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程高中还是太大了一些，宁玩冬绕了半天还是没找到教务处的牌子。

宁玩冬找了个树荫停下，前边这楼原来是饭堂。

她双肩规矩地背着包回头向远处看，中心处六层楼高的仿欧式深紫古堡建筑大玻璃窗敞着，来往穿着蓝色校服奔跑的学生跑过窗前，鲜绿的路林沿着道挺立，很像蒙上了柠檬滤镜的一副油画。

那应该是教学主楼。

宁玩冬翻出手机，手机已经自动关机了。

宁玩冬昨晚没给手机充电。

她知道小姨会很担心，想着说多错多容易让两方受伤。

于是她伪装了充电线没插好，用笨拙的办法故意让手机没电。

早上吃早餐的时候，也无意间提了手机忘充电了。

乔女士担心宁玩冬，又记着这事情，所以给乔青融先打了电话。

现在她手机是真的没电了。

地图也查不了。

*

百程高中国庆返校会先开班会和其它会议，十一点左右再去校礼堂开全校会议，下午则开始恢复正常上课。

操场的钟塔敲响，复古秒针还在循环往复的绕圈。

校园里还在教室外的学生基本没有，路边问路的人也不好找。

宁玩冬发现玻璃窗边人影少了起来，估计是第二节课上了。

宁玩冬不知道班级分配到哪里，也找不到教务处，只能视线看着离中心较近的另一座楼，决定再去那边找找。

她摸到楼下，才发现这是学生活动中心，不知道有没有教务处。

一楼是架空层，摆了很多售卖机，传来了机器按动的电子音，她歪了脑袋探头看，才发现柱子后边还有一台售卖机。

一个散发波浪卷的女生在售卖机前，五官有种混血儿的深邃感，穿着一样的蓝白校服，大夏天校衣外边套着亮绿色的涂鸦外套。

女生反应很快很快冷冷的眼睛刀过来，手戳着机器不太耐烦：

“喂，过来。”

宁玩冬指了指自己，站直身体。

“还能有谁。”“别磨叽。”

宁玩冬走过去站在她身边，售卖机卡在付款程序没有动。

女生伸手，“借我五十。”

“我忘带手机和饭卡了。”

宁玩冬摇摇头，“手机没电了。”

“没有饭卡。”

柳柏侧头打量了一下宁玩冬。

百程学费很高，能进来读的最终家境都不会太差。但她浑身上下没一件名牌，一脸乖乖学生样，应该是家境普通成绩优等考进来靠奖学金和饭卡餐补生活的那类，估计不是本市的来的路途远跟她一样迟到了。

饭卡装着餐补，怎么可能这么凑巧也忘带饭卡，就借这么一点钱还就刻意编个理由。

穷抠样。

她有些厌恶，轻微皱眉，“骗鬼呢。”

宁玩冬把书包从背上换到身前，白瓷的脸上被晒得脸颊微红，额间刘海微卷乖巧地顺着动作偏动，翻了半天，抓住了手机。

然后很认真地把手机双手放到了柳柏的手心。

像是请她检查。

又戳了两下屏幕，屏幕依然黑着，她抬起头，澄澈明亮的圆眼，神情认真地对上柳柏的视线，“没电了。”

“我是今天转学来的，还没有饭卡。”

柳柏被她的一系列动作整懵了，把手机丢回了宁玩冬书包里。

“哦。我又不是打劫的。”她竖起眉毛。

“这么认真干嘛。”

“刚转来啊。”

柳柏今早刚负气摔门就走没吃早餐，现在要饿死了。

她一向不在意付钱的琐碎事，饭卡早丢在哪里都忘了，

刚售卖机买完东西卡在付款这才发现找不到手机，估计落在了车上。

“有现金没。”

宁玩冬点头。

“有没有五十。”

“晚点还你。”

宁玩冬这次摇头了。

柳柏刚皱眉，以为她又要说没有，宁玩冬又埋头翻起了包。

宁玩冬：“不太确定。”

她翻出了一个画着猫咪卡通的钱包。

柳柏被这幼稚的钱包图案丑到，皱眉盯着她翻。

钱包里大多是零碎的散钱，面额最大就是十块，柳柏皱眉皱得更深了。

宁玩冬数了一遍，加上小硬币们，一共三十五元，有些歉意地又摇了摇头。

“没有五十元。”

柳柏不可置信百城高中里能找出个这么穷的还刚转来的同学，“你刚转来，爸妈都不给你钱，你怎么充饭卡。”

“啧啧。”

宁玩冬没有说话了，把理好的钱拿出来，又把包拉好拉链背好。

天气炎热。

宁玩冬挺翘的鼻尖热得微微泛红，眼尾滑过眼睑拱桥似的弧线下垂，总带有几分无辜的纯态。暑气蔓延在她身上显现的是一种夏天山风的清爽感，她眼里似乎总含着江南那种软糯的湿意。

看起来很好欺负，像个桃子。

“减少掉巧克力可以吗。”

