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青雪捏着手机看时间,最后的活动课她向来不上,学校里的流言蜚语像是污池里的苍蝇,聒噪有种负压的电流感。
那些人常常就在不近不远的地方,用一种她难以形容的目光打量她,好像她是什么者稀奇物种。
没靠近时人群是喧闹的,挨近她想获取消息哗众取宠时又是一种怯懦浮夸的姿态,既是怕她会报复,又把这种怕编排起来好从中获得那种自我拔高的快乐。
好像他们的生活里,从来都是乏趣无聊的模样。
她今天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无聊了一下。
校门口站了十五分钟。
最后的像素时间归零,别青雪把手机合拢在手心。
别青雪今天没带帽子,头发随意用皮筋捆了高马尾,她手机放好随手用袋子里的簪子把头发收拢。
只剩下两三缕水墨笔蜿蜒的碎发,落在别青雪脸边。
宁玩冬总觉得很难用词汇来形容另月雨的美,这种美只能被描绘成一种意境,她想不贴切,有点像蒸腾的松木香氛,又很像画里摆渡的夜雪归客。
宁玩冬走到别青雪后边时,又踌躇了,但还是从别青雪后边探了个头。
别青雪停下,垂下的眼皮微动,等她先说话。
宁玩冬绕到别青雪面前,抬头看她,预练好的台词磕磕绊绊:“另另……月雨,我的钱……钱会还你的……但是今天没有……”
说了两句,她又有些懊恼,这段接连的自我打击,让她一时间不知道怎么面对情绪。
她躲开别青雪的视线,只是低声重复道:“对不起。”
“好像又搞砸了。”
“嗯。”
别青雪只是听着,然后冷声说:“说完。”
宁玩冬觉得另月雨好像生气了。
也对的。
明明说好今天还钱的,可她一下子忘了,如果想起来的早点的话,她还可以很快地让柳柏想办法还她钱,是她不对。
宁玩冬手揪着衣角,又磕磕绊绊地背了一遍,这次好像也不怎么流畅,她没听见另月雨吭声,所以没动,过了一会,还是抬眼看另月雨表情。
别青雪盯着她看了半响,退后了两步,复述了遍:“你今天没有十元钱。”
“下次还我是吗?”
宁玩冬点点头,眼睛又亮了起来,细细碎碎的光亮起来很像湖泊的水面,总让人想摸一下。
别青雪冷声:“好的。”
她没说什么其它的,没有指责也没有什么过度的反应。
宁玩冬心无端地跳得很快,好像被人拎在了弓弦上,有些紧绷。
“你可不可以不要生气。”
宁玩冬觉得自己总是惹人生气肯定有哪里没学好,白天有借了木柜架子上的聊天情商方面的书,想要学习下。
但是由于数学更不好,她只看了五分钟,就去刷题了,只记住了这一句。
为什么觉得她生气?
别青雪没明白她脑袋里在想什么,只捏了捏腕骨,“没有。”
但她的情绪确实诡异地归于一种平和状态,她略有不安,于是漠然看向别处。
“这只是很小的一件事情。你可以很自然地说完整句话。”
“不用担心什么。”
别青雪:“现在我知道了。”
“下次见。”
别青雪点开手机地图开始导航她的目的地,昨天约好的咖啡店今天依然还是要去。
宁玩冬心跳减缓下来,跟在了债主屁股后边,还是没走。
学校往西一直走,绕过她们的住宅巷子会直接穿进老古城区的东门。
老古城区的很多巷子是狭小的四通八达的,密密麻麻地紧紧缠绕在一起,像一张青褐色的蛛网,加上时上时下的高坡,导航有时候会更让人迷茫。
何况是路痴看导航。
宁玩冬扯住了前边人的衣袖,“ 月雨,又绕回来了。”
别青雪垂眸盯着导航上的蜘蛛网,第一次说话有了鲜明的情绪,“没有。”
别青雪划动了下屏幕语气很笃定,“这不是原来的巷子了。”
她盯着白墙青瓦,实在没看出这些巷子的区别。
别青雪表面上相比宁玩冬在处理事情上有种松弛感,松弛的本质是内核的绝对稳定和自信。
这种情绪表现在言语上,是容易嘴硬。
“可是这个拍照馆,我们刚刚路过过。”
别青雪表情是淡的,关掉导航看了看时间:“你该回家了。”
“天晚了。”
她不承认自己是个路痴,因为她很少相信自己的某样能力,想做的事情过程曲折些总会有解,只是需要时间罢了。
看导航有什么难的吗?
