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们爬出城之后,外头的天色已经露出鱼肚白了。
虽然暗渠的出口处也有守卫值守,可因地下暗渠实在恶臭的让人难以忍受,因此没人能想到居然有人会从这里面爬出来,所以此处的守卫也比较少,轻而易举的便被他们几人解决了。
他们折腾了一晚没能休息,而此刻城内还在疯了似的搜查他们的踪迹,因此更是不敢放松警惕,处理了守在外面的侍卫后,抢了几匹马便一刻不停地赶回山横晚了。
待回到了山横晚,已经是次日下午了。
梅馥霜早已回来了,随行保护的还有几个晟军将士,见到颜松落他们后,那表情就如同见了鬼一样,拦住了他们几个不让进。
甚至连梅馥霜都怔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不确定的问:“……漪瑾?颜侍卫?”
本以为上次扮假乞丐就已经够狼狈了,结果这次夜爬暗渠更是弄得满身脏污瞧不出原貌,再加上他们面带疲色,眼含困顿,难怪守在山横晚外面的那几个晟军不让他们进去。
连日奔波再加上没好好休息,寒漪瑾嗓子都哑了:“公主,是我。”
梅馥霜惊愕不已:“你们……快进来。”
他们几个瞧着迈步都费劲,进到了山横晚后,一个个想的不是先喝水吃饭,而是先洗个澡洗去这一身的臭气。
现在可是盛夏,一年之中最热的时候,哪怕坐着不动都要出一层薄汗,更何况被满身的臭气熏染了整整两天一夜,怕是要把人给熏入了味。
于是寒漪瑾将怀里的玉玺交给梅馥霜之后,他们几人便各自去烧水沐浴了。
待他们洗好出来,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寒漪瑾洗的时间最长,出来的时候还一个劲儿的在自己身上闻,也不知是不是她自己想多了,总觉得还没洗干净似的。
燕识归喊她:“寒姐姐,快过来吃饭,管家特意给咱们做的。”
寒漪瑾一边走一边嘟囔:“你们洗的这么快啊,我都恨不得把自己洗掉了一层皮才好。”
“哪儿还有精神了,”秦老六又累又困又饿,吃个饭都没力气嚼似的:“再多洗一会儿怕就要睡着了,我要是不甚淹死在浴桶里你们都发现不了。”
“我也是,”曲皓星眼下染上了一层淡淡的乌青,累的他只能半睁着眼吃饭:“吃完了我得赶紧上楼睡觉,今晚就算挛鞮经云的人杀过来了也别喊醒我,要么让我一觉睡到天亮,要么让我在睡梦中被乱刀砍死,总之是不能再熬一晚了。”
梅馥霜和管家还有九方遥月知道他们几人辛苦,这一去一回四五日,他们为了节省时间一定没怎么好好休息,就算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住,再加上还要提防着敌人,疲累之余还要时时警惕,就更不容易了。
梅馥霜道:“嗯,你们今夜好好睡一觉,五百晟军已经赶来了,现在这里很安全。”
说起这个,颜松落倒是好奇前夜的事,便问燕识归和林怀故:“寒漪瑾不是说你们两个没法离开仁武军么?怎么会潜入到北狄皇城去救我们的?”
燕识归咽下一口粥:“陛下不是派了一个公公到仁武军监军么,这次五百仁武军进入北狄,他也一起跟来了,所以一开始我和怀故哥确实不方便离开,但我怕你们这边人少有些事做起来比较吃力,便和怀故哥找了个借口,说去单独探查北狄别处的驻军情况,这才能快马赶来。”
“嗯,”林怀故也道:“我们二人抵达此处的时候,你们已经离开了一段时间了,听闻九方皇后说了你们的计划之后,我们便一路追在你们后面,赶在城门关闭之前混了进去。入城之后我和小燕没有急着去找你们,而是先在城内逛了一圈熟悉道路,所以咱们一直没有遇上。”
秦老六赞不绝口的夸道:“你是仁武军的人啊?怪不得呢,当时那一箭射来的时候可是狠狠把我惊艳了一番,我还以为天降神兵来救我们了。”
林怀故笑了笑:“这可不敢当,我和小燕不知你们会用什么法子逃出皇城,却明白若是当晚不离开,日后再想离开就更难了,因此一直在城中转到后半夜,我二人赶过去找你们的时候也很着急,生怕晚了一步耽误了大事。”
颜松落:“没耽误,相反,你来的刚刚巧,那一箭射的不早不晚,太是时候了,正好转移了挛鞮经云的注意,哪怕早一瞬或者晚一瞬都不行。”颜松落这话是发自真心的,天知道他当时只差一点儿就要主动逃跑认罪了,林怀故那一箭可真是救了他的命。
“都过去了,你们人没事儿就行。”林怀故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了,急忙改口说些别的:“玉玺既然已经拿到手了,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做?”
