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江荻后来读到一篇名叫《没有颜色的青春》的文章，她觉得自己的青春可能也和作者的青春一样不可避免地滑向平庸。作者在文中这样写道：“介于理想主义与网络一代之间的年龄，让我们有点尴尬，我们想做梦却丧失了空间与时间，同时又不能完全抛弃梦想。我们的青春正在褪色，尽管它从来就没有沾染上一种鲜明的颜色……在我的大脑开始比较顺畅地运行前，理想主义情绪高昂的80年代已过去了，我通过零星的文字记载来理解那个时代的传奇、文化热、诗歌的写作、人生意义的探索，被压抑的太久的青春在那短短的十年内，以罕见的力量喷涌而出。我热切地与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攀谈，希望能够抓住那些痕迹。可是显然，我感觉到自己与那个时代的鸿沟，没有心灵与□□的真实体验，有些东西是无法感知的……接下来同样热闹却带上过多庸俗气质的90年代，却让我的来临的青春缺乏足够的浪漫色彩。并且，我惊异地发现，在同时到来的网络文化面前，我表现出了某种排斥。更重要的是，可能我的年龄已经丧失了进入网络空间的优势了……我无法回忆起什么，不管是美国的60年代还是中国的80年代，我幻想活在另一代人的记忆里，因为那是我理想的青春……我无法知晓，若干年之后，是否会有人记载我们这代人的故事，那会有趣吗？因为没有不令人失望的现实，所以躺在漫长午后的床上，一本本地阅读着《麦田的守望者》、《挪威的森林》、《动物凶猛》，同时放着甲壳虫或者崔健，这或许也是一种青春的方式，只是一觉醒来，混浊的头脑与现实的无趣又让我无所适从……于是，我终于知道，我至少拥有了青春中的一个关键情感——迷惘。”

走到宿舍门口，发现宿舍门开着，江荻正欲进门，却被一阵恶臭熏得倒退几步。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朝里一看，只见黎墨菊正坐在床边洗脚。

她如同她的名字一样，像朵静静绽放在秋光里的雏菊，没有惹眼的芳华，却自带淡淡的优雅。江荻不明白为什么如此安静美好的女子会有这么一双这么奇臭无比的脚。这是她生平闻过的第二双臭脚，第一双是那高中女同学的，第二双就是这个了。

等她洗好脚，寝室里还久久弥漫着令人作呕的味道。还好江荻的床在窗户边，江荻打开窗户，让薰风吹散这不和谐的味道。问道：“怎么大白天的洗脚？”

她怯笑道：“这两天去外面玩，没洗脚。”

“你这是掉粪坑里去了，还是制造生化武器去了？”

“和男朋友出去玩了，走了许多路。”

“没回家？”

“没。”

江荻心想：你这是走了多少路，脚能臭成这样？

眼前这个臭脚女子和高中那个臭脚女子不同，她安静而美好，说话轻声细语，虽不是美人胚子，但含羞带怯的笑容却极为迷人。

她是江荻大学时唯一可以谈心的朋友，并且是个很好的树洞，她善于倾听，最懂什么叫沉默是金。她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任何风霜，但智慧的眼睛里却写满了故事。

江荻看到桌上有两封自己的信，“你给我带上来的？”

“嗯。”

“谢啦。”

一封是钱程的，问她五一去不去省城玩，江荻回信说：“不去。”

一封是徐来的，问她还想不想练字，江荻回信说：“暑假再说。”

周末两人在约定的时间碰面后，江荻和他一起坐公交车到了市里，他带着江荻七拐八绕地进了一所大学，这大学里有个对外开放的机房，不像本校的机房只有每周上一次计算机课时才能上机，平时都没机会上机练习。

他拿出一张五笔字根表，对江荻说：“你把这字根表和键盘对照下，把每个键盘上的字根记住，然后在键盘上练习，练多了就熟练了。这些字根的排列都是有规律的，一区横起笔，也就是以横开头的字都分别对应在ASDFG这五个键上，左手五个手指各按一个键，手指不要换键，按住固定的键不放。二区竖起笔，也就是以竖起笔的字都对应在HJKLM这五个键上，这五个键用右手五个手指分别按住，同样手指不要乱放，打字的过程中手指固定在对应的键上不要换。三区撇起笔，对应在TREWQ五个键上；四区点起笔，对应在YUIOP五个键上；五区折起笔，对应在NBVCX五个键上，左手控制左边的键，右手控制右边的键，每个手指都放在固定的键上移动，明白吗？”

江荻见他说得如此轻松，心想也不知他自己打字速度如何，便说：“你先打一段字给我看看，我看你怎么操作的。”

他拿出一本书说：“那我打一段书上的内容。”

只见他十个手指放在固定的键上上下移动，眼睛并不看键盘，只看书上的文字，噼里啪啦一阵敲击，那手速看得江荻眼花缭乱。他打了一段字停下来，江荻看了看，有600多个字，但只用了三分钟，也就是说他一分钟至少能打200字。

江荻倒吸了一口冷气，不知他是怎么做到五个手指按在不同的键上而不凌乱的，且速度还那么快。江荻感觉自己的大脑无法那么快速地调动十根手指的神经，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手残吧？

有些事江荻可以做得既快又好，但一到电脑面前，她就感觉双手不受大脑控制了，不仅双手不受控制，眼睛也不受控制，半天都找不到那些功能键的位置。

江荻不想在他面前丢人现眼，于是对他说：“我回去把字根表背熟再练。”

他倒是善解人意：“那我上会机，你在这校园里转转。”

江荻没来过这学校，不想到处走，怕迷了路。就对他说：“没事，我看你上机。”

他噼里啪啦地在键盘上敲着江荻看不懂的东西，江荻默默地看着他的侧颜，发现这张看似不惊艳的脸却像磁铁般牢牢吸住了自己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