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第九十五章 诡计

质馆这几日天天都是一股草药味,他主仆三人做戏做全套,太医来诊脉后开的方子他们从不浪费,每次都去外头抓药回来自己熬。

兰松野肯定不喝那药,但这院子中整日弥漫着一股苦味,也弄得他有些食欲不振,原本一顿饭能吃半只猪……不对,半只猪的半只猪,现在只能将就着喝点稀粥果腹了。

因此兰松野略有几分郁闷。原先在府里的时候,夜夜有梅擎霜相伴,即便是平日里少吃一顿,也不觉得如何,但现在就不一样了,这质馆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子破破烂烂的模样,看上去比自己还禁不住风吹雨打,再加上吃也吃不饱,穿也穿不暖,身边还没个可心的人相伴,实在是凄苦。

兰松野裹着被子幽幽叹了口气,心想着梅擎霜真是不懂体贴人,都这么多日了,他也不知道来看看自己,甚至遣人传个话问句好也没有,委实可恶。

我不让楼东月和燕识归传信回府上,是想故意吊着你,看看你能忍到几时,难不成你也……兰松野翻了个身,眼睛一转忽然警惕的想到:他不会在外头认识别的狐狸了吧?

不……不能……他现在还是个没有权势、不得青睐的卑微皇子,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如同自己一样慧眼识珠的人,能在晟京这么多簪缨中一眼就相中了他,估计是有别的事要忙吧。

兰松野自己将自己安慰的很好,心情一好食欲也恢复了几分,他又翻身到床边,扯着脖子对外头唤燕识归的名字,燕识归听见响动便进来问他有什么吩咐,兰松野欣然道:“快到饭点了,去买点吃的回来。”

燕识归问他:“主子想吃什么?”

兰松野道:“昨日那份粥就不错,多放些肉丁火腿瑶柱,让店家熬得浓稠一些。”

燕识归觉得他肯定还有话没说完,便安安静静的等着他继续开口,果不其然,兰松野稍顿了顿,接着补充道:“要不干脆让店家少放些米吧,我好几日没正经吃过饭了,今日好好吃一口。”

燕识归心道你这哪叫好几日没正经吃过饭了,分明挑嘴的很。

但他这话也只敢在心里嘀咕,是以腹诽过后,便带着银子出门去了。

正巧他出门的空挡,梅擎霜和江吟时过来了。

楼东月本在院中忙些别的,忽然见有两人翻墙进来了还吓了一跳,好在江吟时提醒的及时,不然他那剑就要出鞘了。

两人落地后,梅擎霜径直往兰松野的房间走去,外头有楼东月守着,是以兰松野不设防,裹着被子面朝墙壁,像一只海参似的那么侧躺着,听见有人进来了还以为是楼东月,便头也不回的哼唧了一声:“什么事啊?”

梅擎霜关上门就往床边走,也不应声,直到兰松野觉得床边软塌下去一点,才疑惑的回头去看:“你怎……”这一看就看见了自己方才念叨的人,于是惊喜道:“梅擎霜!你个死相!终于舍得来看我了!”

一进门先挨了一句骂,梅擎霜笑道:“我还以为你在这吃不好睡不好的,如今看来,精神倒是足的很。”

兰松野坐起来凑到他身前,拿起他的手放在自己侧脸上:“谁说的,你摸摸,狐狸都瘦了一圈了。”

这狐狸贯会装可怜,梅擎霜的手在他脸上摩挲了两下,附和道:“唔……好像是瘦了点,怎么,不曾好好吃饭么?”

兰松野顺杆就爬:“这不是想你想的食不下咽么。”他张开被沿,将梅擎霜也裹了进去,两人亲昵的凑在一处,他哼哼唧唧道:“这都两三日了,我只用些汤汤水水,能不瘦么。”

梅擎霜才不信他这鬼话:“真是想我想的?”

兰松野捶了他一下:“我骗你做什么,难不成我还能自己饿自己么。你看看我这嘴唇,干的都开裂了。”他就这么伸着脖子凑到梅擎霜面前,梅擎霜哪能猜不透他的小心思,便笑骂着说道:“诡计多端。”

兰松野就这么眼巴巴的等着他,梅擎霜拿他没办法,只得凑近了亲了他一下。

狐狸得了这个吻便十分欢喜,他满足的靠在梅擎霜的肩上,抱怨对方怎么才来。

两人正在屋里逗趣的时候,燕识归回来了,他一见梅擎霜也在房间里先是问了声好,然后才将兰松野要的东西端出来放到桌上:“主子,那店家说了,粥里要加的那些火腿肉丁瑶柱之类的,都是有定数的,若是放的太多反而失了粥的味道,因此我便让那店家炒成了一碗饭,也香的很,还热着呢,您快尝尝吧。”

梅擎霜闻言偏过头去看他,戏谑道:“噢?不是食不下咽么?”