“我觉得,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得雕一个假的备着。”颜松落说。
秦老六拍着胸脯保证:“这没问题,有真的玉玺比照着,两三日我就能雕个假的出来。”
“可接下来咱们就得再去一趟北狄皇城了吧?”寒漪瑾手里拿着半个炊饼,另外一半则在她嘴里塞着,把左边半张脸都撑大了一圈:“既然是用玉玺换殿下他们,挛鞮经云肯定要先验一验真假吧。”
管家又端上来一锅绿豆汤,给他们几个去去暑气,梅馥霜看他忙了这么长时间,便说:“管家,不必准备了,您坐下来一起吃吧。”
管家见桌上的几道菜已经渐渐露出盘子底儿了,心里暗道这几个人怕不是被饿死鬼附身了,还得再去准备一些才行:“不要紧,你们先吃着,我……”他话没说完呢,曲皓星就拽住他坐下了:“哎呀管家,您快歇会儿吧。”
管家看他一张脸瘦的如同糟了饥荒似的,心里不禁打鼓:你确定?要是不趁着现在吃饱,半夜饿醒了我可不管。
梅馥霜给管家盛了一碗汤,她自己倒不怎么饿:“秦侍卫,假玉玺能仿的有几分真?”
秦老六实话实说:“七分。”
毕竟这世上没有完全相同的玉石,因此雕刻出来的玉玺纹路也不会跟真的一模一样,若是经常有机会接近玉玺的人,只要见到假玉玺后细细看上一看,就会发现其中端倪。
颜松落问:“公主,您可是有法子了?”
梅馥霜一筹莫展:“还没有,真正的北狄玉玺绝对不能给挛鞮经云,可他肯定能辨认得出玉玺的真假,这样一来就有些棘手了。”
不给他真玉玺他不会放人,可若给了他真玉玺,那挛鞮贞元此次回北狄的目的就落空了。
给也不是,不给也不是,麻烦就麻烦在这儿。
梅馥霜轻叹一口气:“罢了,此事再容我好好想想,你们这几日太劳神了,吃完了上楼好好休息,不要操心这些了。”
几人点点头,燕识归一边扒饭一边嘀咕了一句:“主子应该有办法的吧。”
然而他主子没有。
不仅没有,兰松野还在北狄皇宫里过的很舒坦,除了不能和梅擎霜太过亲近之外,其它的都很称心,尤其是没有那两只吵人的鸡扰人清梦,兰松野一觉能睡到日上三竿,直到自己被饿醒。
只不过今日除外。
今日他不是被饿醒的,而是被挛鞮经云吵醒的。
昨夜城中两把大火将他折腾的一晚没睡,结果到头来却没能抓到纵火之人,挛鞮经云憋了一肚子的气,思来想去,觉得此事要么跟挛鞮贞元有关系,要么就跟这几个汉人有关系。因为朝中现在没人敢违逆自己,谁若有胆子跑到自己府上来纵火行刺,就得做好全族被屠戮的准备。
于是一大早,挛鞮经云便怒气冲冲的跑到他们的房间里兴师问罪了。
兰松野还在睡梦中,猛地听见踹门的声音把他吓了一跳,自己捂着胸口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随后半睁着眼睛一看是挛鞮经云,连搭理都懒得搭理,直接翻个身又接着睡了。
而挛鞮经云也没有绕弯子,进去后便开口质问道:“昨夜城中仓囷和我的府邸先后失火,是不是你们的人干的!”
失火?
梅擎霜、江吟时和楼东月在心里琢磨,此事若不是挛鞮贞元的人干的,那多半就是颜松落他们的手笔了。
虽然不知道他们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可应当跟玉玺有关系,否则何必冒这么大的风险去招惹挛鞮经云呢。而且今日他既然这么问,就证明他没抓到人,没有证据能证明是谁干的,既然如此,梅擎霜当然不会说漏嘴:“我们自来到北狄之后就被你的人‘请’进了这宫里,自始至终从未踏出过这宫门一步,如今你自己府上失了火却要怪到本王头上来,挛鞮经云,你不觉得这话问的有些可笑了么?”
