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辞奔到镇衙,探到青棠的下落,闯到牢里的时候,只看到一片狼藉,似经过一场剧烈的打斗。
苏辞只觉得提着的心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狠狠攥住,痛到呼吸不过来,一掌震得栏杆碎成粉末,追上来的官兵被震得目瞪口呆,竟不敢再上前。
苏辞压下喉间腥甜,扫向众人的目光凌厉异常,最终一言不发,眨眼消失在眼前。
苏辞刚出了衙门,就见到江风正疾奔过来,见到脸色异常苍白的苏辞,莫名有些害怕,下意识退了一步,“沈兄,你娘子在客栈。”
江风眼前一花,就只隐约见到苏辞的背影。
“一个两个都疯了不成?”江风挠了挠头。
苏辞回到客栈,陆今安见他行色匆匆,心下纳罕。
“我娘子呢?”
“她方才说要去找你,就出去了……”
苏辞一把提起陆今安的衣领,咬牙道,“你怎能放她离开?”
陆今安声音依旧沉静,低头去看他抓着他衣襟的手,“你在做什么?”
苏辞一怔,放开陆今安,“你当真看到她了?”
“江风也看到了,她好好的,一点事情都没有。”
“没事就好……”苏辞有几分失魂落魄的怅然之感,她为何不等他去找她,一声不吭就出来了?她此时又去了哪里?难道当真去衙门找她了,可他刚从衙门出来,就这一条路,他怎可能没有看到她。
然而江风这边又见到了青棠,她正坐在墙头晃着腿磕瓜子。
“你……他……”江风指了指苏辞离开的方向,忽然有种无力感。
青棠点头道,“我看到了,但我不想见他。我整日在他身边装温婉贤淑,早就装累了,他还整日寸步不离守着我,烦都烦死了。若不是借着这次机会,我都不能跑出来玩。”
江风心中莫名起了怒意,“他这般紧张你,你却在一旁看热闹?”
苏辞这一腔真心,竟给了这样一个没心没肺的妖女?倘若他待苏辞有几分真心,他也不至于这么难以接受。
青棠嗑完瓜子,拍拍手跳下来,陡然凑近江风耳旁,吐气如兰,“我觉得你比他有趣,不如我们……”
江风耳尖通红,差点惊的跳起来,夺路就逃。
不行,他一定要在苏辞面前拆穿她的真面目。
江风气喘吁吁跑回客栈,“沈兄呢?”
陆今安觉得今日大家都很奇怪,盯了江风良久,才道,“去找她娘子了。”
青棠跟着迈进来,“谁找我?”
江风已对她避如蛇蝎,立刻扑过去躲在陆今安身后,“她……她……是妖女。”
那句勾引的话终究吐不出来。
陆今安有些无奈,“你这话莫让沈兄听到了。”
青棠微微勾唇,“多谢赞誉。”
陆今安道,“沈兄找你快找疯了,姑娘还是在这里等他回来吧。”
青棠摇头,“他不相信我,我不想见他。”
陆今安与江风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里的话,人明明都是你杀的,你还要别人相信你?
“娘子……我没有不相信你。”苏辞站在门口,一脸疲惫。
闻言青棠浑身一震,却不肯回头,也不搭腔。
苏辞见她僵着脊背,一时也未敢靠近,“我自始至终都知道,你没有杀人!”
青棠依旧不做声。
苏辞只觉得那颗一天都未好好呆在胸腔里的那颗心,已经痛到麻木了,终于忍不住大步走向她,想拉住她的手,想让自己空落落的心,能落到实处。
青棠却猛然往前走了几步,“你别过来。”
苏辞怔住,眼中的光亮一点点熄灭。
连一贯粗心的江风,都感到了他此刻心如死灰之意,心中只盘旋了一句——这妖女是他的命啊!
青棠声音微颤,“我讨厌你了!你能不能不要再来烦我?”
苏辞伸出去的手蜷缩回袖中,因为捏的太紧,鲜血顺着指骨滴落在地上,触目一片鲜红,如同他此刻那颗血淋淋的心。
江风“哎呀”一声,忍不住要去掰开苏辞的手。江白一把扯住他。
青棠听到江风惊呼,下意识微微转头。
苏辞浑身一震,忽然拔地而起,一掌重重劈在青棠后心,“你不是她!我娘子在哪里?”
江风吓得眼睛都快脱框了,苏辞难道被她的狠话逼疯了?准备一掌拍死她娘子一起殉情?
青棠倒在地上口吐鲜血,捂着胸口,语不成句,“你……怎么……发现的?”
