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CBD,某写字楼。
二十六层,像悬浮在空中的星体。
站在二十六层可以俯瞰整个CBD星罗棋布,由繁华和孤寂制造出的整座建筑群体。
二十六层的偌大室内一片漆黑,只有角落一隅亮着的电脑屏幕散发出暗淡白光。暗淡白光洒落在办公桌上沉沉入睡的女子身上,女子卷曲的乌黑头发如海藻般在桌上蔓延开来。
嗡嗡嗡——
手机在桌上来回震动打圈。
女子被动静闹醒,慢慢起身,揉揉双眼,接起电话——
【喂,青漾姐,下午好!哦,不对,你那边应该是晚上好。我开始今天的工作了,今天这边的天气真的太好了!南法的阳光果然名不虚传!我想明白昨晚你跟我说的了,我要努力克服恐惧,坚持下去!】
本来还沉浸在睡梦中的陈青漾,被手机里传来的女孩一连串的热烈分享震醒,彻底清醒了过来。
【嗯,太好啦!为你高兴,今天没有什么麻烦事吧。】
【哎!还是跟前几天一样呗,那位难缠的女艺人。今天呢,是指明要喝城北那家店的咖啡,吃城南那家店的甜甜圈。喝不到吃不到就不开工!我这不是刚出门嘛,正在买的路上......要不是看她长得漂亮,我早想在她面前发疯了。】
【哈哈哈,辛苦你啦。】
【青漾姐你呢,不会还在公司加班吧。】
【嗯,被你猜中了。去申城之前的最后一个案子,收个尾就去那边了。】
【青漾姐,我好想你啊!哎,早知道我当初就不转组了。一直跟着你在编辑组干多好啊,非要来这什么媒体组,我好怀念跟着你一起工作的三年啊。这次你去申城事业部要多久?时间久的话,我也要跟你转过去!】
【嗯,一个月吧,大概,等那边的案子做完了,就要回来了。】
【太好了!可是一个月见不到你,我会很想你的!没有你我该怎么办啊!对了,你是为什么突然要去申城啊?林姐终于同意给你升岗啦?】
【算是吧......林姐对我的状态挺不满意的......做好这个案子能升,但如果再做不好的话,恐怕非升即走了。申城那边,是这个案子正好有那边的朋友帮忙,算是机缘巧合吧。】
【哦,有朋友帮忙就好!哎呀,青漾姐你别担心,以你的能力肯定没问题。等我从电影节这边回来,就去申城找你,我也要想办法调到那边。就算最后非升即走了,到时候,我要和你一起浪迹天涯!】
【啊?哈哈哈,不多说啦,我继续工作啦。】
【那个!我可以问问那边的朋友是......】
【哦,是我大学学姐,她有一个造型设计工作室,这次的案子正好可以和她工作室合作。】
【那她单身吗?】
【啊?哈哈哈,她已经和女朋友交往很多很多年啦。】
【哦,那我就放心了!】
【啊?我先忙啦。】
挂掉电话,陈青漾深呼一口气,舒展身体,调亮光线,开始在电脑前噼里啪啦。
时隔四年,终于要回到申城。
可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身影,她不禁再次惊慌失措了。
穿过人潮拥挤的街道,下了一个又一个台阶,走入只有这家店会员才知道的秘密通道。
推开那道厚重黑色漆门后,另一个世界突然在眼前展开。
躁动的音乐,四处飞舞的照射灯,在昏暗灯光下扭动的人群中,一团炎烈如火般的红色正在拨开人群,往最里面的房间缓缓走去。
刷卡,门被打开。
眼前衣着华丽的妇人斜倚着沙发睡得不省人事,脖颈上和手指上的钻石正在蓝色灯光下散发出妖冶的光芒。
红发女孩熟练地四处收集女人散落在房间四处的物品,上前搀扶起满身酒气,醉醺醺的女人。女人浑身发软直往她怀里倒,女孩叹叹气,将她小心搀扶到后背。拿起桌上的车钥匙,直往门外走。
“南洋小姐,夏姐就拜托你啦。”
“嗯。”
来到车库,按动车钥匙,打开车门,将女人安置在副驾驶,为她系上安全带,又为她调整座椅。打开车内换气装置和香薰装置。不一会儿,车内便充满了玫瑰香气。
女人睡得不安稳,来回折腾。南洋一手帮她调整睡觉姿势,一手握紧方向盘,前后张望,回旋几次方向盘,轻松将车从车库中开了出去。
一阵车程,来到雕刻着浮雕的黑色大门前。
大门缓缓向两边打开,映入眼帘的是日夜不停歇的中央喷泉。穿过曲径通幽的花园,将车停在车库,南洋搀扶着女人来到四层高洋房大门前,按响门铃。
“南洋小姐,今天又麻烦你了。”
刚走进灯火通明的一楼会客厅,旋转楼梯上,一名身着粉色绒睡裙的女孩缓缓走下来——
“哟,我妈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这么一次一次不厌其烦地帮她收拾烂摊子?还是说,你是在她面前故意献殷勤?怎么,她还没有同意包养你吗?需要你这样?”