兰松野见自己装可怜被戳穿,只得气鼓鼓的坐直了身子,对燕识归道:“出去。”

燕识归莫名其妙,闷头就出去了。

兰松野偷偷瞥了一眼梅擎霜的神情,见他似笑非笑的,就贴上去抱住他的胳膊:“你别听那小子胡言,我不过是饿了好几天,今日想着多吃些补补罢了,你也舍不得见我饿成眼眶深陷的模样吧。”

梅擎霜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拿他方才的话去堵他:“说得对,总归你不会饿着自己,倒是我白白在府中担心了几日,却不曾想没有我在身边,你吃的还是这般讲究。”

兰松野瞪他:“梅擎霜!”

梅擎霜闷笑了几声:“行了,快去吃饭。”

兰松野这才披上衣服下床,燕识归做事妥帖,不止买了他要的吃食,还捎了些别的回来,兰松野估摸他应当是散朝之后就来找自己了,是以便让他与自己共用。

两人一边吃一边说近来的情况,梅擎霜就将昨夜宗正寺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兰松野。

兰松野咽下一口饭,问道:“依照你对梅境和的了解,你这位皇兄会有这个胆量么?”

梅擎霜摇了摇头:“若放在以前,他决计不敢,但宗正寺的日子比起他之前在东宫时不啻霄壤,因此我也有些拿不准,毕竟他此番是被逼到绝境了,不能再以往常来忖度。”

兰松野点了点头:“不管他会不会被梅枕霜煽惑着造反,咱们都要做好准备,梅枕霜肯定也察觉出你不似表面这般好拿捏了,因此接下来你要格外小心,提防他对你使些阴诡手段。”

“放心,此事我自有分寸。”正如兰松野所言,梅枕霜既然已经反应过来了,那按照他的性子,一定会携私报复,因此他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利用梅境和,以达到自己一石二鸟的目的。

梅枕霜不可能蠢到真的以为凭借着常安锦与北狄的关系,就能撺唆着北狄兴兵犯阙,先不说常安锦时隔多年还有没有渠道能与北狄联系,单看北狄皇室眼下同室操戈的情形,就不可能有多余的精力发兵襄助常安锦。

因此梅枕霜这招看似是想利用梅境和与常安锦母子造反,好助他脱离困境,但多半就是冲着梅擎霜来的。

若是能将造反一事与梅擎霜牵扯上点关系,他再扮演一个揭破这滔天罪行的角色,到时候不怕梅擎霜不死,顺带着还能将梅境和与常安锦拉下地狱,而他告发有功,事后再在晟帝面前痛哭忏悔几场,说不准晟帝心一软,就能允他重回朝堂了。

梅枕霜如此打算,一是认准了晟帝耳根子软,二则是因为到那时候,晟帝身边可用的皇子就只剩他一个了,不将皇位传给自己的儿子,难道还要从旁支中选择一个,将这江山拱手让给外人么?

是以梅枕霜早就打定了主意,此番要踩着他三人的尸骨,助自己东山再起。

梅擎霜既然能看破梅枕霜的阴谋,自然也会有所防备,他如今不过是做困兽之斗而已,比不得先前如日中天的时候,因此梅擎霜并不担心。

反倒是兰松野气的用牙咬着筷子:“这梅枕霜实在可恨,他一日不死便一日不肯消停,难缠的很。”

梅擎霜也觉得他有些麻烦,为了卷土重来,竟如此不择手段,能恋栈到如他一般程度的,恐怕寻遍晟京也找不出第二人了。

兰松野咬的用力,梅擎霜估摸着那双筷子怕是不能用了,便伸出一只手摊开在他面前,想要给他换一双:“没关系,且让他闹腾便是,都关进宗正寺了,还能翻出什么浪来。”

兰松野见他对自己伸出手,还当他又想摸自己了,便松开牙齿,将自己的下颌贴在了梅擎霜的掌心,梅擎霜见他这副模样,顿时忍俊不禁的笑道:“我是让你将筷子给我,谁让你把自己贴过来了。”

兰松野脸皮厚,知道自己会错了意也不觉羞耻,反而又将自己的手贴在他的手背上,情深款款的小声暗示道:“今晚留下来么?”

这狐狸,又要兴风作浪。

梅擎霜便想逗一逗他:“听说你这里日日都有太医上门,我若是留下来,被发现了怎么办?”

兰松野一听这话便知道他什么意思,当即狐疑的问道:“你不会趁我离府的这几日,又在府中藏了别的狐狸吧?”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拐到这上面来了!梅擎霜简直气笑了:“我到底是给你种下了什么风流浪子的印象,以至于你日日这般猜忌我,上次还说我拿了你的脂膏去养别的狐狸,这次竟是连个由头都没有了,直接就说这话来伤我的心,兰松野,恃宠而骄也没有你这样气人的。”

兰松野被他说的心惊肉跳,立马搬着凳子挪到他身边去,一边拨他的衣服一边哄道:“真伤心了啊?快给我瞧瞧伤成什么样了,你若有个胸闷气短的,我可是要跟着心疼的。”

这狐狸,又不正经,大白日的就想这些宣淫之事,梅擎霜简直无奈,只能一把按住他作乱的爪子:“少说这些好听的诓骗我,只怕我前脚被你气死,后脚你就能抱着我的牌位去山横晚饮酒作乐。”

兰松野“吔”了一声,讶异道:“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人?”

