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热的夏季。
餐馆里面充斥着风扇的声音，客人的聊天声。
光着膀子的工人吃着花生米喝着啤酒，忙碌了一个上午的清洁工进店来吃了一碗小面。
浓重的汗味和夏天闷热的空气混合在了一起，形成了一种令人难以形容的味道。
“我们桌的鱼香肉丝上了吗？老板我都等多久了，怎么还没上菜？”
“稍等稍等，不好意思啊。”
“你这饭里面怎么还有头发呀！喊你们老板给我过来。”
“服务员，这桌结账！”
李如鱼忙得七上八下，身影穿梭在餐馆之中。
饭点过后，客人逐渐少了，不过天气越来越热。
李如鱼蹲在门口的水龙头下洗着一盆又一盆的碗，碗就像是洗不完一样，洗了一盆又一盆。
李得水也帮着姐姐一起洗碗。
39.2℃的天气下，阳光炙烤着两个孩子弯下的腰杆。
唯一的清爽来自水龙头中的水。
在水中浮起来的泡沫上面有着一层黄色的油渍，李如鱼的那一双手在洗洁精水中浸泡着，手上沾满了油，黏糊糊的。
“姐姐，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再过几天就回家了。”
在跟禹青竹取得联系之后，李如鱼也看到了李国富这几天发来的消息。
意料之外的是，李国富让李如鱼带着弟弟先不要回来，而是先在外面避几天，李国富也通过微信发了两百块钱给李如鱼。
李国富自己也知道，如果把二儿子和小儿子的心脏交换，那么两个人未来都活不长。
未来李国富能依靠的就只有李如鱼这一个女儿了。
但是李国富又并不想跟孙莹闹翻离婚。
于是权衡利弊之下，这个男人选择放弃了自己的小儿子，并且把一切的责任都推到自己大女儿的身上。
这样的处理对于李国富来说自然是两全其美。
跟李如鱼发了短信之后，李国富就把他跟李如鱼联系上的聊天记录都删除了。
孙莹整天以泪洗面，哭的眼睛都红肿了，整个人的精神也愈发不好。
她看到李国富在看手机，上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看到手机上和李如鱼的聊天框里面全都是让她带着弟弟回来，询问他们下落之类的话，孙莹绝望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流下一行清泪。
李国富暗自松了一口气，差一点就被发现了。
孙莹痛哭：“真的...真的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为什么她这么狠心，望景也是她的弟弟呀！”
李国富关掉了手机，抱着孙莹，安慰道：“莹莹，对不起。”
孙莹在李国富的怀里面放声大哭：“我知道...我知道这样做对他也不公平...但是我只是想我自己的儿子能够活下来，难道这也有错吗？这也是一种错误吗？”
李国富拥抱着孙莹，他真的很爱眼前这个比他年纪小十岁，比他前妻更漂亮的女人。
“莹莹，你没有错。”
“我们的儿子一定会好起来的，现在医学这么发达，他一定会好起来的...”
“就算是倾家荡产，我也一定会把他给医好。”
医院的走廊上。
一位冷漠的父亲抱着一个痛苦的母亲，女人在哭泣，男人在安慰她。
如果李如鱼在这里的话她看到父亲的眼神，一定会不寒而栗。
跟当初选择要抛弃掉弟弟的时候，那个眼神一模一样。
冷漠得让人伤心。
一周前。
“杨主任，这个心脏移植的费用大概需要多少呢？”
“三四十万。后续恢复住院的钱大概才十几二十万。”
李国富听到这个数字之后，心底沉默了一会儿。
“你们要考虑好，这不是一笔小费用，而且就算孩子心脏移植之后也活不到跟正常人一样的寿命，估计保守是能够延长二十几年的寿命。”
“我也听说了你们家的事情，用一个孩子去救活另外一个孩子这件事情本身就是一件关乎伦理和法律。”
“虽然这俩都是你的儿子，但是希望你还是要权衡一下。”
李国富道谢，最后走出了办公室。
可能就在杨主任说三四十万的时候，李国富就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
小儿子虽然身体不好，但是一直都讨喜。
儿子像妈。
李望景那模样白白嫩嫩的模样也跟她年轻漂亮的妈妈如出一辙。
相比起李得水从小黑得像块碳，瘦的像个猴，李望景要讨喜得多。
就连王翠华都最疼她这个小孙子。
不过从小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李望景，花光了家里大部分的积蓄，孙莹也为了照顾他不上班，家里也少了一份收入。
王翠华对此也颇有微词，不过碍着李国富对孙莹的喜爱，这些话也没有当着孙莹的面说，婆媳二人表面还是一副和和气气的模样。
就算这些年背靠着禹仕林这一层关系，升官加薪当组长，李国富也没攒下几分钱。
李国富走出了杨主任的办公室，站在医院的窗户旁边，抽了一根烟，烟抽到一半，他拿起手机给李如鱼发了那些信息。
李如鱼收到那一次父亲的短信之后，人性的恶就像是一条攀延的藤，一步一步缠绕着她。
每到深夜，她无时无刻不在想李国富发来的那几条消息。
“带着李得水先在外面住几天，不要着急回来，也不要联系任何人。”
“等事情过去之后，喊你们回来的时候再回来。”
“如鱼，爸爸为你和弟弟承担了很多压力。”
“我很爱你们。”
李如鱼看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心中没有勇气丝毫的感情以及拥有父爱之后的快乐，相反的是一种十分莫名的情绪。
不要联系任何人...
