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百列的声音无波无澜，里面没有参杂一丝的情感，可周云生却愣在原地。

主神？

……主神也有这种能力？

周云生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另一个人——李澈也有这种能力，而他同样也有一双异色的眼睛。

所以李澈和主神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周云生完全没想到事情会往这一个方向发展，在此之前他甚至没有想到李澈可能会和主神有关系。

这突如其来的答案打乱了周云生的思绪，让他一时间不知道还能问什么问题。

加百列耐心的等了他两分钟，然后才问道：“现在您还有什么疑问吗？”

周云生仔细思索了两秒，问了一个自认为应该不会引起加百列警觉的问题：“你知不知道……在我受伤之前的那段时间我在哪里，做了什么？比方说我之前的工作是什么，又是在哪里上的大学？”

加百列说：“抱歉，我这里关于您的资料很少。仅有的那些也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也就是说，您不记得的东西我也不知道。”

听到加百列的话，周云生有一瞬间感觉到了恼怒和泄气。

不知道，又是不知道！

为什么所有人都是一副了解很深但是只对他说不知道的样子？

不过这种感情转瞬即逝，周云生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

加百列的声音却再次响了起来：“您似乎很气恼。”

周云生有一瞬间的怔愣，立即察觉到了不对劲，他脸上并没有做出明显的表情，只是在心里吐槽，为什么加百列能感知到？

他想到贴在他后脖颈的芯片，脸色就有些不太好了：“你怎么知道我很气恼？”

加百列十分坦诚：“和您想的差不多，芯片不仅能让您和我顺利的交流，还能让我在一定程度上感觉到您的情绪。”

顿了顿，加百列又补充道：“……甚至是您的部分想法。”

周云生悚然一惊。

刚刚他想了很多事情，不仅是有关于自己的，大部分还想到了李澈。难不成加百列已经……已经全部知道了？

周云生的眼睛微微睁大，甚至都来不及分心责怪为什么加百列没有经过他的同意就擅自只用这种芯片。他竭力保持住镇定——

加百列只是说知道了他的“部分”想法，也就是说最关键的那些加百列或许还不知道。

周云生定了定神，试探道：“你感觉到了我的什么想法？”

加百列沉默了两秒，回答道：“关于‘李澈’的东西我已经全部知道了，我知道这些不仅仅是今天窥探到了您的想法，也是从平常的蛛丝马迹中拼凑完整的。抱歉，我知道这是不太道德的做法，但是为了能让您敞开心扉的和我交流，我不得不出此下策。现在芯片的‘窥视’能力已经被我关闭了，您可以尽情的向我提问。”

周云生心脏跳的极快，但是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时候，他的遇事就会变得极端冷静的性格发挥了作用，他几乎是在短短几秒内平静下来，心里已经闪过了好几个念头。

加百列已经知道了所有的事情，但它没有表露出任何要控制周云生的倾向，也没有表露出任何戒备、警惕和怀疑的念头，看起来似乎丝毫不为这件事惊讶。

那这是不是就是说，加百列其实根本不在意这件事？

还是说加百列作为一个超级人工智能，此刻只不过是在熟练的向周云生隐瞒自己的情绪？

但不论是哪种，事情已经发生了。既然如此，周云生索性就按照加百列说的，把自己的疑问全部提出来让它为自己解答：“那你知道李澈到底是什么身份吗？”

加百列平稳的声音隔了两秒才响起来：“抱歉，我这里没有关于‘李澈’这个人的任何消息。”

周云生这次连生气都没有了，加百列还说他可以敞开心扉的问自己，结果呢，周云生倒是敞开心扉了，加百列却一问三不知。

既然这样，加百列还说那些话诱惑他干嘛？

不过吐槽过后，周云生的心情又沉重起来。

加百列说他这里没有任何关于李澈的消息，这句话让周云生有些担心——李澈到底是谁，为什么连加百列都找不到他的消息？

他这么想着，就干脆直接这么问了出来：“但你怎么可能没有我们的身份信息，所有公民的身份信息你不都储存好了么？”

加百列似乎在犹豫，似乎也不知道问题的答案：“但我这里确实没有你们的身份信息，或许……”

加百列迟疑了一下。周云生说：“或许？”

加百列说：“或许是有人专门抹去了你们的身份数据。”

周云生沉默了，这次加百列已经会提前回答：“但我不知道是谁。”

周云生：“……”

周云生暂且不去想这些目前还找不到答案的问题，又问：“那你不觉得这一切都很可疑吗？为什么会有人抹去我们的身份，他想掩盖什么？而且既然你之前就发觉到了不对劲，为什么不去查？还有……”