“你快付款吧。”

宁玩冬双手又把钱规矩地放到了柳柏手里，声音有些呆愣愣的，“好像要过时了。”

柳柏还没反应。

宁玩冬盯着跳动的倒计时，已经顺着脑袋里的单线程开始行动了。

她把巧克力划掉，又把纸币一张张塞进去，连带着两个硬币投进去。

倒计时停止食物噼里啪啦掉下来。

宁玩冬才完成任务一样的松了一口气。

柳柏反应过来，食物已经到了手里，她单手撕开面包袋，咬了两口。

甜食掉入肚子里，她心情稍微好了些。

宁玩冬看着她咬了面包，才安心下来，终于爬到了她目的行动前的最后一步。

好累哦。

她仰起头问：“可以告诉我一下，教务处怎么走吗。”

柳柏只觉得宁玩冬有种难以形容的傻傻样，不知道怎么的，她恶趣味就起来了。

柳柏存心逗弄，“不可——以。”

行动失败。

宁玩冬泄气了，好像她每次按照目的规划的行动总是会出意外。

“可是我已经帮你了。”

柳柏刚想继续逗弄，等她求她地址。

结果宁玩冬神情恢复了认真，转头问了另一件事，“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

“拜托了。”

“……”

柳柏一时语塞，“不想告诉你你能怎样。”

宁玩冬又不说话了。

柳柏边吃边玩味地看着她垂眸出神纠结的神态，刚想告诉她，没想到对面低着头纯然无害地说了句：

“会把你抓到教务处去。”

柳柏挑了下眉，一口面包差点没吐出来。

活久听，活这么久，第一听到有人对她说这种话。

“豁。”柳柏说，“这么会吹牛。”

宁玩冬依然是小狗一样的湿漉漉的圆眼睛，“校规里写了学生不能穿校服以外的衣服……违者教务处会处理。”

“我把你抓过去。”

草，傻子吧，这是怎么进的百程。

柳柏盯了眼外套，又低头看了眼时间，脱了价值上万的名牌外套转头，扔进了楼外垃圾桶上挂在边缘，挑衅地看向对面。

宁玩冬瞳孔颤动眼睛又圆了一点点。

脑海里像电脑的单线程软件已经失去活力。

她只丧丧的挣扎了一句：“你没有绑头发。”

校规里规定了学生形象，不能披头散发。

柳柏的波浪卷发披散着原本不准备绑的。

她把面包吃完，又拆开了牛奶喝了两口，单手扯下了宁玩冬的马尾发绳，勾唇带了点挑衅的，随意捆起了自己的头发。

“你不知道教务处在哪。怎么抓我去。”

宁玩冬头发散落下像个毛绒玩偶，垂眉真的泄气了：“对哦。”

脑海里的流程推进卡滞留变灰。

一点都没生气。

柳柏愣了一会，笑道“你真的傻得好玩。”

宁玩冬：“你真的……”

柳柏正准备听她能想出什么惊世骇俗的骂词。

“好坏……”

宁玩冬语气僵直的，像是吐出这两个字已经是绞尽脑汁且耗费所有语言功底艰难骂出来的。

柳柏看了眼手表，缺席校集体会议会扣班级表现分，她没空逗这个小古董了。

教务处处理流程手续的老师一个请假，另一个得负责礼堂的会议，哪有空给这小傻瓜办理入学饭卡。

于是，她随便指了身后操场和停车场对面带空调的体育馆。

“喏，教务处，就是那个。”

不知道这蠢瓜知道自己又上当受骗，会不会哭出来。

*

宁玩冬双手作伞挡在脑袋上，太阳过于盛亮了，她手臂的皮肤落在阳光里几乎在发光。

等她到了操场对面的像船一样构造的双层玻璃房，推开玻璃门，里面全是规划好的室内球场。

她才发现这里好像是体育馆，被骗了呢，她叹气。

空调凉凉的落在皮肤上，热度满满褪去。

她微微喘气，放松下来。

再往前走的楼是一座很像之前教学主楼的仿城堡建筑，靠近体育馆的这面横幅写了再创中考佳绩。

是初中部的教学楼。

钟声回荡在校园，隔着玻璃构造的场馆听有种闷沉感。

伪露天的场馆可以留下好的采光，和模糊的植物垂影，飞鸟似的痕迹从顶棚飞过，那扇玻璃门又缓缓被推开了。

宁玩冬看过去。

推门进来的人穿着合身的校服，衣领袖口和衣身都是规整的，蓝白色的衣服色调容在她清冷的面容里显得很适配。

那人戴了顶黑色棒球帽，抬眼冷漠地看了她一眼，眼神又落回手机屏幕上，准备劲直略过。

宁玩冬捏紧指尖，还是上前问路了。

别青雪侧头看着问路的人，淡定的摁掉刚查的手机地图。

她绕到初中部，才发现百程初中高中行政教务是分开的。

真麻烦。

宁玩冬脑海小机器发出警报，没回过神，她已经递了颗糖给对面的黑色帽子。

对面没收，过了片刻，吐出一个字：“行。”

