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风吹起少年的刘海，英气茸密的眉毛和细长延伸的双眼皮，以及因线条微微下垂，还承载着些许无辜稚气的眼尾，都无一不透露着不经世事的仗义和轻狂。
“跟你有什么关系？”周季辰没好气地把纸团扔到他身上。
宋俞光抓过滚到地上的纸团抛着玩：“张成耀打你是因为你帮了我。我知道这件事后十分生气，去揍了他。但因为在之前和你见过面，你借了一件衣服给我穿，所以张成耀会认为是你打了他，其实打他的人是我。你抗下来是因为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不忍心看着我这个失足少年在泥潭继续玩泥巴了，想帮我一把。”
他把纸团盖到地上：“是不是滴水不漏？”
“不漏个屁，漏到家了，”周季辰听了他的智障发言，难得回到平时的嘲讽状态，“我自己做的事不用你掺一脚。”
“没有前科的人不要瞎搞，珍惜自己的前程，”宋俞光站起身，手揣进兜里，依旧摆着那个漫不经心的笑容，“放心，蹲不了局子。我妈不会让我在里面的。”
“你妈要是不帮你呢？”
“大不了就在看守所扫扫地擦擦床。张成耀这些事我见多了，不足真的给扔进去。”
“傻逼，那也得进档案。”
“那我就好声好气求我妈，让她回家打我一顿，我再告诉她其实我有在认真学习，并且以后都不藏着掖着了，铁定当好她人人称羡的乖儿子。行了吧？这诱惑对她来讲很大。”
宋俞光的所作所为就是在和梁曼云的强|权控制抗争。现在他低了头，承认一切都是自己的错，以后都会听她的话，说什么就做什么，那他曾经每一天的努力就都会作废，从此变回妈妈的好孩子，而不会是真真实实，满是少年心性的宋俞光了。
周季辰当时没想得这么清楚真切，只是隐隐约约有这种感觉，立刻就要摇头拒绝。但远处传来了秃子的声音。
“你们！”很快他就到了两人跟前，皱着眉烦闷地瞥着他们，“中午不睡觉的……现在也不用睡了。周季辰，你跟我去办公室一趟。”
“主任，我也有事去找校长。”
秃子厌烦道：“走吧。”然后率先离去。
周季辰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他妈是真傻逼？”
“真真的。”宋俞光挑了挑眉，插着兜跟着走了。
他步伐坚定，看那个样子就明白用嘴劝是不可能的。
一路上周季辰都缄默不语，看着他的背影兀自思考，等快到办公室时才拉住他的手臂。
“我知道怎么说，不用你在这个时候讲义气。”
“会长，这件事我也有份。而且追根究底，原本就是因我而起。既然之前一时意气用事，现在就得承担起责任，”宋俞光停下来认真地看着他，轻薄透气的长袖校服清晰地传递着对方手指上的冰凉和手心里细微的暖意，又忽然眨下眼，“最后一次了，我要干票大的。”
“梦里干吧，”周季辰松开手，眼神陡然变得阴冷，“张成耀要搞我，我不亲自欢迎怎么好意思。”
和五分钟前那个心神不宁的样子完全不一样，他目光不飘忽了，手也不冒汗了。面上的表情没有变化，宋俞光却觉得这位会长的报复心比挨打后还要重，状态明显回归。
他悬着的心蓦地回到原处，站姿也跟着微微放松。
“那就进去吧。”
“我进去，你走。”
宋俞光静静地瞅着他，像是在拒绝，又像是在思考。
半晌后面容柔和下来，轻声问：“真不用我？”
“不用。滚吧。”
“你这是无差别攻击，”他无奈地笑道，“好，我滚。”
秃子已经走到办公室，看到只有周季辰一人跟来，问道：“宋俞光呢？”
“厕所。”
他冷哼一声：“校长他们在里面等你。”
办公室的门打开了，坐在凳子上的警察和坐在办公桌后的校长同时抬起头看向来人。
穿着黑白色校服外套的高中生轻轻打开门。他的眉毛微微皱起，略微有些局促和不安，见到他们后平直地合拢在一起的嘴唇细微地提起个笑容，又立刻消失不见，安静地站在门边。
“这位就是周季辰同学吧？”警察率先开口，“请坐。”
周季辰说了句谢谢，乖巧地坐在椅子上。
“季晨，这是陈警官，”校长给他介绍，“今天是过来问问关于张成耀的事情的。”
“陈警官好。”他礼貌地问候对面的男人。
“你好，”陈警官点点头，随后对还待在办公室里的校长说道，“梁校长，请你出去一下，我希望和周同学单独谈谈。”
校长有点担心周季辰第一次面对和法律挂钩的人会害怕，但公事就得公办，他也不能留着，只是安慰周季辰：“陈警官只是随便问问，不用太紧张。有什么说什么就是了。”
“嗯。”周季辰温顺地应道。
陈警官已经在无声地打量着端坐在椅子上的学生。
他看起来温和有礼，虽然局促，但腰背直挺，瞧得出是个有教养的人，和张成耀父母的描述完全不像。
门咔哒一声被校长带上，办公室只剩下周季辰和陈警官。
“周同学，张成耀的父母昨日在派出所报警，说你打伤了他们的儿子。那么四月十八号，也就是一个月前的星期六，那天你在哪儿，和什么人，做了什么？”短暂的沉默后，陈警官开始审问。
周季辰想了想，回答道：“十八号早上八点，我上了第一堂补习课。然后第二堂是十点半的，一直到十二点半才下课。我和朋友一起去吃了中午饭，大概也是用了将近两个小时，然后下午接着上了两堂课。晚上大概七点半才到家，然后我的朋友来我家吃饭了，吃完饭我们就待在我家，他晚上也是在我家过夜的。”
“一直没出过门？”
“没有。”