梅擎霜只一眼不发的斜睨着他,兰松野被他看的心里发毛,终于装不下去,承认道:“你若真的扔下我走了,那我总归是要为哭一哭的,一个人哭多无聊啊,总得一群人为你哭一哭,才能彰显你在黔首心中的分量。”

梅擎霜气的顿口无言,干脆站起来佯装离开,兰松野见他真要走登时就急了,忙起身跳到他背上,勒着他前胸问道:“上哪去!不许走!”

梅擎霜佯怒道:“下去!”

兰松野怎肯听他的:“我不!下去你就跑了!”

这话说得梅擎霜哭笑不得:“跑哪去?你当我是山里的野猴子么?”

兰松野才不肯松手,好不容易盼得他来了,却还没说几句话呢就要走,他将两腿紧紧缠在梅擎霜的腰腹,枕着他的肩膀咕咕唧唧的说了句:“那你别走。”

他这动静如同蚊子在耳边哼哼似的,即便梅擎霜知道这狐狸又在扮可怜,却也不由得心软了几分,他偏头看向兰松野:“那还气我么?”

兰松野没答,却伸了伸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而后又缩回去,老老实实的趴在他肩上不动了。

梅擎霜很吃这一套,他嘴角的笑意被兰松野瞧见了,于是小声抱怨了一句:“你好狠的心,才刚来就要走,便是去那鹌儿市的也要留宿一晚,谁像你似的屁股抬得这样快。”

梅擎霜怕他缠不紧跌下去,便一手托着他的腿,另一手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他的大腿外侧:“又胡说。”

兰松野又将两腿使劲夹了夹:“那你倒是多留一会儿。”

他怎么这样粘人?先前在府里还没觉得,如今不过小别几日而已,就恨不得贴在自己身上,梅擎霜被他这幅娇憨模样拿捏的挪不动脚,鬼使神差的就说了句:“我本也没打算真的走。”

狐狸一听这话就乐了,他晃了晃脚腕:“那你今晚到底留不留下?”

反正今日也无事,晚间留在此处,明早至多不过早些起身上朝罢了,梅擎霜便遂了他的愿:“好,今晚就留下来陪你,但夜里不可胡闹,我是散了朝直接过来的,什么东西也没带。”

他说的东西便是那些瓶瓶罐罐,兰松野心里本是隐隐期盼着这事的,两人一连好几日都摸不着碰不着的,难得今天小别胜新婚,晚上若不交战一番,怎能纾解心中思念,可梅擎霜都说的这样直白了,他若再不依不饶的,倒显得自己急色,因此只能忍着失落,蔫蔫儿的“噢”了一声。

这狐狸,脑子里就没什么正经事。

梅擎霜背着他坐回床上,又叫人来收拾了碗筷,而后两人便凑在一处商议如何应对梅枕霜,这屋里到处都牵了红绳悬着铃铛,窗户和墙上又贴满了符纸,一有风掠进来就显得鬼气森森的,梅擎霜瞧着有些碍眼,但又觉得这是兰松野为了掩人耳目辛苦布置好的,便不能自作主张替他全揭下来。

他叹了口气问道:“这么多铃铛悬在屋里,晚上睡觉的时候若发出些声响,不吵得慌么?”

他夜里睡得香着呢,只要没有鸡叫,能睡到日上三竿,这点响动算什么,兰松野刚要回他一个“不吵”,结果转念一想又怕他听说自己离了他过的这般舒坦,一气之下再不来了,于是话到嘴边硬生生改了口:“吵啊,吵得我睡不着。”

“那怎么不摘下来。”人前装一装病也就算了,人后还演的这样入戏,何苦呢。

狐狸眨了眨眼,狡黠道:“你要是日日都来,再吵我也忍得。”

梅擎霜无奈的瞧着他,半晌后笑骂了一句:“诡计多端。”

下午两人就待在房间里商议后面的计划,期间梅擎霜见他仍旧下意识的将自己包裹的跟个粽子一样,便想让他搬回府上住。

眼下虽然已经是春天了,但外头的寒气还未散去,这质馆又不曾烧地龙,因此比不上府里暖和。

兰松野何尝不想回去,质馆里冷清又萧条,还没个可心的人相伴,若非晟帝找人来试探他,他是一万个不想回来的,只可惜这两日时不时的还会有太医上门,因此兰松野也只能再忍忍,等晟帝何时真的对自己放下戒心了,再搬回府里也不迟。

梅擎霜见他自有主意,便也不再强求,只叮嘱他若有什么事一定差人往府里送信,别让自己这样惦记。

兰松野攀着他的胳膊,笑吟吟的说了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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