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忽然,一侧房间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脚步声传来,缓慢且拖拉,但却极其轻,甚至像是踩在棉花上,若非林风眠耳力超乎常人,她也无法听到。

林风眠猜测这位应该是瓦隆的父亲或母亲,因为年轻人脚步不会如此缓慢,但老年人的脚步却又不该这么轻,轻的像是练家子。

童子功?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佛像一侧的几人神色也越来越复杂。

林风眠终是忍下了她的欲言又止。

她得自保。

“哎呀,谁家家里不趁点值钱的家当,你们别盯着看了,知道的是明白你们没见过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惦记上人家东西了呢!赶紧过来,这里有菜,咱们做点吃的。”

林风眠顾不上那几人,她忙着把自己摘干净,于是转身研究起食材,基本是些当地特产,有些甚至她都没有见过,譬如长成酷似木耳形状但却是绿色下端有长长茎秆的蔬菜,令林风眠着实不敢下手。

“你们在干什么?”

年迈女声响起,声调里却是藏不住的威严与不悦。

林风眠正拿着奇怪蔬菜打量,闻声望去,只见一位约莫有七八十岁的老太太正拄着拐杖环视众人,她穿藏青色民俗服饰,衣领袖口皆缝绣着当地特色花纹,她头发挽起,一枚银簪作饰,太阳穴两侧以墨色各绘制着一只眼睛,手中的拐杖顶部更是嵌着一颗小型羊头像。

她虽有耄耋,可审视着他们的目光如同正在狩猎的雄鹰,她神情冷凝,眼神肃穆,眉头仅是微微皱起已然不怒自威。

老太太只是站在那里,便吓得乔之燃几人不知所措,若再多说一句,只怕是要原地自曝。

林风眠打量着老太太,一时也未曾出声。

“怎么都傻站着?”

这时瓦隆走了进来,见众人皆杵在原地也不说话,气氛颇有些诡异,他的目光在众人身上转了一圈后落在乔之燃几人身上,随之神色微微一变。

林风眠也看向那三人,慌张不安、局促惶恐,只差把“我不小心知道了你的秘密”写在脸上。

“我、我们……”刘健支支吾吾,眼神飘忽不定,颇有几分贼眉鼠眼,最终指了指他身前左侧的房间问:“那边的房间可以住吗?”

“可以。”

得到准许的刘健拔腿就跑,桑柔和乔之燃则急忙跟上。

看着三人狼狈的模样,林风眠一时有些疑惑乔之燃究竟是怎么当上社团团长的,又如何能被风霁雪委以此行副队的职务?他真能担起这个重任吗?先前以为他是个沉稳的性子,原来真是看错了。

林风眠忽而回神,她略有尴尬地笑笑,放下手中的“菜”,也跟着过去了。

林风眠走后,老太太横了眼瓦隆,余光又带了眼几位考古队队员离开的方向,瓦隆眼色微沉,微微颔首,老太太这才转身进屋。

林风眠去时三人早已分好房间,桑柔选择的是靠近花圃的房间,房间虽陈设简单,但窗明几净,雅致舒心,偶有花香徐徐吹来,却也不错。

瓦隆忽然从门口探进脑袋,笑吟吟地说:“我们村为了欢迎你们专门办了个篝火宴,你们收拾好了就出来,我在院子里等你们。”

林风眠和桑柔应下后,瓦隆便去另一边告知刘健和乔之燃了,他们选的房间跟林风眠和桑柔的房间中间隔了两个杂物间。

至于同行的安广,他基本是这个队伍里的隐形人,跟宋翼瑶不同的是,宋翼瑶多数是笑眯眯地倾听,而安广戴着厚重的黑框眼镜,整个人呆板迂腐,听说从小到大都是班长,老师眼里最乖的学生。

眼下正在风霁雪那边帮他核对账目问题。

桑柔把行李简单归拢至一处,从包里掏出瓶饮料,笑眯眯递给林风眠,“姜学妹你好,我叫桑柔,接下来几天我们就是室友了,这里偏僻,我们得互相照应哦。”

“好。”

林风眠也付之一笑,坦然接过饮料。

桑柔见状背靠着桌子,打开饮料喝了几口后问:“话说你为什么要来这里拍摄啊?”

林风眠整理着行李,只略略抬眼,随口反问:“很奇怪吗?这次不也来了很多人?”

“你跟我们不一样,我们是有学分的,咱们学校但凡非专业相干的社团都不会给学分,你来这里着实没什么意义。”

“我想转专业。”

桑柔面露难色:“姜学妹,你可能是不太了解咱们学校,其他学校如果像你这种情况,之前的活动的确会算学分,可咱们学校不算学分。”

林风眠陡然拔高音调:“什么?!”