“你和张成耀关系不好吗？之前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他沉吟道：“有。最近一次也是在上个月，不过我和他并没有直接交集。他威胁我们学校一个高一的学生，逼迫他陷害我的朋友。我去找了那个高一生，说服他不要这样做，打破了他的阴谋。就是这样他在被打的前一个星期日带着十几个人打了我。”
陈警官在录音的同时仍然用本子记着关键词，听到此时抬起眼看了看他，颇为惊讶。
这张成耀的父母倒也提到过，不过说的是口头上的争吵和推搡，并没有说上手。
“你说他打了你？”
“是的。我侥幸逃脱了，只是受的伤也不少，当时还拍了照。”
能第一时间想到拍照，是个聪明人。陈警官继续问道：“有没有想过报警？”
“有，”周季辰诚实道，“但被教导主任拦住了。他说三中已经严惩了张成耀。”
之前陈警官已经问过了校长，从校长嘴里得知教导主任和张成耀是亲戚，不过他想了解周季辰知不知道这件事。如果知道，那报复的隐藏动机就可能又加一个，指不定是教导主任包庇了张成耀，引发了打架的事。
周季辰给出的答案介于二者中间：“很早以前听过一点，但不是很清楚。”
陈警官看了他一会儿，没再在身份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倒是问起了他被陷害的那个朋友。
“你说被张成耀陷害的朋友，他以前和张成耀是不是有过争执？”
“是。”
“什么争执？”
周季辰又皱起了眉，情绪上隐隐起了变化，双手虚握成拳：“张成耀喜欢上了他一个要好的Omega朋友，想强行与其发生关系，被我们碰见了，然后双方打了架。张成耀也是因为这样才转学的。”
这么看来，他的这位朋友倒是要比他嫌疑要大。
“你朋友叫什么？”
“宋俞光。”
“案发当天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他和我一起。他就是我提到过来我家吃饭的人，然后被我爷爷奶奶留下来过夜了。”
陈警官又问了他几个问题就让他离开了，不过自己倒是没有走的意思。
周季辰从Omega的那里开始就心里有些生气，一直到结束脸色都没有很好。不过这样的反应才真实。
如果像平时一样什么都稳重自持，一定会引起怀疑。
他离开办公室，猜测陈警官接下来可能会找宋俞光和林如月，提前去跟宋俞光通气，防止这人一个不慎就把他说的话全都推翻。
林如月那儿可能比较麻烦，因为上次她就是私了收钱才没有报警的，不知道这次会不会如实讲。
所幸两人被叫进去时校长都在门口等着，见到他们只说不要避重就轻。像是猜到林如月为什么会来，校长特地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的。这些东西派出所的人会保密，你只要照实讲，照实讲才能帮该帮的，罚该罚的。”
一整天下去，张成耀在陈警官这里不断刷新下限。一个高中生能干出成吨恶心人的事来也是种本事，妥妥的未来混混头目。
再想起他在医院里什么事都没有，却死活不肯出来的样子，还有他爸妈那个虚虚实实站不住脚的说辞，回派出所整理一下也只是走个过程，基本上确认这案子立不起来，就算真确定了是周季辰做的，也不过是调和，赔个几百一千的。
张母听完后猛地站起来，声音尖锐：“看看，我儿子都躺着动不了了！浑身都疼！他已经指认是周季辰做的，怎么立不起来？！”
“女士，这里是医院，请您小声点。”走廊上路过的护士侧过脸不悦地提醒。
张父在一旁用手做出个压低的动作，示意她不要那么激动，随后对陈警官说道：“没有查到什么监控吗？”
“监控是有的，青青网吧门口确实有两个人路过，但看不见脸，而且只是走过一段路就消失了，并没有做出任何伤害你儿子的举动。那一带的监控本来就不是很多，而且还坏了几个，你儿子走的都是小路。”
“他打了人，就不能轻易放过，得承担法律责任。不然长大后祸害社会你们才来抓？”张父严肃地盯着陈警官。
陈警官看了眼这对男女，怎么看都觉得这指的是病床上躺着的那个。
“肯定还有什么东西遗漏的，你们再仔细找找。这么严重的殴打事件都不解决，你们派出所开来干嘛使？”张母冷声道，带着命令的语气，“反正他不赔钱就去坐牢。”
“女士，这种情况不至于坐牢。顶多就是调和，”陈警官算是明白什么叫有其父母就有其子女，正逢手机响了叫他回去，他当即借机离开，只留下一句话“你们等结果吧。”
“哎！就这还警察呢！”张母望着他的背影，愤愤地走进病房。
“妈，还没行吗？”张成耀优哉游哉地躺在上面吃水果，没有半分受伤的样子。
“说什么没证据，我看就是他们没用，”张母一屁股坐在旁边的凳子上，“等结果，等结果，明天再没结果你就出院，省得浪费钱。”
张成耀不赞同地撇撇嘴。他们家钱多着呢，他就躺这儿不动了，把事情闹得越大越好，让周季辰身败名裂，最后还要赔钱。赔多少不要紧，最重要的是让他见识一下自己的厉害。
这件事如他所料，的确在西白城传开了。
不单只西白城，就连三中都有人知道。
只是传播的结果不是周季辰名誉扫地、迫于压力双手把钱奉上，而是秃子的一顿毒打。
再有一章结束。
求收藏求评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3章 审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