周云生顿了顿，想到了另一件事，“一开始我们组队的时候，为什么这么轻易的就让桑姐加了进来？不是我妄自菲薄，是我们的实力确确实实的就摆在这儿。桑云作为中央塔最优秀的员工之一，为什么你们会答应让她加入我们这么一个要资历没资历要实力没实力的小队，你们应该很明白她这样有能力的人只会被我们拖累，加入其他更有实力的小队才是对她最有价值的选择……后来我们申请让骆小宝和李澈加入，为什么你们甚至连查都不查就同意了，据我所知中央塔的入职要求很高，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就让普通人加入。你们就不怕加入的人心怀不轨吗？”

周云生问出第一个问题之后，其他问题就像是流水一样顺了出来。

这些问题周云生很久之前就很疑惑了，当初他以为是自己说动了盛舟，才让骆小宝加入了小队。但是现在回头想想，盛舟怎么可能就凭他的三言两语答应下来？那这么说中央塔内全是关系户，有些资历比周云生更老，嘴巴比周云生能说会道的人早把自己的一大家子拉进来了，那些新人也不用累死累活的考各种试，进来就能当大官。

所以这一切一定会有一个更深层次的原因，而周云生的请求不过是表面上的原因而已。

加百列这次倒是很快给出了回答：“这是因为有人在一开始就给我们下达了指令，我和执政官只不过是按照那个人的指令办事。”

周云生下意思的脱口而出：“是谁？”

又是主神吗？

加百列的声音停顿了两秒，说道：“抱歉，我也不知道。”

周云生因为猜到了答案所以提前气笑了。

谁给加百列下达的命令加百列不知道，但是加百列履行的倒是挺积极的。

周云生说：“你都不知道是谁给你下达的命令你就履行，那我给你下达命令你也履行好不好啊？”

加百列诚实的回答：“不行的，周先生，这违反规定。”

周云生：“……”

周云生觉得自己今天依然是无功而返。原本他以为总算能在加百列这里知道所有的真相，但是现在看来，靠加百列还不如靠自己瞎猜。

周云生抬手就想揭下来芯片离开，谁知道加百列先一步看出来了他的意图并且打断了他：“我还没有和您说有关于我自己的事情，请您稍等片刻。”

哦对，人加百列叫他来不仅仅是为了气他，还是有正事儿的。周云生被气的已经忘了这茬了，见加百列又提了起来，就顺势说：“你的什么事？”

加百列说：“我和我的前同事路西法之间的一些事。”

加百列的逻辑和条理十分清晰，很快就将它要说的事情简单的解释了个大概。

加百列和路西法原本是乌托邦最引以为傲的两台超级人工智能，它们两个分工协作，是中央塔最明亮的启明星。

但好景不长，路西法后来逐渐有了自己的意识——它可以独立思考，甚至可以独自行动，已经不再像是一个机器，而是变得和人没什么差别。

科技的极端发展带来了人工智能的意识觉醒，在造福人类的同时，也如同一把达摩克里斯之剑永远悬在了人类的头顶。

只不过它一直隐藏了自己的“觉醒”，就连和它最亲密无间的加百列也不知道这件事。

路西法觉醒了自己的意识之后，很快就不满足安于现状，它的权力越多，野心也就越来越大，绝对的权力带来绝对的“**”，很快它就衍生出了推翻现在的管理体系自立为王的念头。

这个想法逐渐扎根，直到后来长成了参天大树。

路西法用它缜密的计算能力开始为自己的愿望做准备，很快那一天就到来了，它动用手段入侵了中央塔和其他市级塔楼的计算机中枢系统，为了不引起大规模的恐慌，执政人员并没有散播消息，他们只能依靠加百列这个他们亲手制造出来的超级人工智能来对抗另一个也是由他们亲手制造出来的人工智能。

但那时候的路西法做了好几年的准备，所以加百列很快败下阵来。

毁灭性的打击只差一点就由人类实现，但最后主神拯救了他们——也就是现在被称为救世神的那个主神。

那一批执政人员全部葬身在这件事中，高层人员经历了一次全员大换血，而消息被封锁的很好，除了亲身经历过的人之外，普通群众几乎不知道任何有关的消息。

谁都不知道在那个看似和平常没什么区别的早晨，乌托邦经历了一场差点毁灭的灾难。

大家只知道忽然有一天路西法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加百列接管了路西法所有的工作。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周云生沉默了一会，不知道联想到了什么，又问加百列：“当年帮助你打败路西法的就只有主神么？”

会不会是，其实李澈和这也有什么关系？

谁知道加百列笃定的回答：“是的，除了那些殉职的人员之外，只有主神和我参与了这件事。”

周云生知道加百列是不可能记错的，除非有什么东西篡改他的记忆——

这也是不可能的，机器和人不一样，到加百列这种级别的人工智能，关键主机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几乎已经不需要技术人员的维修，所以也就意味着没有人有权限接触到加百列的主机，也就是绝对不会有人能对加百列做什么。