挛鞮经云气急败坏道:“虽然你们分身乏术,可焉知你们在外是不是还有别的帮手!”
梅擎霜哼笑了一声:“你气昏头了吧,我们要是真有别的帮手在外,你以为当日就凭你那几个手下,能将我们带来此处软禁数日?”
挛鞮经云还是不信:“或许是有人想要救你们,以为你们被我关在了府上,所以想要在纵火之后趁乱将你们救出去呢!”
梅擎霜听罢露出了错愕的眼神,仿佛没料到对方竟会说出如此蠢不可及的话,他不仅没有出言反驳,半晌后更是冷不丁的笑了。
挛鞮经云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道:“你笑什么?”
然而梅擎霜越笑越厉害,直笑的挛鞮经云莫名其妙:“你到底在笑什么!”
江吟时看不下去了,叹了口气说:“北狄二皇子,你不会真的不明白吧?如果我们的人真的以为殿下被困在了你府上,那他们夜里纵火,就不怕我们殿下被烧死么?而且你也说了,是城中仓囷和你的府上先后失火,照你这意思,我们的人放火之前还得想法子先把你支开,避免你葬身火海?”说到最后他自己都笑了:“你不觉得这很荒唐么?”
挛鞮经云怎会听不出他这话里明晃晃的嘲讽之意,可江吟时说的又确实有道理,于是挛鞮经云登时恼羞成怒:“你们不要得意,已经过去快二十日了,可你们晟军和仁武军还是没有来救你们,若是再这样继续耽误,我不会一直让你们在这儿快活下去的。”
“那又如何?”梅擎霜笑够了,神色也正经起来:“我们被你软禁的消息,想必两军都已经知道了,就算没人来救我们,那以营救皇子为名、发兵攻打你北狄也是迟早的事,你也嚣张不了几天了。”
挛鞮经云倒也不是那么好威胁的,他不甘示弱道:“只要你们晟军和仁武军敢举兵入寇,我在出征之前,一定先杀了你们两个祭旗!”
“随便。”本以为梅擎霜会忌惮几分,却不料他一脸的风轻云淡:“甚至不用等战事将起,你现在就可以动手。”说罢瞥了一眼还在睡觉的狐狸,轻飘飘的说了一句:“先杀他,再杀我。”
兰松野被吵醒之后就没能再睡着,一直迷迷糊糊的听着他二人唇枪舌剑的争斗,结果突然听见梅擎霜冒出来这么一句话,便觉得自己后脖颈一凉,登时困意全消,一个激灵便抱着枕头坐起来了。
烦死了,我还没睡够呢。
兰松野有点儿起床气,他凶巴巴的瞪了一眼梅擎霜,暗自腹诽了一句:什么人呢,让我多睡一会儿能怎么了。
挛鞮经云见梅擎霜软硬不吃,便转而问向兰松野:“我二人方才说的话想必公子兰都听到了,你也是这么想的?”
兰松野头脑还未完全清醒,眼珠迟钝了转了转,而后一伸手指向江吟时,说出来的话也不知过没过脑子,脱口便道:“先杀他!”
江吟时:啊???先杀我???
不是……我找谁惹谁了……江吟时情急之下又胡乱一指,指向了楼东月:“……先杀他。”
楼东月:什么???我算老几啊就先杀我?
楼东月怎肯吃这哑巴亏,抬手便要去指别人,但他不可能指兰松野,便又转向梅擎霜,可瞧梅擎霜那眼神也不是好惹的,便又去指江吟时,江吟时精明的一下子就躲在梅擎霜后面,楼东月指来指去,半晌没找到个能替他先死的,刚想默默地咽下这口气,可就在这时却突然灵机一动,猛地把手指向挛鞮经云:“先杀挛鞮贞元!”
这话仿佛提醒了屋内所有人,兰松野、梅擎霜、江吟时齐声道:“对!先杀挛鞮贞元!”
挛鞮经云:……
这几个汉人简直是有病!挛鞮经云被他们气的不轻,甚至连额上的青筋都气鼓了,他怒视着几人:“好,跟我耍嘴皮子是吧,再等两日,若是晟军和仁武军还不拿玉玺来换人,我看你们还笑不笑的出来!”
他说完这话,气的一甩袖子,转身就走了。
耍什么威风!兰松野看不惯他如此趾高气昂的模样,对着他的背影便吐了吐舌头:略——!
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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