宁玩冬笑了下。

那人压低了帽子，直往前继续走，也没告诉她路，推开了门往外走了两步，又返回来。

黑帽子：“不走？”

宁玩冬才恍然大悟，这位同学似乎准备亲自带她去。

宁玩冬快步跑向她说道：“谢谢你。”

“太麻烦了，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黑帽子没反应，从馆内门边的柜子里取出长伞，往前直走摁开伞，在阳光里停住没动了。

宁玩冬试探地走了两步，和她并肩，进入伞的范围。

黑帽子的手白净修长，指骨搭在木质伞柄上凸起像块好看的冰，宁玩冬忽然感觉周遭也没那么热了。

“不谢。”

身边的人说道，保持着和她一定的距离向前走，身上有一种很淡的草木香，声音像是清贵的瓷器。

宁玩冬不由地笑了下。

*

身边的人很安静，绕了好几栋楼，走了大概二十分钟，才看见一栋楼。

应该是她要找的行政楼，身边的善良同学似乎打算把她送到门口一直没走。

到楼前。

教务处的老师似乎刻意在等着她，见到她们过来，东西似乎准备好了，就站在楼下办公室门口对她们招手。

宁玩冬身边的人步调没变，她也没着急地跑过去。

她们到了教务老师更前。

教务老师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叫我刘老师就可以。”

教务老师简单介绍了完学校信息，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身边的人，又细心问候了一些生活上的事情，才看向她问：

“你是？是宁玩冬同学吗?”

“是的。”

宁玩冬才反应过来身边的这位善良同学应该也是新生。

刘老师又给她递了信封，才解释到有些事情要处理，让她们可以先去食堂吃午饭午休后再去教室报道。

等到刘老师走了，宁玩冬拆开信封看。

里面是校卡，能够用来吃饭，还有一些方便她了解学校的手册，还有她的就读班级及相关信息。

解决完报道，宁玩冬放空了一会儿，才想起了姐姐的那条短信，

单线程地服从指令，她无意识地复述了一遍，“高一，别青雪……目中无人暴力愚蠢臭名远扬。”

“是个垃圾。”

“……”

别青雪：“？”

“别怪我没提醒你……最好背下来。”

宁玩冬轻声复述完，脑海里给这项事项画上了勾才回过神，天气太热了，注意力都很懒散，她的意识放空带了几分呆滞，完全没意识到她在现实里同步复述了一遍。

发现黑帽子的同学还没走。

于是宁玩冬问：“要一起吃饭吗？”

“可以问一问你的名字吗。”

别青雪抬眉，收了伞，伞尖点地。

阴影消失，毒辣的中午阳光哗啦落在宁玩冬的脸上，宁玩冬的脸连带修长的脖颈被涂抹上人鱼鳞片似的光泽。

宁玩冬是笑着问的，她想请她吃饭来表达感谢。

笑得挺假，别青雪撇过，她的脸被帽檐打下的阴影遮住，让人看不真切表情。

“另月雨。”她说。

“不吃。”

【闹闹幼崽篇】

乔漾常常发愁四岁宁玩冬的刷牙问题。

镜子前宁玩冬鼓着小脸，拿着牙刷刷了两秒，僵僵停住。

声音带了点小郁闷，“明明第一次学不是这样的。”

乔漾看着宁玩冬糯米白的牙齿出现了小豁口，笑着说：“因为掉牙齿了呀。”

“呜。”宁玩冬叹气“可妈妈你之前说要每颗牙牙都刷到的。”

宁玩冬爬下洗漱台，坐在刚踩过的小木凳上发愁，“这可怎么办呢。”

“那就先把剩下的牙牙刷掉呀~”

宁玩冬举着牙刷思考会后，点了点小脑袋，自言自语，“嗯……那就不刷了。”

“等牙齿齐再刷。”

乔漾：“……”

刚跑出浴室就被乔漾抱起摁在了洗漱台前规矩刷完牙。

刷完宁玩冬就蹲在客厅的小马扎上生气，“哼，明明这样刷不对的。”

“一点不一样的。新长出来的牙牙，就会漏掉很多次刷刷。”

“第一次我会的，牙刷要划过每一个牙齿的！”

“是牙牙自己丢下我跑了。少一颗我就伤心了，不齐呢。”

“我就刷不好了。”宁玩冬郁闷地撑着脑袋。

乔漾说完不刷牙会长蛀牙的坏毛病后。

宁玩冬抱着牙刷研究了一晚，貌似终于想通了。

乔漾也不知道她想通了什么，但宁玩冬开始积极地抱着牙刷一早上就乖乖刷牙。

直到宁玩冬某天早起，又掉了一颗牙。

她遭受晴天霹雳般扑在床上埋到被子里。

从这一刻开始，四岁的宁玩冬决定远离牙刷，像是远离什么可怕的怪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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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教务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