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坐过船再御剑,由奢入简难。

李曳哀嚎一路,仿佛前两日反对坐船返程的人不是他。林掌门悄悄让望春提起速度,李曳只好继续哀嚎着跟上来:“有点灵力干啥不好!非要比速度!”

一入前山,便见到回廊环绕着各色花树,随山势蜿蜒向上。如今是梅花盛开的季节,在一片红云白雪尽处,会客厅、议事厅、礼殿顺次排布。回廊修建的足有都城的天门街那么宽阔,今日无课,一帮孩子在廊下玩得好不热闹。有用术法操纵梅枝对打的、有打雪仗不敌对手两厢抱在一起滚进雪堆的、有精于塑像正向伙伴显摆自己才做的雪鸭子的……长风仙门建筑多用金白两色,斗拱飞檐亦是讲究,原本称得上美轮美奂,现在彻底成了猴山。

见到两人同归,猴崽各个乖巧喊人。

林欢澄一如既往颔首应答,李曳沾了光,头一遭没有孩子见到他就跑,新鲜得不行,挨个捏捏脸摸摸头。

这几个弟子年纪尚小,对于传闻知道不多,只觉得这位掌剑长老也没有三个头五条腿,没有什么吓人的,对自家掌门更是觉得可亲,便缠上来要听二人一路见闻。

林掌门不擅长讲故事,于是掌剑长老代劳,隐去了其中涉人私隐的部分,又对那位桃花郎君的术法添油加醋一通,短短两日的行程让他讲得绘声绘色。

“哦”林欢澄听着突然想起了什么,在乾坤袋里找出几张符纸,“这几张符是多出来的,你们各自留着日后使用。”

有故事听就很高兴,有礼物收就更像提早过了年。

只是平常的课倒不白上,很快有孩子发现这符十分特别:“咦?这符是用修行之人的血画的!”

林掌门坦诚相告:“是我的血。”

孩子们疑惑起来:“听长老方才所说,就是个普通的鬼怪,掌门何至于以血画符?这不就是……”

李曳接话流畅又迅速:“拿天雷轰蚊子。”

林掌门忍住没有跳脚:“好歹……是个地仙。”

……

两人继续并排往前走,又被一张桌子挡住去路。

李曳敲敲木桌边沿:“谁把沙盘摆这儿了?”

硕大的沙盘边上冒出三个脑袋:“见过掌门,见过长老。”

这头摆着沙盘,地上还铺着挺大一张纸,已经写画出不少字迹。

林欢澄心知肚明:“这是在做摩云长老留的课业?”

惠童、惠怡、宋扬齐声叫苦:“是啊!实在太难了。”

看样子已经苦恼好久。

李曳闻言,一撩衣摆,和三个小苦瓜一起坐在地上:“怎么个难法?”

惠怡让开一些,白纸上写得清楚:两方交战,人马、粮草相当,时值盛夏,问:若以甲乙两地各为据点,胜败如何?

沙盘浮着两个光点。一个在地势平缓处背靠河流,为甲地;一个在山岭隘口,为乙地。

惠泽挠挠头:“其实,我连题目都不太能看懂。看上去,实力都差不多嘛,像是能打个平手。”

宋扬更是一蹦三尺高:“我也是!我以前从来没有学过这些,这甲呀、乙呀……绕得我脑仁儿疼。”

林欢澄看了看沙盘:“降妖除魔不是一味依赖灵力、术法取胜。山外有山,未必妖魔的修为一定在你我之下。大多时候,要加以观察思考,譬如妖魔是否会惧怕雷电声响是否会躲避雨雪……这便是你们学习这门课开始时,摩云长老讲的‘天时地利’。此题不过入门,难在读题,惠怡,你可有什么想法?”

惠怡安静内敛,正仔细听讲突然被点名,一下红起脸来:“题目问……胜败如何?但是没有问谁胜谁负,所以,答案可能不止有一种。摩云长老真正考校的是,在甲乙两地,分别需要如何取胜。”

小姑娘愈发自信起来,惠童宋扬连连称是:“对呀!我怎么没有想到!”

李曳和几个孩子一起站起身,手指在沙盘上轻轻指点几下:“夏季多雷雨,可能时有山洪。又或者连日干旱,粮草消耗加快,难以供给……”

沙盘上一时雷雨交加,一时烈日炎炎,孩子们看得津津有味,各自都有了些想法。

李曳见状把幻术收起:“好了,就讲到这里。再多说几句,摩云长老要怪我和掌门放题。”

宋扬半路出家,难上加难,虽然有了一些见解,还是由衷感慨起来:“要是能用术法就好了,把霹雳符成捆绑好,走哪炸哪!”