等事情过去之后再回来...
承担了很多压力...
很爱我们...
李如鱼不知道这些话里面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或者根本就没有一句真话。
他真的是爱他们的吗？
等事情过去的意思是...等李望景离开人世吗？
难道不是因为已经选择又要放弃掉另一个孩子了吗？
李如鱼感觉她跟自己的父亲一样。
一样的自私.
李如鱼一边洗碗一边想着这些事情，脑海之中仿佛是有一个结，她怎么想也想不通，怎么想都是死路，怎么想也找不出真正的谜底。
洗洁精水溅到了李如鱼的眼睛里，李如鱼用手臂轻轻地去蹭眼睛，辣辣的，有些睁不开。
李得水最先发现了禹青竹，喊了一声：“姐姐。”
李如鱼低着头，揉红了眼睛，轻轻地回应了自己弟弟一声：“嗯，怎么啦？”
李得水：“姐姐，有人来了。”
李如鱼手臂前端揉着眼睛，缓缓抬起头来。
另一只眼睛中，禹青竹有些模糊的轮廓出现在了她的眼中。
眼前的禹青竹拖着行李箱，她正摘下自己头顶那一顶编织太阳帽。
一阵风吹过，摘下帽子的禹青竹被风吹的有些乱了头发。
她穿着轻薄的淡绿色连衣裙，露出来的胳膊和肩颈白得跟周围那些光着膀子黢黑的男人形成了一种十分强烈的对比。
餐馆门口不少来往的路人都驻足看向了这个年轻漂亮，看模样根本就不属于这里的女人。
禹青竹眼眶微红，朝着李如鱼快步地走了过来。
正在揉着眼睛的李如鱼一下子泪水滑落，她不着痕迹地连忙把眼泪擦掉。
可是当禹青竹像一阵风一样朝着她走过来，蹲下来一瞬间紧紧抱住她，她跟自己说：“如鱼，不要怕。姐姐来了。”
那一刻，心中的防线瞬间崩溃，积蓄已久的泪水如决堤般汹涌而出。
李如鱼真的很想紧紧的拥抱着她人生最后的一颗救命稻草，可是自己手上全都是油渍和洗洁精水。
双手放在身旁两侧，原本蹲着洗碗的她此刻已经跪着整个人都依靠在了禹青竹的怀里，头埋在了禹青竹的肩膀上，颤抖着小声哭泣。
禹青竹紧紧抱着李如鱼，她能感受到她身体的颤抖，以及她隐忍着的悲痛。
禹青竹第一次看到有一个人居然可以哭得这么轻，却又这么痛苦。
她的泪水滴落到了自己的肩颈上。
是热的，像是滚烫的。
“如鱼，没关系的，姐姐陪着你。”
“一切都会过去的，对吗？”
嗯...
一切都会过去的。
肯定都会过去的...
炎热的夏季。
在烈焰之下拥抱着的二人，能够感受到彼此的心跳。
因为禹青竹的再次出现，缓解了她在这个夏天那么沉重又刻骨铭心的悲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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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再见禹青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