“囡囡,不要这样和南洋小姐说话。”
“刘阿姨,没你事,你还是先把这个醉鬼扶回房吧。免得她又在会客厅发酒疯。”
南洋笑了笑,将女人的包交予刘阿姨。
“刚回国,国内的生活还适应吗?大学呢?”南洋看着她,问道。
“切,少在这献殷勤。我的事还轮得到你关心?”
“囡囡......”
“嗯。因为我也是这所大学毕业的,以后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问我。”
“哦?那还真是谢谢你了,火烈鸟小姐?”
“我先走了,你们早点休息。”
“南洋小姐,要不要帮你叫车?”
“不用啦刘阿姨,你们早点休息。我就住这附近,走一阵子就到。”
为了赶上早班飞机,陈青漾起了个大早,可惜天公不作美,延误了许久,但好在最后还是顺利起飞了。
一登机,机内散逸出的冷气就让她打了个寒颤。不知道是因为冷气气温太低,还是即将回到申城的紧张与兴奋让她一直忍不住颤抖。
在历经好几次气流颠簸后,飞机终于平安降落申城,有惊无险。
一站起来,陈青漾就觉得头晕目眩,站都站不稳。
一出航站楼,外面正下着绵绵细雨,眼前的一切都被笼罩了。
申城正时值梅雨季,正是当年她差不多离开的时节。
申城事业部的同事为欢迎她的加入,非要一起去乐一乐,陈青漾也不好推辞。因此在放完行李,换洗完衣服后,连忙前往她们约好见面的地方——L吧。
陈青漾坐在出租车上,开着车窗,望着眼前不断向后流动的街景。四年了,也不知道那些许多年未见的人与事物现在变成了什么模样。
突然,一团火红的色彩闯入她的眼眸。
不知为何,心脏突然抽痛了一下,陈青漾立马朝后望去,可那团火红的色彩早就消失不见了。
也许是,错觉?
下了一个又一个台阶,走入只有这家店会员才知道的秘密通道。陈青漾望着面前这道漆黑大门犯了难,这是从哪儿按开关来着?
于是在手机上求助同事,同事说稍等片刻马上到。
忽然一阵嬉笑吵闹声,几名年轻人走了进来。陈青漾盯着手机,陷入沉思。年轻人们也为打开这道门犯了难,正聚在门前叽叽喳喳,讨论个不停。
突然,一道身影快速走来。门开了。
年轻人们一阵欢呼,陈青漾在刚刚抬起头的那一刹那又看到了那团火红的色彩闪过。总觉得,很熟悉......
刚想要仔细看去,同事迎面将她的视线遮挡住了。
同事们为她准备了欢迎礼物和欢迎仪式,大家围在一起闲聊又喝酒,消磨着时间。陈青漾四处张望,寻找刚才看到的那团火红的色彩。应该,不是她吧?......怎么可能呢?......
突然,人群不远处一阵喧闹声,好像是有人在吵架?
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被围的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中央,有人正发生着争执。
同事站起身去看热闹,陈青漾也一时好奇,站起来,向远处张望。
只见,人群中突然破开一个口子,一名男子骂骂咧咧走出来,余光里那团火红的色彩再次闪过,陈青漾向另一边望去。
“喂!别挡道!说的就是你!”
“啊?......”
“哎哟喂!——”
陈青漾刚回过神就听到面前男子一声惨叫。
那团火红的色彩出现了,就在她眼前。
拥有火红发色的女孩垂下来的刘海将她的面容遮了个半,昏暗灯光下,她的具体面容看不太清,她正擒着那名男子,督促他往门外走去。女孩儿和她擦肩而过的时候,陈青漾突觉心跳加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是为什么?