话太多了,先糊弄过去再说。

林风眠掏出手机翻翻找找,先是发了条语音装作质问对方不告知全部实情,又向对方索要手机号码,转而把手里衣服一丢,一屁股坐在地上,像是泄了气的皮球。

“我爸爸有个同学是咱们学校的人,说是我先参加这次难度较高的活动,不仅转专业概率高,并且转后也会给算学分的……”

林风眠嘟囔着,眼泪也不争气落下来。

桑柔忙放下饮料,从包里掏出纸巾,凑到林风眠身侧,“不然你看看现在能不能回去?”

林风眠点点头,打开微信,是一条几秒前的回复。

——这次活动洲里也十分重视,你的名字既然已经报上去了,倘若半路放弃,只怕对你不利。

林风眠“哇”一声哭出来。

桑柔只能拍着她的肩膀,有些局促地安抚道:“别哭啦,其实这里也挺好的呀,原始森林,风景优美,不然你就当做是一次旅行呢?再说万一咱们这次活动评上奖,说不定你也得破格拿到学分呢?既然回不去了,那咱们就好好表现,别辜负自己。”

林风眠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桑柔给她擦了擦,握住林风眠的手继续说:“雪姐和景妙都有丰富的野外生存经验,我虽然不及他们,但也不差,你跟紧我基本不会出什么事,倘若真的遇上危险,我们不在你身边的话你可以去找宋翼瑶。”

林风眠懵懂点头。

“你是想跟我出去,还是想自己待一会儿冷静一下?”

“我自己待会儿吧,我再联系联系他们。”

桑柔点点头,又从包里掏出一包湿巾递给林风眠,“擦擦脸,我走了。”

桑柔走后,林风眠再次打开手机,打开微信名高山流水的对话框,上头停留在对方劝自己既来之则安之的聊天记录上。

——老赵,帮我查查风霁雪和乔之燃。

顿了几秒,她又发了一条。

——还有宋翼瑶。

待到消息彻底发送后,她将记录删除,起身走向门边,确认四周无人后,假装观察房屋,实则左手摸向门缝,找好位置和角度后,迅速将掌心之物塞了进去,旋即把门一锁,扬长而去。

出门时天已黑,桑柔正跟几人聊得火热,见林风眠出来,起身挽着林风眠的手臂,满眼是藏不住的笑意,“瓦隆叔说今天特别丰盛,有烤全羊呢!”

“真的?”林风眠也笑,却是故作强撑笑意。

“是呢,我能骗你吗?快走!”

桑柔拉起林风眠快步跟上瓦隆,瓦隆手里拿着盏羊头花灯倒是憨巧可爱,一向不喜可爱物件的林风眠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出了瓦隆家后,几人朝着篝火晚会地点,村中心走去。

林风眠正摆弄着花灯,倏然有人扯了扯林风眠的衣角,林风眠顺势看过去,不由变了脸色。

“我靠。”

那是一尊银羊头像,若加上羊角至少得有五六米长,狭长的羊脸像是神话故事里的恶魔,骷髅眼窝空空荡荡,极度阴森,风霁雪仅仅是瞟上一眼竟如同与死神对视般毛骨悚然。

羊角上刻有奇怪且复杂的花纹,像是图腾又像是文字,透着古怪。羊角自骷髅头顶部作扭转状延伸而出,像是弯刀利刃,又像是恶魔的双臂,拥着众生与之一同永堕地狱,享受无边黑暗。

夕江村村口的祭天台共设有三层,这银羊头像便镶嵌在最高层由青石砌成的一面墙壁之上。

祭天台整体呈长方形,每层的四角皆立着盏未点燃的铜制羊首灯,铜制羊首灯压着块方方正正的黑纸,也不知是什么说法。

祭台每层的石壁上都刻有壁画,最下层是众生跪拜求神;第二层是信徒伴乐歌舞;最高层是巫女与神明对话,得神明启示。

这等建筑若是放在某位大人物的墓室里或是某座宫殿里倒是寻常,可放在这偏僻的山村里,处处透着古怪。

“盈盈,你觉不觉得……有点怪?”

桑柔的声音令林风眠思绪一颤。

“瓦隆媳妇和孩子的死我总觉得他隐瞒了什么,进村的时候那些铜人也跟其他村子不同,你说这里会不会有什么黑色……”

“交易”二字湮没在祭祀巫女手里叽喳怪叫的铜铃声中。

这铃声不清脆,透着沉闷,像是一只哑了嗓子的鸟儿苦苦哀鸣。

林风眠怔忡,却又猛地回过神,轻笑道:“你是不是刑侦剧看多了,偏远山村习俗不同也很正常,现在科技这么发达,他们能干什么?”

