缔衍缓步走在去弘阳宫的路上,精致的面庞上没有一点儿表情,但其实此刻,缔衍紧张的要死。
他想起母亲总是跟他说过的话,“小衍,虽说你和玄琅定了亲,但再相爱的人也不该忍受另一个人的冷淡。我知,我的衍儿不是故意的,可若是小衍能稍稍有一点点改变,我相信玄琅会很高兴!”
一道流光冲着断崖山而去,翩然落地的是一白衣少年,少年冷艳俊美,身段坚韧修长,明明是一脸无甚相关的表情,却又能让你感觉到周身的清雅,特别是那一双含情凤眼,总感觉是在与你话。
断崖山似乎总是这样,高峻的岸崖上遍布大大小小的剑痕,日光透过雾霞照在山峰上,只能见着严谨与肃穆的氛围,连绵的山峦和那巍峨的大殿相呼应,一同坐落在云雾间。
“缔衍师兄。”门口值守的外门弟子,见着白衣少年缓步行来,脸上的惊艳还来不及收敛,只能匆匆低下头,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嗯,劳烦了。”缔衍朝他微微点头以示回礼。
去往弘阳宫的路上路过演武场,断崖山的弟子以剑修为主,剑修主实战,所以演武场基本是没有一刻钟会空着,这也是缔衍很少来断崖山原因。
因着自己的家世模样,总是会吸引来很多人的关注,小时候的缔衍很可爱,刚上山的小朋友都爱和他玩,直到有一天一把匕首划在了他的脸上。
他只记得,自己睁开眼时,眼前的天空一半蓝一半红,连那灿金的太阳都是暗红的。匕首上的毒留在伤口上,一直留在缔衍的脸上,后来所有人看见缔衍,第一反应都是去看右脸上狰狞的疤痕,或是可惜,或是嘲弄,或是厌恶。
脆弱的小孩子不懂心灵上的伤害,只想逃离,他开始避免出现在人多的地方,开始计算什么时候人少,什么事情可以拖一拖。那时候只有玄琅会抱着缔衍的头,吧唧一口亲到他嘴上。
这和父亲母亲的亲吻不一样,玄琅是个外人。
直到缔衍能够修炼,成为天才,父亲寻来了九天神水,缔衍成为宗门上下远近闻名的美人儿,他还是改不掉躲闪的毛病,冷淡成为自己最好的保护壳。
弘阳宫缔衍来的很少,大部分时候都待在花园一角的秋千上,缔衍受伤的那段时间,又想找小朋友们玩,又害怕他们指指点点,只能坐在敞亮的花园里,期盼走过的孩子能叫一声“缔衍”,那时候每每都能听见玄琅咋咋呼呼的叫喊声和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院内很安静,缔衍都能听见自己紧张和期待的心跳声,走过两侧玄琅为他种的风灵草,张开手掌感受着草木之灵的抚摸与安慰,或许这就是玄琅说的,其实有很多人喜欢自己的感觉。
站在弘阳宫外,等着玄琅打开门惊喜的看见自己,缔衍想或许试着接受更多的人也不难。
“嘭!”
屋里有人?玄琅在家?为何没出来?没发现我么?
缔衍缓缓的靠近房门,那窸窸窣窣的声音更多了,还有其他的声音,那种难耐的、隐忍的、渴望的声音,就是单纯的缔衍,也能觉察出这是什么。脑子里爆炸的嗡鸣声不断地钻进神魂里,缔衍感觉自己的听觉被剥夺了,什么都听不见,只有眼睛死死不肯闭上。
他看着自己一点一点推开房门,那婉转的声音没有隔阂的钻进耳膜,缔衍听不见,但声音在神魂深处爆炸。
他看着自己直挺挺的站在门口,看着床榻上纠缠的两人,那是玄琅么?好像是的,很像!
他看着自己死死的盯着那个漂亮的小男孩儿,那个人对他微笑,带着肮脏表情的微笑。
他看见自己灵海内的神魂在朝他叫喊,走。。。走。。。快走!
可是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连闭上眼睛都做不到,他看着那个说爱他的人和别人缠绵,哈!或许,一个人,才不会受伤害。
缔衍摸摸自己的耳朵,温热的黏腻感传来,原来只有自己,才能带来温暖。
缔衍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到流霞峰的,他将自己埋在被子下,控制不住的颤抖,牙齿不断地咬上舌尖,也只有那疼痛的一瞬间,缔衍能控制自己。
不知是什么时候,缔衍睡着了,或许是累着了,或许是被子里的空气耗完了,缔衍只感觉自己全身都轻松了,这里只有缔衍一个人,有阳光,有水流,有流霞峰,有太玄仙宗,还有仙鹤和鹏鸟的叽叽喳喳,缔衍一个人飘在空中,第一次看见了这个自己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
绵延百万里的大山被硬生生的劈断,广阔的瀑布从山峦上飞泻而下,零零点点漂流的水雾调皮的飞向空中,大大小小的山峰环绕着,娇嫩的桃花点缀着生机勃勃的大地,蜿蜒流淌的元河横穿万万里,叶叶扁舟随风而下。
第二天,太元仙宗内都在传,断崖山的天才弟子玄琅和小师弟都然在一起了!这可是大事啊!谁不知道断崖山长老的儿子玄琅和流霞峰长老的儿子缔衍从小是定了娃娃亲的!
