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突然发生这等惊变,按说他们应当追出去劝架的,可所有人都坐的稳稳当当,连屁股都不抬一下,归根结底还是因为知道他二人不会真的打起来,因此一个个淡定的很。
可南重阙就不一样了,他急的追出去两步,转念一想到屋内还有这么多人呢,饭吃到一半儿,他这个东主先走了实在不合适,便折返回屋内,看着又继续若无其事吃饭的众人,焦灼的问了句:“你们……你们怎么还有心思吃饭啊,为何都不拦着他们?方才松野那小子有点儿偏执,若是他二人真的打起来了,你们都不着急么!”
“呃……”“这……”一屋子的人没一个开口说话的,实在不知该怎么解释,毕竟他俩真的打起来的可能性很小,因此各个支吾其词。
而林怀故不愧是能独当一面的将领,关键时候便能看出他有多机敏了,只见他猛地拍桌而起,对楼东月吼道:“对啊,楼东月!你不着急么?!”
啊?楼东月满脸疑惑的看过去,就见林怀故对自己使了个眼色,眼神往南重阙的方向瞥了瞥,意思是南将军还在这儿呢,他不知道大皇子和梅擎霜的关系,咱们可别漏了馅儿!
楼东月当即福至心灵,醍醐灌顶:“哦……噢!着急!我着急啊!”说罢他便做起戏来,眼瞅着手里没有合适的家伙,便顺手夺过燕识归还没塞到嘴里的鸡腿,而后一用力便冲着江吟时扔了过去,嘴里骂道:“你们殿下到底想干什么!”
江吟时正吃的专注,冷不丁的被飞来一个鸡腿砸到了碗里,迸起的汤汁溅了他一身,他抬头,一脸的复杂之色:“不是……你抽什么疯呢?”
楼东月只能一个劲儿的对江吟时使眼色,然他没明白,颜松落却明白了,也跟着吵嚷起来,重重的一摔杯子,耍横似的:“我还想问你们大皇子想干什么呢!明明是他把我们殿下拽出去的!”
不是……怎么吵起来了?南重阙万万没想到事情居然变成了这样,他们不应该出去拦下兰松野和梅擎霜么?为何要在这儿逞口舌呢?
“等等……你们还是先出去看看……”南重阙一句话还没说完呢,燕识归便“啪”的一声将筷子拍在桌上,站起身怒道:“干什么!这是在南将军府上,请你们来是为了吃饭的,不是让你们叫嚣的!”
江吟时后知后觉的明白了楼东月他们的用意,也跟着呛声:“是我等先叫嚣的么!是你们主子先把我们殿下拽走的!”
“对啊……”南重阙急的上火:“所以你们是不是应该先……”
然而南将军的话又被林怀故给打断了:“我们大皇子为何把你们殿下拽走你们不清楚么!”
南将军再一次尝试和缓这火药味:“不是,我说你们能不能分清轻重缓急,现在……”
“我们清楚什么啊!”也不知是不是商议好了还是无心的,这次是秦老六又打断了南重阙的话:“饭还没吃几口呢公子兰就挑衅我们殿下,方才可是他先发难的,大伙儿都看着呢!”
楼东月不乐意了:“你们殿下要是不当面儿一套背后一套的话,我们主子能主动寻衅么!”
“你什么意思啊,”曲皓星也一拍桌子站起来:“我们殿下帮了你们大皇子那么多,如今反倒成了我们殿下的不是了?”
南重阙有点头大:“不不,绝无此意,咱们……”
“诶你说话就说话,拍桌子干什么!”燕识归年纪虽然小,但气势却一点儿也不输于他们:“想动手是不是啊!”
啊?动……动手?现在这年轻人都这么急性么?一言不合就要动手?南重阙觉得苗头不太对,赶紧劝道:“别别,你们有话好好说,今日……”
颜松落一脚踹翻了腿边的矮凳:“动手就动手!我还能打不过你个小娃娃么!”
燕识归就受不得别人挑衅:“你动手试试啊!”
“试试就试试!”颜松落还真不含糊,赤手空拳的就冲燕识归去了。
其他人见状也不闲着,纷纷走上前混战起来,江吟时对楼东月,曲皓星和秦老六对林怀故,明明一刻前他们还举杯协庆,转眼就打的难舍难分。
梅馥霜有点儿担心:“这……这是怎么了,他们……”
寒漪瑾明白着呢,低声宽慰道:“没事儿,演戏呢,都收着劲儿,不可能真打的,咱们吃咱们的。”说罢瞅见一旁的桌案上还有一盘花生米未动,便歪了歪身子端了过来:“公主,给,还怪好吃的。”
梅馥霜哪还有心思吃啊:“我吃不下,你吃吧。”
“真没事儿,你不用担心。”寒漪瑾心宽的很:“还是说你不爱吃这个?那馉饳儿呢?要不就水晶鲙?你想吃什么?我给你端来。”
梅馥霜一脸愁色的摇头:“漪瑾,我真的吃不下。”
既如此寒漪瑾也不强求,只在一旁护着她,免得他们打起来没个分寸误伤了公主,而那盘花生米则被她端着与管家分食,一老一小一边吃一边看,觉得这几位实在是天生就适合演戏的好苗子。
寒漪瑾嘴里咯吱咯吱的嚼着,还不忘对管家点评一二:“颜松落这劲儿用的也太虚了,拳拳到肉才瞧着真实,您瞧瞧他,跟没吃饱似的。”
管家白了她一眼:“做戏而已,依你那意思,非得打的皮开肉绽才行?”