聚会过半,众人都喝得醉醺醺。
一名同事提议一起去舞池跳舞,众人欢呼着站起来。盛情难却,陈青漾尴尬地笑了笑,跟着她们向前走去。
刚一转头,就撞到了不知谁的怀里。
抬起头看的时候却将她吓一大跳——
“这位小姐,小心走路哟。”
“!.......你。”抬起头,那张熟悉的面庞正站在她面前,一手扶着她,望着她肆意地笑。陈青漾以为自己眼花了,这怎么可能是她。
“好久不见呀,陈......青漾姐姐?”
陈青漾呆立在原地,这个高出她一个头,正对着她笑得一脸意味深长的红发女孩儿是......她吗?
同事突然好奇,围了上来:“诶?这位是谁呀,青漾。”
陈青漾还沉浸在恍惚和震惊中,一时没回过神,支支吾吾半天:“哦,哦,以前......朋友......的妹妹......”
“朋友的,妹妹。”面前的她默念,然后失笑:“感觉我们隔好远。”
“什么?”
“没什么。”
一名同事亮着眼睛走上前:“哇,你好帅啊,我可以认识你吗?妹妹。你今年多大啊,有女朋友了吗?”
“啊?”陈青漾突然出声,紧张地抬起头等待眼前女孩的回答。
“来嘛,来嘛,妹妹,一起喝酒!”
“哦,好。”
还没等到她的回答,女孩就被拉扯着一起坐下,她和她中间隔着一个人。
“诶诶诶,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啊?”
“四年零六个月二十天前认识的。”南洋快速答道。
陈青漾端着的酒杯晃了一下。
“啊?哈哈哈哈!怎么会这么精确啊!”同事笑得前仰后合。
“因为很重要。”南洋直直望向陈青漾,陈青漾连忙避开她的眼神。
“哇!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呀!朋友的妹妹?为什么连朋友的妹妹都认识。连认识的日子都记得这么清,你们该不会——”
“因为——”
“哦,我们......一起出去玩过。”南洋突然答道。
“啊?”陈青漾一滞。
“噢——”
“那你们这么久没见面了,快好好叙叙旧吧!”于是,陈青漾被同事推着坐在了南洋旁边,两人在对视一眼后,陈青漾快速闪躲开了。
“来嘛!青漾!这杯你要喝了哦!今天是你的欢迎会,你要多喝点!”
陈青漾刚要接过,就被南洋接过去了:“我帮她喝。”
“哇哦——”同事们一阵欢呼:“妹妹很不错嘛!”
“你......小孩子少喝点吧。”陈青漾要去夺她手中酒杯。
南洋突然扑哧笑出声:“老师,我已经长大了哟——不是你心目中的那个小孩了哦——”然后又在她耳边小声说:“你给我的酒,是毒酒我也喝。”陈青漾倏地红了脸,一直红到耳朵和脖子。
“我,我是来出差的。”陈青漾迅速找话题掩饰自己的慌张。
“我知道。”
“啊?”
“待多久?”
“一个多月吧。”
“可以一直待在这里吗?”
“我......”
“青漾!”只见不远处一名一身黑衣高挑银发女子朝这边挥着手走过来。
“孟予学姐?!”
“南洋,原来你在这儿啊,找你好半天。”
“诶?你们,认识?”陈青漾惊讶地来回看。
“嗯。小南同学就在我工作室工作。”
“嗯嗯!”南洋用力点头,并向她眨着眼睛。
“啊......这......好巧。”
“不巧。是我故意要去的。”
“啊?”
“陈青漾同学——”
只见一名浅白金发色娇巧玲珑女子朝这边走来,附近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了。女子一脸甜甜的笑,穿着一身与声音和外貌完全不相符的朋克金属风短裙,一蹦一跳地跑过来。
“林白学姐!?”
“哟,小南也在这儿呢。”
南洋笑着朝她挥挥手。
林白一上来就揽腰抱住段孟予,左右打量这里坐着的所有人。
“青漾,跟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工作室刚来不到一年的南洋同学。申城艺大毕业的。”
陈青漾笑了笑:“我们认识的。”
“啊?”
“嗯,她们认识。”段孟予揉了揉林白的脑袋。
“啊?!合着就我一个人蒙在鼓里是吧!”林白瞪着段孟予。
“之前有跟你说过,你可能忘记了。”
“好吧——”林白撇撇嘴:“你们怎么认识的啊?奇怪了。哦!你之前当过老师来着,是在艺大?”