苏辞脚踩着她胸口,目中带着骇人的狠戾,“我在问你话,你若是再答不好,就不必再回答了。”
这一脚看似轻飘飘,实则已几乎踩碎她的胸骨。
这个看似温和的青年,仿似在此刻褪去了他的伪装,露出了底下藏着的冰雪般的冷意。
“在……在……”乔婉祈求般地看向屋顶房梁处,仿似因为太痛而失了焦。
“你娘子在这里。”
房上轻飘飘落下来一人,那人头发花白,须长过胸,看着不过四十余岁年纪,却目光湛然如刀,显然是不出世的内功高手,难怪在房梁躲了那么久都无人发现。
他手边站着的却是青棠,似被制住了穴道,眼中含泪,却说不出话来。
四君子冲着长者施了一礼,“长老。”
他是江湖人称八臂神猿的任本节,像沈忘川这样不属于任何门派,又德高望重的前辈,如今江湖上所剩不多,而任本节就是其中一位,他与沈忘川亦有几分交情,故而一直待沈星辞如子侄一般,做了侠义盟的客卿长老,为他坐镇神鹿山庄,很少出世。
原来之前在牢中,到了送饭之时,进来了一个佝偻着背的老人,看不清面目,他抖着手将菜一碟碟端出来。
青棠静静看着他抖,也不帮忙。
等好不容易摆好,老人才抬头看了青棠一眼,那目光湛然。
青棠一把抓住老人的手,“我竟不知,这小镇如此藏龙卧虎。”
老人猛然一颤。
青棠附在他耳边,“副坛主,再演就过了。”
老人忽然咯咯娇笑起来,顶着这副垂垂老矣的模样,配着这笑声,当真诡谲异常。
“坛主目光如矩,婉婉十分佩服。”
青棠冷笑一声,“你的易容之术尽是我所传授,我又岂会看不出来。怪只怪你身上太香了。”
“坛主这样夸婉婉,婉婉都不好意思了!”乔婉撕下面上伪装,面具下那张脸竟与青棠有六七分相似。
但青棠眉眼清秀,乔婉却莫名透了几分惑人的妖冶。
“坛主如今既然有天下第一的沈星辞做夫君了,也该将教主大人让给婉婉了吧?”
当初时逾白找来乔婉,就是看在她与青棠相似的眉眼,想着哪一日或许有鱼目混珠之用,故而培养之时故意让她模仿青棠,二人武功招式都有几分相似。
而乔婉尽力模仿,却是为了时逾白,她不知他们二人是兄妹,只知时逾白身边一直只有青棠一人,他待青棠极尽温柔,呵护备至。所以她想变成青棠,拼命想引起时逾白的注意。
然而时逾白看到这张脸就想到自己亲手养大的妹子,如何可能起别的心思?故而不知真相的乔婉爱而不得,逐渐扭曲。
“你看,婉婉昨晚还帮你杀了那些冒犯你的登徒子,你不该感谢婉婉吗?”
乔婉双手撑在桌上,脸上带了几分魅惑之意,“所以,快告诉婉婉,教主如今人在哪里吧?”
青棠目露几分怜悯,“教主心长在自己身上,即便不是我,也不可能是你。”
谁会爱上跟自己妹子长得差不多的脸?变态吗?
时逾白早就不堪其扰,三年前借机失踪之后,就将乔婉排除在外。
表面乱成一锅粥的太初教,实际当真十分混乱,尽是些处事偏激,不服管教之人。而真正为时逾白所用的人,却蛰伏在了暗处。
乔婉脸上带了几分疯狂之意,“你又不是他,你怎知我不能取代你在他心中的地位?”
青棠静静看着她不说话。
乔婉眼中带了狠戾,袖中匕首滑到手中,陡然挥向青棠。
二人武功相当,乔婉却比青棠更阴狠,故而一时胜负难分。
青棠与乔婉打斗之时,任本节忽然从天而降,两只手稀松平常搭向她们腕脉,她们却避无可避,瞬间动弹不得,“你们这般自己打自己,有什么意思?”
乔婉娇笑道,“两个自己毕竟太多了,我跟她只活一个就够了。”
任本节冷哼一声,“你倒是有几分胆识,但想李代桃僵,只怕还差些火候。”
乔婉经不起挤兑,“我自问已将她学得**不离十,只怕站在她相公面前,她相公都分辨不出来。”
“如此甚好,你假扮他娘子,去想方设法令他二人离心,最好能够恩断义绝。若是做得好,我可以饶你不死。”
乔婉一脸震惊,忽然禁了声。
青棠不知任本节到底是善是恶,不敢插话。
乔婉自然听说过沈星辞心思缜密,非常人能及,自己又三年多不见青棠,恐怕不能骗过他。但方才已夸下海口,又不敢拒绝。
因此故意一直躲着苏辞,令他心焦,又在他已急不可耐之时,再露面故意拿话刺激他,却未料到苏辞目光如此敏锐,都未够一个照面,就被他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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