虽然缔衍很少露于人前,但架不住玄琅这小子把人放心上啊,时不时都要提一嘴他那个天仙般的未婚夫,太元仙宗数十万弟子,数百万杂役,没有一个人不知道玄琅喜欢缔衍的。
可现如今,有人说玄琅和别人在一起了!
“真的假的?玄琅师弟不是喜欢缔衍师弟的吗?”
“是真的,有人看见他两一起从弘阳宫出来,而且那位断崖山小师弟身上还有痕迹呢!好多人都看见了!”
“那缔衍怎么办?”
“断崖山这是直接打脸流霞峰啊!那缔衍师弟我曾经见过一面,确实是一见难忘的美人,玄琅这都抛弃了!不知好歹啊!”
流霞峰上,缔千秋和妻子万若天听着大弟子的汇报,直接一巴掌劈碎了万年梨木雕花桌,“该死的东西,敢欺负我儿子,要不是看在曾是旧友的关系上,就他断崖山也敢攀附上我流霞峰?”
万若天早已按耐不住,快步走出大殿,朝着缔衍的流云宫飞去,紧接着,“唰”“唰”“唰”地又是好几十道流光飞过,万若天和缔千秋踏进殿门,十几位亲传弟子跪在殿门外,完全承受不住两位大乘期修士充满怒气的威压。
缓缓推开寝殿大门,室内安静的出奇,但还有微弱的呼吸声在告诉两人,缔衍在这里。看着床上蜷缩着的包被,两人对视一眼,缔衍已经知道了,缔衍一直是非常乖巧守规矩的孩子,连睡觉都是规规矩矩的,何时会有如此孩子气的一面。
“小衍?”万若天轻轻叫喊着包被里的人,但连着呼吸没有一点儿变化。
缔千秋发觉不对,直接拉开妻子,坐在床沿上,抱起包被,慢慢将被子里的人挖出来。
一看见缔衍的模样,万若天便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原本白嫩的小脸变得枯黄,乱糟糟的头发散落,红肿的眼睛还带着乌青,最绝望的是满脸满床的黑血看着人发慌。
“啊啊啊——”
“我的儿啊!”
所有太元仙宗的人都听见了这一声凄厉的惨叫,流云宫外跪着的弟子被吓着了,这是师娘的声音,赶忙爬起来,顶着威压往里冲,只看见师娘哭倒在一个被抱上,撕心裂肺。师尊紧紧的抱着那人,泪水也第一次从这个男人面上滑落。他们看不见那人的模样,但床榻上大片大片的血迹他们看的一清二楚。
大师兄沐霖对上师尊猩红的眼眸,回过神来,赶忙招呼师弟师妹,“快,快去悬医谷找长老,一定要找悬医长老!”
“你们,马上去封锁所有进出流霞山的路口,除了宗主和十大长老,全部都不准进出流霞峰。”
说完又补充一句,“以后看见断崖峰的人,不论是长老、弟子还是杂役,只要你们有把握,见一个揍一个,只要不违背宗门规定,什么都可以。我流霞峰的所有丹药,一颗都不能卖给断崖山,违者,削其传承,赶出流霞峰!”
说完,沐霖看了一眼缔千秋,只见他缓缓低下头,继续看着缔衍。
沐霖的命令一条又一条的传达下去,也迅速传进太元仙宗所有人耳中。
“看这样子,昨天的传言是真的!”
“这只是流霞峰大师兄的命令,千秋长老还没说呢!”
“你是不是傻,这件事牵扯到缔衍,千秋长老、若天长老肯定知晓,能让这些命令下发出去,说明他们是默认的。这次断崖山和流霞峰对上了啊!”
没过几息,宗主万华黎和悬医长老同时赶到流云宫外,看着守在一旁满脸愤恨的亲传弟子,完全没有起身行礼的打算,也知道事情不小。感受着院中暴躁的灵力,万华黎长叹一声,“诶——这事儿不能善了啊!”
悬医长老躲在宗主身后,笑话,他一个学医的,虽是渡劫期,但可抵不住两位大乘期狂躁的攻击啊!
一进殿门,浓郁的血腥味便冲向两人的鼻腔,耽误不得,万华黎将灵力注入声波中,唤醒陷入疯魔的两人,“千秋、若天快收了气势,让悬医给缔衍看看!”
悬医来到床前,看着缔衍的模样,迅速掐诀,金光法阵缓缓降落在缔衍身上,悬医神情一凝。
万华黎看着守在一旁的两人,也知现在不是说这话的时机,但不论悬医的结果如何,夫妻俩一定没有时间再听他说。
“千秋......”
还没进入主题,便被缔千秋打断。
“宗主不必多说了,我会给兄长一个面子,给断崖山一个机会。”
万若天震惊的看着自己的丈夫,怒火重烧,“缔、千、秋,你还......”
缔千秋抬手制止万若天的话,继续说,“若调查的结果是真的,我会退出太元仙宗,手刃断崖山,若是有误会,同样需惩治凶手,同时我们流霞峰与断崖山再无瓜葛,小衍的伤你也看见了,这实实在在是他们造成的,若是宗主不同意,怕仙宗内部出现分歧,那我就带着若天和孩子离开宗门,这里不值得我们留下。”
在缔千秋叫他“兄长”的时候,万华黎便知道这事没有缓和的余地了,或许他们的情谊在这里也全部耗尽了吧!
“好,我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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