“对呀。”
“原来如此,嗯......时隔四年,师生见面,怎么样,激动吗?”
“呃......”
“幸福且开心。”南洋点点头。
“诶,青漾,你这次要来待多久?”段孟予问道。
“一个多月吧......这个案子做完就回去。”
“干嘛不多待久一些呀!好不容易来一次!”
“对了,青漾,正好和你说一下,这次我和你说的那个项目,和你工作对接的就是小南同学。”段孟予拍拍南洋肩膀。
南洋侧过身朝陈青漾挥了挥手。
“啊?......哦......好,好的。”
“老师,请多多指教哟。”南洋向陈青漾伸出一只手。
“嗯,多多指教。”陈青漾轻轻回握,然后迅速收回手。
“好了!——我要去那边玩了,有人和我一起去吗?”
“我去。”南洋放下酒杯,转过身:“青漾姐姐,要一起去吗?”
“哦,好,好。”
陈青漾跟随南洋,林白一起来到人群中央。不知是这一天的奔波,还是时隔四年又见到她,太过紧张,所以这阵子有点昏昏沉沉。
林白热烈地和几个人聊着什么,南洋回过身,站在陈青漾旁边。
陈青漾想说些打破尴尬:“哇——南洋,我发现你现在真的好高啊,这些年长高了不少哦。”
“嗯,你不在的时候,我有在好好长大。”
“嗯......那个,你现在多高了啊。”
“175.5cm。”
“啊?这么,精确的吗?”
“嗯。好不容易长的,一厘米也不能浪费。”
“哈哈哈......”
“小南你来啦,这位是......”一名卷发女子上前和南洋打招呼。
“哦,我是......她是我的......妹妹。”陈青漾想起南洋刚才介意的“朋友的”那几个字,但又不知该怎么陈述她和自己的具体关系。
“啊?亲妹妹?我记得她姐姐南北好像不长这样——”
“哦,是,是干妹妹。”
“哦!懂了!”卷发女子盯着南洋笑得一脸灿烂。
卷发女子一直拉着南洋聊天,陈青漾感到一阵眩晕,于是默默坐回了卡座。
“还好吗?”南洋拿着一杯冰水走到陈青漾旁边,蹲下看她。
“哟,妹妹,你还在这里呀!找你好半天!”一开始那名对着南洋亮着眼睛的同事立马凑过来:“可以加你联系方式吗?”
听到这句话,陈青漾猛地抬起头对上南洋的眼睛,又立马低下了头,看同事一直向南洋投来感兴趣的眼神:“需要我......回避吗?......”陈青漾刚想起身就被南洋一把拉着坐下。
“怎么了妹妹,是有女朋友吗?”
“没有。”
“那就好!——”
“但是,有喜欢了很多年的人。”南洋看向陈青漾。
“哦——好吧,哎!有点失恋。那你们玩儿吧,我去找她们。”
“拜拜。”
南洋起身坐在陈青漾旁边,陈青漾半天没说话。
“吃醋啦?”南洋低下头盯着陈青漾。
“啊?我......哈哈哈,没有啊......”
“哦!”南洋突然站起身,双手抵在陈青漾肩膀两侧的沙发靠背上,双腿膝盖分别跨在她身体两侧的沙发,将她包围其中。
陈青漾突然一阵紧张,抬头望向她。
南洋俯下身:“老师,可以加你的联系方式吗?”
“啊!......可,可以啊。你不是有我的......”
“某些人还好意思说,不告而别就是四年,联系方式都换了也不告诉我,不知道是在躲谁。”南洋盯着她,语气带着些委屈。
“哦!抱,抱歉......我忘记告诉了,抱歉......”
“没关系,我原谅你,暂时。”
“那......你来扫?”
南洋拿出手机,更加贴近,头快要靠在她肩膀上。
“好啦,那个,备注也改一下。”
“哦——”
南洋拿过手机啪啪打字:“好啦!”随后将手机还给了陈青漾。
陈青漾接过手机,定睛一看:“干妹妹?”
南洋笑了笑:“还记得你刚才说的吗?我们的关系。嗯......然后呢,我就突然想起很多很多年前,那位邻居阿姨说过的——”
“邻居阿姨?说过的什么?”
“算了,看你也是忘了。邻居阿姨说——自己女儿把自己的女朋友叫干妹妹。”
“!......”
见她一阵慌张,南洋笑了笑,俯下身,在她耳边说:“干妹妹,是情人的意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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