“倒也不是……”寒漪瑾低声跟管家嘀咕着,他二人的声音淹没在那几人交手的嘲哳声中,所说的话旁人一点儿也听不清楚。
而另外一边,南重阙见他们说动起手来就动起手来了,在一旁急的不行,可他又不能掺和进去,否则这场面就更乱了,因此便大喊道:“住手!赶紧住手!”
只可惜没人听这位大将军的。
他们在这儿打的难舍难分,外头兰松野还不知把梅擎霜怎么样了,南重阙愁的眉头拧在一处,一时之间竟不知道是先顾这边,还是先去找兰松野。
罢了,梅擎霜那孩子既然能废了星檐公公,想必身手也是不错的,应该不会轻易被兰松野怎么样,于是他走到桌边,一狠心一用力,手起掌落,“咔嚓”一声劈裂了一张桌子:“都给老夫住手!”
桌子开裂砸在地上的同时,林怀故下意识的就在心中念叨:第六十五张红木桌。
而这一声訇然巨响果然有奇效,他们几人应当是被吓着了,登时就齐刷刷的停手了。
南重阙对梅擎霜的人还不熟稔,因此不太好意思对他们几个说重话,只能无奈道:“好端端的你们打什么!还嫌不够乱么!先去找兰松野和梅擎霜啊!”
几人面面相觑,没有一个挪步的:找……找么?
颜松落他们以眼神询问楼东月三人,楼东月也拿不定主意:不知道啊……谁知他俩在做什么,若是去的不是时候,那还不如在这儿继续交手呢。
“愣着干什么?”南重阙真就不明白了:“你们就一点儿也不担心兰松野和梅擎霜?”
幸好江吟时反应及时,话来的快:“呃……这……这里毕竟是将军府,我等是晟国人,不好在您府上随意搜闯。”
这个时候讲起礼数来了?你也不想想方才动手的时候合不合适!南重阙心中虽然窝火,却也不好意思责怪他们,便对林怀故几个道:“那你们还不快去!睿王是贵客,若真的在我府上有个闪失,让我怎么交代!”
燕识归看看楼东月,楼东月又看看林怀故,反正都杵着不动。磨蹭许久后,楼东月道:“我不去,主子有意教训睿王,我不能坏了他的事。”
燕识归也附和:“我……我听楼哥的。”
南重阙气的不知该说什么好,他恨不得一掌一个拍死算了,但又不能真的这样做,忍耐了半晌只好压着怒火说了句:“好,老夫吩咐不动你们,老夫自己去!”
啊?自己去?众人一听就急了,楼东月挤眉弄眼的看向林怀故,意思是你赶紧想办法,林怀故临危受命,一个箭步便挡在南重阙身前:“那个……将军,东月说的对,大皇子既然想给睿王一个下马威,那咱们就别管了。”
“滚一边去!”南重阙一把推开他:“他两个没有轻重,你也没有轻重!在星檐刺杀老夫这件事上,睿王殿下什么错都没有,若是兰松野因此把人给得罪了,你让老夫如何自处!”
说罢就要急匆匆的走出去,“欸……”众人原本还想再拦一栏,结果南重阙还没走到门口呢,就听兰松野在外头喊道:“已经把人给得罪了!”
南重阙登时刹停在原地,看着兰松野大摇大摆,甚至有些衣衫不整的走了进来。他往兰松野身后瞧了瞧,没瞧见梅擎霜的身影,便问:“睿王殿下呢?”
兰松野慢悠悠、甚至有点儿狂放似的进屋坐下,身子歪歪斜斜的靠在凭几上,一条腿曲起,一只胳膊搭在膝盖上,一看这模样就知那秦楼楚馆没少去。
南重阙急的要上前踹他,还是林怀故眼疾手快把人给拽住了:“问你话呢!睿王殿下在哪儿!”
其他人也看着兰松野,都想知道这场戏到底该怎么往下唱。
而兰松野就像是故意吊人胃口一般,脸上还挂着一种……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似有点儿回味无穷,又带着一丝得意洋洋的模样,总之让南重阙的心一直悬着,觉得这小子一定干了什么坏事儿。
“他呀……”兰松野端起酒杯,装模作样的晃了晃:“已经被我教训过了,保证以后不敢再有谋害您的心思。”
果然!南重阙气的火冒三丈:“人家睿王根本没有想过谋害我!你到底把人家怎么样了!”