林欢澄颇以为然:“确实。”

她手指一点,山岭中间劈开一道沟壑,山顶的天池水顷刻涌下淹没平原,水流与河流连成一体。

众人目瞪口呆。

林掌门收了神通,淡然转身:“但是,此举断不可行。”

沙盘之上的种种推演放入实地,便是毁天灭地的灾难。纷飞战火里,最苦不过凡人。眼前的孩子们尚且不懂这些,只为课业发愁。

李曳笑着摇了摇头,跟上掌门大人的步伐。

宋扬生出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掌门是不是觉得我有移山倒海的能力啊……”

惠童斩钉截铁:“绝无可能。”

惠怡跟着补充:“她只是没有想起来我们的修为还很低。”

惠童点点头:“我觉得宋扬就算用一百张伏羲纸画符都劈不开一座山……”

宋扬:“什么是伏羲纸?”

惠童、惠怡怒从中来:“你有没有认真听课!”

……

李曳喊了几声饿就消失在去饭堂的方向,与各位长老约见是在明日,林欢澄一时倒不急着回住所。

前山西侧有座石崖,拾级而上便到了长风仙门的诫堂。

这里常年无人到访,一路行来雪上只有林欢澄的脚印。见到她来,持诫长老倒不意外,默默引人到一旁的竹舍落座。

大雪压弯竹枝,扑簌簌在棋盘上留下一片积白。

林欢澄把手中的白棋放回棋盒:“算上落雪,似乎也是满盘皆输。”

对坐无人,她默默把黑棋也整理好。

持诫长老再次端着热茶出来,正看见她对着空棋盘发呆,手边青瓷杯里尚满。

“我妄动杀念,特来领罚。”

持诫只当听不见,把热茶换过去:“一茶一饭皆是造物恩赐,不可辜负。”

林欢澄默默把热茶饮下:“既是恩赐,便多垂怜我一些吧。”

冷茶也被她喝了下去。

持诫长老叹息一声,对林欢澄道:“掌门请随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步入诫堂。

林欢澄跪在蒲团上,轻闭双眼。

宽大的白袍遮住月白长衫,从袍袖中伸出一只布满疮疤的手,覆在犯错的孩子发顶,盈盈泛起光芒。

咒语念过,持诫心中了然:“事出有因,掌门在此静跪一夜,便自行离去吧。”

“是。”

天色微蒙,雪不知何时停了。林欢澄沿着前一日雪中若隐若现的脚印走下石崖,竟然见到了花音。

音姑娘老大不满:“掌门大人,真是让人好等啊。”

林欢澄笑了笑:“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花音过来扶她:“我听说你回来了,想着你肯定往书阁钻,没想到居然扑空!谁知道一出书阁的门碰见了咱们掌剑长老,他说你可能在这……怎么样?你没有挨打吧?”

诫堂的蒲团不知为何异常松软,林欢澄摇了摇头:“只是跪了一夜,没有什么不舒服。”

舍得动手才怪,花音暗自摇头。

她曾听黎峰讲过:数十年前那场仙门浩劫之中,长风仙门青年一代死伤殆尽。未及弱冠的持诫长老被同门死死护在怀里才留了半条命,在尸山火海中扒出他的时候,那位舍身相护的同门眼睛还未合上。林欢澄的父母,更是连尸骨都未曾见过。战场上魂飞魄散的故人留在世间唯一的痕迹便是那小小的孩子,只怕抬起的手都会颤抖不已,恐揉皱那旧日的音容笑貌。

可这些对林欢澄而言过于残忍。

花音不打算说破,只半真半假骂起来:“你也太痴了!降妖除魔哪有不动手的,为什么非要怪自己?都和你似的,干脆不要带神武,出门拿绳子一捆,把妖怪教化完再给放回去,岂不便宜!”

一听便知是李曳把事情倒了个干净,林欢澄拍拍音姑娘手背:“不是的,花音。望春是我亲手取下的龙骨,最能感知我心绪。若在它出手之前我未能察觉自己的杀意,不管对面是谁,都会被……何况,不止望春。”

林欢澄摊开手心,身侧梅枝上的宿雪纷纷飞来,凝为冰刃。随着她合起眼,冰刃顷刻飞出削落一枝红梅。

花音捡起那根断枝,切口平整光滑。

音姑娘便明白了。

随着修为不断增长,万物皆可为兵刃。若当世第一的林欢澄无法控制心绪,谁来约束她?谁能约束她。

林欢澄倒是一副豁达模样:“好了,我没事。你是不是等了我很久,快回去休息。”

音姑娘不肯:“我好歹花了你不少私产,拿人手短,替受惠的人来献献殷勤怎么了。仙盟约定俗成,不可擅自插手人间事,你倒大方,我一提‘夜夜笙’就把金锭子当花生米一般往我手里塞,也不怕又犯了诫。”

林掌门财大气粗:“什么罪过能大得过见死不救?”

音姑娘笑起来:“掌门说的是!饭堂马上收工,咱们快些去吃早点吧。”

林欢澄摆摆手:“今日与众位长老约见议事,怕误时辰,不和你一起了。”

花音竖起拇指:“我收回以前对你说的话,你不是铁打的,你是精钢打的!”

林欢澄:一款精钢打造铁血女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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