桑柔半信半疑地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沉闷空寂的鼓声悠悠响起,由小及大,由轻及重,但这鼓声却与林风眠听过的鼓声都不一样,透着股空灵,透着股阴冷,让人听了不舒服。

只可惜她们的视角有限,再也看不到更多,否则林风眠一定要好好看看这究竟是什么鼓。

这时有十三个青衣人团团围住祭天台二层,因衣着宽大倒是看不清是什么舞步,只知起初步伐轻盈,之后随鼓声舞姿逐渐粗犷,颇有气势。

须臾,鼓声止,舞未止。

祭祀巫女念出古怪咒语,青衣人随之递上火把,火苗跳跃到铜铃上,如同撞上火药,蓦地蹿起一大片火光,几乎要将祭祀巫女一并吞入火中,天边刺眼的阳光被大片火光映得格外炙热。

四月雨林温度足有三十,这团火像是燃在林风眠眼前,她隐隐觉得自己额间淌下颗汗珠。

祭祀巫女高举铜铃,重重摇了三响,相比先前的诡谲怪诞,这次的铃声则是庄重威严,似乎连山河天地都在肃耳恭听。

下一秒,祭祀巫女将那铜铃往掌心一扣,火苗竟就这般被压制下去,铃声戛然而止,留在空气里的只有令人不适的安静。

同时十三青衣人的舞蹈像是被摁下了暂停键,他们保持着双臂朝上的动作,如同拥戴着某位神明。

祭祀巫女静默几秒后,轻轻晃起铜铃,铃声由小逐大悠悠响起。这次的铃声似乎抛去了所有的色彩,叮铃作响如清晨初阳,亦如山间清泉,轻轻盈盈摇进人的心里去。

随即祭祀巫女大喝几声咒语后,十三青衣人各司其职,除却中间的青衣人抱起坛子外,剩下的十二人纷纷拿着火把点燃祭天台三层四角的铜羊灯。

霎时间,最高层刻有纹路的圆盘缓缓升起,下面竟是个“展览架”。

展览架以石而制,与圆角图书架颇有几分相似,上头放置了不计其数大小不一的陶土坛子。

但最让林风眠特别注意的却是祭天台不远处的一座高楼,共计九层,两栋高楼平地而起,又在顶部加盖长廊,上面又加盖几层楼,而在最高处却是一个圆圈,里头吊着一颗巨大的灰扑扑圆球。

“你们干嘛呢?”

二人正看的津津有味,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硬生生吓了二人一大跳,定睛一看,竟是曼丽,她看起来约莫有十五六岁,五官是与当地大多数村民不同的精致小巧,头上簪着与其他人不同的银饰发冠,发冠中央嵌着颗青色的玉石。

她怀里抱着个小女娃,女娃见了二人“咯咯”笑起来。

村长聂金说曼丽是村里学习最好的孩子,普通话说的好,人也开朗热情,这不刚跟考古队打上照面便熟络的如同故人相逢。

而她怀里的小女娃是村长聂金家的小女儿,今年四岁,因抓阄的时候抱着葫芦不撒手所以取名叫小葫芦,生的娇憨可爱,不吵不闹乖得很,让桑柔这个不太喜欢小孩子的人都忍不住多逗她几下,因此她也得到了小葫芦特赠的纸叠花。

“哦,原来你们在看我阿妈。”

曼丽了然点头,秀丽的小脸上满是笑意。

“阿妈?那位是你阿妈?”桑柔惊诧地指了指祭祀巫女,曼丽的脸色瞬间变了,她一把拉回桑柔的手,四下扫了眼确认无人后舒了口气。

“不可以用手指阿妈,是大不敬。”

桑柔惊恐地一把攥住手指,连连点头。

“村里信奉神女,所以很多忌讳,很抱歉……”

桑柔耐不住好奇,低声问:“曼丽,你阿妈是祭祀巫女?”

曼丽一脸疑惑:“什么是祭祀巫女?”

“就是……”桑柔顿了顿,索性换一种方式问:“你们村子里的人怎么称呼你阿妈?”

“琢光婆婆。”

“琢光婆婆……”桑柔念着这个名字,也不知在想什么。

倏然林风眠皱紧眉头,一连退后好几步,“什么味道这么臭?”

几人轻轻嗅了嗅,味道好像是从下面散出来的。

“桑柔,你踩牛屎了……”

桑柔险些嚷出声,转头在石头上好一通蹭鞋底,抬眼便见一个白衬衫蓝领带戴着眼镜的青年男人疾步跑过来,脑袋打理的比脚下的皮鞋还要亮。

“我可算找到你们了,出事了!”

他呼吸急促,仅仅一句话喘了三气,林风眠都怕他一口气提不上去直接过去。

“怎么了纳老师?”曼丽眉头皱紧,急声问道。

“彩霞婶婶晕倒了,喊了村医过去看,说是脉不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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