“是啊主子,”楼东月也跟着问:“您怎么教训的?您把睿王给打了?”
兰松野抬眸:“那倒没有,你主子像是那么粗鲁的人?我自然是用男人之间的方式将他给治服了!”
“卖关子!你再给我卖关子!”说句话藏着掖着的这般费劲!谁教给他的!南重阙急的挣开林怀故就要上前将其痛打一顿,还是林怀故吃力的将人给拉住:“别别……将军,您别着急啊……大皇子……您快说吧……”
兰松野摆足了架子,一口饮尽了杯中酒,这才借着酒劲儿幽幽开口:“我把他给睡了。”
话音一落,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屋内安静的就像是公廨停放尸体的房间一样。
先不管此言是真是假,只是他们都没料到,兰松野竟这么直愣愣的就把这话给说出来了。
南重阙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子不由自主地虚晃了两下,而后扶着一旁的林怀故稳住了身形:“什么……你把谁……”
兰松野现在倒是不吞吞吐吐了,说起此事甚至有点儿出了一口恶气的爽快感:“我!把梅擎霜给睡了!谁让他两面三刀的!不过您放心,这回我把他给治的服服帖帖的,旁的办法只能让他暂时老实,只有用这等摧残其精神的法子,才能保证他以后见着您只有害怕的份儿,绝不敢再生出丝毫构害您的想法!”
南重阙只觉得头脑一阵眩晕,若不是有林怀故搀着,他恐怕就要摔坐在地上了。
南重阙声音颤抖,也不知是痛惜他好好的一个大外甥突然就变成断袖了,还是痛惜那梅擎霜遭到如此飞来横祸,只见他伸出一只手,哆哆嗦嗦的指着兰松野,悲痛万分的说:“你……就一刻钟的功夫,你就完事儿了?”
呃……啊?众人听罢都扭头看向南重阙,一脸的复杂之色——这话是什么意思?
兰松野“吔”了一声,睁大了双眼蹭的一下站起来:“这叫什么话?您是觉得我时间短?这也不怪我啊!那梅擎霜不老实,我碰他一下他就拳打脚踢的,只能先给他点儿苦头吃吃,让他尝尝我的厉害!听您那意思,我还得跟他大战三百回合不成?”
“你……”南重阙被气昏了头,他不是这个意思!他的意思是……短短一刻钟,你就能想出这么作践人的法子,并且还真的这么干了!实在……实在禽兽不如!结果因着头昏脑涨的缘故,话一说出口就变了个味儿。
然而南重阙毕竟是从刀光剑影中淬炼出来的杀将,这点儿打击还……还打不倒……其实已经快打倒他了。但人家梅擎霜何其无辜!好好地一个年轻人,还极有可能是晟国未来的储君,来了昭国这么一遭,竟无缘无故的就……就……
唉!
南重阙觉得自己不能倒下,就算倒下,也得先把兰松野给揍一顿再说!于是他推开林怀故,撸袖子,攥拳,直勾勾的就冲兰松野走了过去,兰松野见势不妙,急忙跳开了:“干……干什么!我可是替您出了气的!您居然要揍我!”
南重阙帮理不帮亲,这事儿兰松野实在是做的太过分了,任他如何狡辩南重阙也不听:“替我出气!你到底是替我出气还是兽性大发你自己心里清楚!我今日要是不打断你一条腿,让我有何颜面再见睿王!”
“将军!”“将军息怒!”南重阙那功夫,要是真动起手来兰松野可敌不过,所以林怀故、楼东月和燕识归见状急忙上前,拽的拽,拦的拦,总之不能让他真的打断兰松野的一条腿。
然南重阙一旦发怒,那力气之大岂是他们几个能拦得住的,因此兰松野被追的满屋子的躲闪,逃命间矮凳和桌案被他叮铃哐啷的撞翻了一地,偏偏还嘴硬的不肯服软:“分明是他梅擎霜心怀不轨在先!此人心机深不可测,我要是不教训他!谁知他往后还会不会再使什么阴诡手段!”
“教训人便教训人!”南重阙紧追不舍:“谁让你用这等下三滥的法子了!”
兰松野满屋乱窜,竟比为了逃脱他自己毒手时的三公里和木予还狼狈:“哪儿就下三滥了!明明是他自己不敌我,还管我用什么法子!难道我把他狠狠地揍一顿就不是下三滥了!”
林怀故在后头喊:“别打了别追了!”南重阙追着兰松野,林怀故他们追着南重阙,几个人绕着这间不大不小的屋子来回转圈,看的颜松落他们直眼晕。
“这……”江吟时急的问道:“南将军好像是真的动怒了,这得想个法子吧?”
“怎么想法子啊!”颜松落束手无策:“得知自己外甥突然变成断袖了,睡的还是咱们王爷,换成谁谁不大动肝火啊!”
“那也不能……”江吟时一句话没说完呢,忽然听得一旁的寒漪瑾惊呼道:“诶诶?公主?公主您怎么了?”
几人转头望去,就见梅馥霜竟晕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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