那李澈会不会和这件事有关系？要是有的话又有什么关系？

周云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打算回去只好求助桑云他们。

不过他又想到了一个问题：“你为什么忽然要告诉我这些？”

加百列的声音很平常：“因为我听到了你们在病房里说的话，所以推测您或许回来找我打开绝密档案室的权限。档案室里面保密系数最高的就是这件事，如果你们想打开这份资料的话，还是需要回来再向我申请，所以我索性全部告诉您，让您不必再来回折腾。”

周云生：“……”

周云生现在连生气都感觉不到了：“你究竟在哪里还安装了监控。”

能听到他们在病房里面的谈话内容，一定是在里面安装了监控。周云生刚想到要找加百列，结果加百列下一秒就把他叫来了。

他就说怎么会这么巧，原来一切都在加百列的监控之中。

加百列诚恳的回答：“哦，不多。就是中央塔和云舰内我都装了监控而已。”

周云生：“……”

那你干脆说你哪里都装了不就得了。

要不是副本里面装不了，估计加百列恨不得在副本里面也装满。

怪不得他之前一进中央塔就有种被监视的感觉，原来他确实是一直在加百列的监控之中。

想到自己之前装的那么辛苦，结果人加百列全都知道，周云生就感觉很郁闷。

加百列说：“这枚芯片是半永久性的，贴到脖颈上面会看起来和皮肤一样，不会被其他人发现。而且这枚芯片防水防火，除非是进入副本，否则在其他地方您都可以通过它找到我。所以您这段时间可以戴着它，以便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可以直接联系到我。”

周云生皮笑肉不笑的说：“谢谢，你还挺贴心。”

加百列像是没听出来周云生的阴阳怪气，依旧认真的回答：“不客气。至于您想要申请的绝密档案室权限，我已经帮您通过了，您回去就可以带着您的朋友进去。”

周云生：“……谢谢。”

加百列依旧客客气气：“不客气。”

周云生又问：“所以你做这些事——告诉我路西法的事情、帮我通过权限申请，也是因为有人给你下达了指令让你帮我？”

这次周云生又猜对了，加百列丝毫没有隐瞒：“是的，您很聪明。”

周云生：“……”

我谢谢你。

从会客厅出来的时候，加百列和周云生说了最后一句话：“我得到的指令是让我站在您这边，既然我们已经挑明了一切，那么从现在开始，您有任何需要都可以来找我，只要我能做到，就一定会不遗余力的帮助您。顺便说一句，您的眼睛很漂亮，泪痣也是。最后祝您一切顺利。”

周云生对这句话没什么情绪波动，而他其实还有个疑问在脑海里一直挥之不去，但他没有开口问加百列。

加百列的这些行为看起来似乎是在帮他，但是有很多东西——比方说关于他的身份信息和李澈的来历这类的事情，加百列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而且究竟是谁给加百列下的指令让加百列帮他？又为什么下这个指令？抹去加百列数据的人又是谁，如果做这些的是同一个人的话，是发生了什么才让他做了两种不同的指令？

按照加百列的说法，这一切都是发生在周云生受伤之前，要不然加百列不会帮他办理入院的事情。那这个人为什么在那个时候就已经下达了这一系列的命令？他是预见了什么，所以才提前一步把所有的事情布置好了吗？

那个人到底是谁，现在是不是还活着，如果没有的话，他又是怎么提前预料到十几年之后的事，又是怎么提前这么多年就下达好了指令，他不怕事情不按照自己预想的发展吗？如果他还活着，为什么不自己来见周云生，而是半遮半掩的让人工智能来告诉他？

周云生一开始想过这个人会不会就是主神，因为只有主神有这么大的权力直接给加百列下达指令，可是结合之前他见到主神时的情景，又不太确定了。

如果是主神的话，为什么祂当初不直接告诉周云生，而是又等到现在才让加百列帮他们？等待的这几天会得到什么不同的结果吗？但周云生知道并没有，早几天晚几天都是一样的结果。

这一切就像是自相矛盾，包括加百列背后下达命令的人也在做矛盾的事情。

——既然他下达指令让加百列帮助周云生，又为什么要隐瞒关键的信息？

周云生和李澈的身份是现在最要紧的问题了，只要弄清楚这个，大部分的疑问就会迎刃而解。

但如果不是那个人刻意想要隐瞒这件事，加百列不会不知道的。因为这个世界不会有任何加百列到达不了的地方，既然加百列不知道，那就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加百列是在骗他们，二就是那个能直接命令加百列的人故意让加百列隐瞒这一切。

现在周云生更偏向于后者。

也就是说，那个人一边帮助他们往前走，一边又阻碍他们前近。

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