别青雪可以用“你不该跟着我”来做语句的开头,但想了想还是没这么说。
宁玩冬摇了摇头。
“为什么。”
宁玩冬嘴唇动了动,半圆弧的上目线直直地看着别青雪也没说话。
宁玩冬想和别青雪说古城不安全,但哪里不安全她自己也不明白,没有实际被证明的话。甚至是可能被自己定性思维错误判断的结论说出来很不好。
她只是想着默默走在后边保护着别青雪找到地方了就会安心了。
这种话不需要说出来的。
但这样确实影响到了月雨,是她考虑的不够周全。
别青雪好像在耐心地等她回答。
宁玩冬垂下眼睫,沉默了很久才轻声说道:“我想送你回家。”
宁玩冬小时候的小学就在老古城的左边,模糊的印象里她好像牵着温暖的手去过很多回,里边有很多好吃的,糯米香豆沙味的风烤肠的油响声拼凑成记忆。
后来,姨姨每天接她和姐姐放学,总喜欢跟她们说小朋友不要一个人去古城,里面有坏蛋,最开始说的是有小偷,还有好吃的都是老鼠和虫子做的。
乔青融被吓得眼泪汪汪,直直发誓以后不会在路边蹲着吵着要吃了。
宁玩冬那时候看的动画片里总出现老鼠、猫猫和虫子,也在心里默默想,是真的坏蛋多呢,把可爱的老鼠、虫虫和猫猫抓走做好吃的,真是太不好了。
后来姨姨又说,里面的河里有水怪,专门喜欢抓小朋友的鞋带。
把她们吓得一愣一愣,姨姨不接的时候,她们自己回家的时候,也总是很快地跑回家。
后来宁玩冬长大了些,才明白姨姨,只是为了不让她们总吃零食和小吃,回家不吃饭,所以编了很多故事吓小朋友。
她也很少在节日以外的时间来到古城,姨姨对她总是很在意,放学和平时的时间,她基本上从不在外边逗留怕姨姨担心。
今天是一次例外了,希望姨姨回家不会太早。
别青雪没说话。
两人沉默地站在窄巷口,斜透的夕阳光橘调亮色砸进巷口边缘,里边还是幽暗的青石砖。
日光慢坠,外边的夜灯还是亮起了一些,七彩的细碎小灯混杂着叫卖的嗓音和店铺外放的歌声,一会模糊一会又清晰的。
“不是回家。”
别青雪伸手了,把手机放在了宁玩冬手心,打破了沉默:“那请你带我去这家店吧。”
宁玩冬的情绪总是太直白了,比如听见这句话的时候,好像能看透她的眼睛底下那颗蓬勃跳跃的心脏,似乎是在为被需要而感到热烈的快乐。
宁玩冬背着“乌龟壳”,很快地信誓旦旦踏出了第一步:“好的,跟我走吧。我会送你到家的。”
“很安全。”
“我不会拐卖你的。”宁玩冬极力佐证自己的靠谱和安全。
别青雪没注意到自己无意识地笑了下。
“谢谢你啊。”
按照导航,她们绕着建筑转了第五圈的时候,别青雪也看出来了不对劲,她们确实……再一次迷路了。
宁玩冬看了看手机,又拿出自己的手机导航看了看:“导航说在这里的。”
这里侧边有个藤萝缠着的小木梯,下边就是垃圾桶,往前走是卖饰品和手艺品的几件铺子。
“导航坏了吧。”
“可能刚刚就坏了。”别青雪路边扫码买了两碗冰粉,递了一碗给宁玩冬。
宁玩冬捧在手里,“这是给我吃的吗。”
“嗯。谢谢你带我找路。”别青雪看不出什么情绪,木簪子在光下纹路温润,“没有你的话我可能会……”
一时没想好,她顿了会:“可能没这么放松。”
两人站在路边吃着冰粉,宁玩冬感觉这是她吃过最好吃的冰粉了,但她有些不好意思,这已经是她第二次吃月雨的东西了。
她下次也要请月雨吃很多好吃的东西。
路边的小狗都被宁玩冬问住:“你知道这个咖啡店在哪里吗?”
别青雪看着宁玩冬从中文切换到“汪汪叫”,终于忍不住问了:“你会小狗语吗?”
“我试了试。”宁玩冬有几分失落,“不太会。我听不懂,小狗也没听懂。”
别青雪盯着眼前的毛绒狗,“你怎么知道小狗会知道路呢?”
这句话问拐了宁玩冬单线思考的机器人小脑瓜,她认真地想了会才说道,“我只是想着试一试结果总不会太糟糕。”
试一试结果总不会太糟。
也对。
不问理由陪人满城找一家咖啡店这种事其实也只是在试一试。
天色渐渐暗下来,别青雪把手机放回了兜里,她说:“送你回家。”
宁玩冬刚想说自己就可以,另月雨已经出声了:“走吧。”
宁玩冬迷迷糊糊地被送回了家,等她再打开门往巷子口看,另月雨已经消失了,路边空荡荡的,姨姨把她拉进屋里,“赶紧洗手吃饭了。怎么回来这么晚……青融……”
另一边别青雪打了咖啡馆的电话,礼貌地说找不到店铺。
店主阿姨人很温柔,答应来接她,领着她到了咖啡馆。
别青雪才发现,原来咖啡馆就在木梯往上的二楼平台,露天的小院子里跑着毛绒小狗,前不久刚跟宁玩冬对话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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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咖啡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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