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天气有些暗，云阴沉沉的挂在空中，步時背着个小书包放学后往家里赶。

她没带伞，这天气要是下雨了，可就糟了。

衣服淋湿着凉是小，步時更怕回去以后步玉娇会骂她。

能少挨些骂总是好的。

正值雨季，道路两旁的草都格外茂盛，有的甚至快赶上步時高了，藏个人进去都不会被发现。

穿着略大的鞋子，步時跑不太起来，只能加快速度迈着小短腿。

鞋子是邻居大娘瞧她可怜送的，据说是邻家姐姐大了不合脚的，倒也新，没穿过几次，步時这个年纪穿的话，至少能穿一年半载的。

前面路口拐个弯就到家了，步時心情顿时好起来，连带着步伐都轻快了许多。

“小時躲开！”

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声，步時吓得反而站在原地不动了。

下一秒从草丛中窜出来一只大狗，体型很大，直奔着步時扑过来。

邻居家的狗都认人，见到这个人类的小孩也不过是摇着尾巴表示喜欢，但步時看到这个突然出现的庞然大物简直吓傻了。

“走开啊！”小孩凄厉的喊叫声响起，大狗顿时停住前进的爪子，围着步時转圈，似在疑惑这个人类崽子为什么大喊大叫的。

步時吓懵了，双手捂着耳朵拼命往家跑，边跑边说着起开让开走开这种话。

回到家中的步時惊魂未定，放下书包爬上了炕缩在角落里，用窗帘挡住自己小小的身体，仿佛这样就可以不受到伤害。

她害怕极了，可没人安慰她。

奶奶在地里忙着农活，姑姑则比大狗更要吓人。

隐约能听到外面步玉娇跟人说话的声音，是刚才那个提醒步時躲开的邻居。

“你家步時怎么回事？有没有点礼貌了，我好心告诉她小心狗，她反而跟我唔嗷喊叫的。”

“咋回事啊？那小兔崽子刚才自己钻屋里都没跟我说话。”

“现在小孩就是惯的，没礼貌。”

“……”

步時捂住了耳朵，仿佛只要这样就听不到那些以‘教育’为名的话了。

可话语还是无孔不入的顺着缝隙传到耳朵里，敲在心上。

奶奶回来了，喊了步時吃晚饭。

晚饭中。

步玉娇主动跟步時说话了，“小時，一会吃完饭去跟你李娘道歉，小年纪不学好，怎么还骂人呢？”

“……”步時没有说话，在大人的眼中，似乎她说什么都是错的，全是狡辩。

她们说你错了，那你就是错了。

“怎么回事？”奶奶问。

“人家李娘好心提醒她小心狗，她倒好，谢谢也不说，还骂人家。”

“……”步時将头低的更深了，垂下的头让人看不见她眼眶中已经盛满了泪水。

一句‘我没有！’都无法说出口。

晚饭后，步玉娇拽着步時的胳膊带着她去了一个地方。

平房的小屋子不大，泥土和砖糊成的墙，往多了说也就二十平米。

不大的屋子里摆了两张桌子，那时候没有麻将机，全是用手洗牌，哗啦啦的声音听的人异常烦躁。

一张桌子也就坐四个人玩麻将，其他人要么搬个塑料凳子坐在桌子角，要么站着围了一圈。

有男有女，中年人居多，步時是唯一的小孩。

步玉娇熟练的换了个人坐在她的位置上打牌，将步時一个人扔在旁边。

嘈杂的声音，混着烟酒的味道，即便开着窗户，小屋子里依旧烟雾缭绕。

步時背靠着一面墙站着，只有这样才能带来少于的安全感。

她惶恐的将视线扫向周围的每一个大人。

可是没有人注意到她无声的请求。

［害怕］

［逃离］

她能从众多声音中听到步玉娇的说话声。

又来了。

步玉娇又在说自己有多么多么伟大，收养了步時这个没人要的孩子，偏偏步時还不听话。

说着说着，她们就聊到了今天的事上。

恍惚间步時好像看见同样在打牌的李娘瞪了她一眼。

好像也没有瞪，只是跟平静的扫了步時一下，可在步時眼中，所有的注目都是满怀恶意的。

她不由自主的紧贴在墙面，两只手不安的扣着墙上的墙皮，一下又一下。

［不要和我说话］

［拜托］

“小時过来！你站那么远干什么？”声音宛若恶魔，步時扣着手指缓缓走过去，站在麻将桌旁边。

步玉娇在桌子下面踢了她一脚，没好气道，“傻站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给你李娘道歉。”

“……”步時抿着嘴没有说话，无论是周围的人，还是环境，都压的她喘不上来气。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步玉娇最烦步時不听话了，当即站起身用手狠狠推了步時的额头。

很疼。

晕乎乎的。

那一瞬间大脑都是空白的，身体还未反应过来疼痛，生理盐水就先涌了出来。

步時红了眼眶。

周围人见状纷纷拦着劝说。

“哎呀，小孩不懂事慢慢教呗。”

“犯不着跟她生气上火，来来来，到你打牌了……”

步玉娇瞪了步時一眼，又坐了回去，摸了一张牌，又打出去。

“这什么破牌！”

那被叫李娘的女人，步時其实没见过，可这些人却都认识步時，大概就是耳熟能详吧。

“行了，你生什么气，她当时骂的是我。”李娘冲步玉娇调侃笑道。

［我没有……］

“当时不是还有只狗来着，小孩估计被吓到了骂的狗吧？”有人帮步時说话。

“你可拉到吧，我眼瞅她边往我这跑边骂。”李娘不服。

［我没有！］

“李娘你跟个小孩一般见识啥。”

“就是，小孩才多大点，会骂啥啊！”

无非是一个大人受了气跟小孩斤斤计较罢了。

帮步時说话的人多了，步玉娇反而也改了口，“李娘你是不是听错了啊，小時怕狗，没准是骂狗呢，她平时挺听话的。”

“那可能是我听错了吧……”

“行了，小時你跟你李娘道个歉就拉倒了，她也不会跟你计较。”步玉娇在打牌中抽空对步時说道。

算是给李娘一个台阶下了。

只是一句对不起而已，没有人会觉得有什么，却让步時低下了头，她用近乎听不到的声音小声说了一句。

“对……对不起……”

可明明真相就在眼前，明明这些大人都说出了事实，为什么……她还要道歉？

一句对不起，真的没什么吗？

步時不知道，只是在说完对不起以后，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怎么都止不住。

支离破碎的情绪尚在年幼的她还什么都不懂。

见她哭的凶，步玉娇也有点闹心，手里的麻将越抓越差，气的她直接将牌摔在桌上。

“砰”麻将牌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淹没在人群的吵闹中。

不知是谁见步時哭的可怜抓了把瓜子和糖给她，“行了，你姑打麻将呢，你出去玩吧！”

这句话对于步時来说仿若天籁之音，她抬起头瞅了瞅步玉娇，见步玉娇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立马抱着瓜子和糖跑出去。

“谢谢叔叔……”四个字声音很小，也不知有没有被听到。

步時撕开糖果的包装，将糖一口塞进嘴里。

［好奇怪。］

［今天的糖不甜，是咸的。］

没有擦干的泪水随着张嘴的动作跟糖一起落入口中，竟然盖过了糖的甜味。

糖有不甜的时候，人生是否也有不苦的阶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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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