道借酒消愁,想必你那老婆也受不了你如此软弱无能,这才抛弃你的!”
“胡说!你胡说!”秦老六目眦欲裂:“你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这么说!我的家事,我又凭什么告诉你们!”
那个人一把将秦老六推了出去,推得他踉跄几步重新跌坐回地上:“那就捡起你的酒壶滚回去!别在这儿碍爷爷的眼!”
其他几人见他们两个突然吵起来了,便出言调和:“行了,你跟一个醉汉较什么劲,虽然是深更半夜却也别闹的太厉害,给他点儿教训就得了。”
另一人也道:“是啊,别管他了,咱们……”话说到一半儿,这人突然神情一变:“不对劲,你们闻到了没有?”
“什么?”其他几人听见这话便用力去嗅,结果各个面色大惊:“好像是什么东西着火了!”
这话提醒了他们,几人急忙转头看向仓囷,果然见其中有若隐若现的火光:“坏了!里头走水了!快去救火!”
他们几个顾不上秦老六了,纷纷跑过去喊人提水救火,秦老六则趁着他们乱作一团无人注意的时候,爬起身悄悄溜走了。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