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中巴车摇摇晃晃地颠簸到天黑时分才到北海，停在英协花园旁边。

许明泽早已等候在路口，他接过江荻的行李，带她进了小区。

一眼望去，小区里高楼林立，鳞次栉比。江荻那个贫穷而落后的小县城还没有这样的高楼大厦，看样子这里环境和条件不错，她心想也许能在这里找到满意的工作。

一路走过去，路灯下到处都是人，而且基本是年轻人，她心想：这是全国各地的牛仔都到广西淘金来了吗？

穿过一群窃窃私语地像在秘密接头的间谍般的人群，两人来到一栋楼前上了四楼。

进了门，一群人热情地跟她打招呼，有六个男的，两个女的。

许明泽说：“这都是我们的【家人】。”

屋里除了简单的锅碗瓢盆和一张桌子，几张高点的塑料凳子和一些矮点的小塑料凳子外，什么都没有。

许明泽把她的行李放进一个地上铺了两张草席的房间，房间里连张放东西的桌子都没有。

“晚上你和另外两个女孩一起睡这个房间，一会我出去给你买张草席，垫在地上睡觉。”

“睡草席啊？”

“嗯，没床。”

“我还以为你是带我来发财呢，没想到你是带我来逃荒啊，你这跟难民营有什么区别？你上的什么班，做的什么工作？”

这时有“家人”在喊：“吃饭了。”

许明泽说：“你饿了吧，先吃饭。”

他到厨房给江荻盛了碗饭，“家人”们都很热情地给她递座，让位置，看上去气氛融洽。

桌上只有两个菜，一盘空心菜，一盆海带汤，而且份量少得可怜。

这一大家子加上自己现在一共有十口人了吧？这点菜够塞牙缝的？

她刚吃几口，空心菜就光盘了，她只能就着海带汤吃完了饭。

吃完饭，她刚想问许明泽到底在做什么工作，忽然呼啦啦涌进一群手里拎着小凳子的人，把客厅挤得满满当当。

“家人”们也都拿出小凳子坐好，许明泽递了个给她：“这是分享会，你听听。”

一群人进来后就有秩序地坐在各自的小凳子上，搞得跟开茶话会似的。不过既没茶水，也没点心，只有慷慨激昂的洗脑话术。

江荻不知道他们要分享什么，看其他人都带了笔和本子做笔记，还以为是哪个商界大佬要传授成功经验，于是也认真地洗耳恭听。

听那站在前排的人吐沫横飞、慷慨激昂地说了一通后，她终于明白自己是被许明泽拉进传*销窝点了。

花三千块钱买一套产品加入组织，加入组织后主要任务是发展下线，只有拉到人加入，自己才能成为上线，才有提成，拉的人越多，提成越多。自己的下线越多，下线的下线越多，自己的提成就会越多，他们就是靠拉人头来赚钱。

也就是说如果拉不到人，你的三千块钱就只能购买他们提供的产品，一分钱都拿不到。

三千块买套产品？除非她脑子进水了，她是来挣钱的，可不是来花钱的。

她现在急需挣钱还债，哪有时间和心情听什么分享会，气得想把许明泽撕成碎片。

分享会结束，一群人陆陆续续离去，刚才那个慷慨陈词的人留了下来，继续给江荻洗脑，“家人”们都围在旁边推波助澜、煽风点火。

无论他们怎么巧舌如簧、舌灿莲花，江荻都坚持一个宗旨：掏钱不可能。

他鼓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说了半天，见江荻没什么反应，就说：“你刚来，可能不太了解，以后再说。”大家各自散去。

许明泽说：“我去给你买张草席，你也累了，早点休息。”

他很快买来一张草席，铺在房间的水泥地上。

江荻看了看其他房间，每个房间里都铺了好几张草席，这屋子里现在有十个人，也就是十张草席。刚刚经过小区时看到那些密密麻麻的人群，平均算下来，这整个小区至少有一万人吧？如果按一人一张草席算，整个小区就有一万张草席，就算一张草席赚一块钱，靠卖草席就能赚不少钱了。

就像卖牛仔裤给淘金工人的Levi-Strauss，靠卖牛仔裤就能发家致富了，还淘什么金？

还有那些人手一个的小凳子，就算一个凳子赚一块钱，也能赚不少吧？

她不明白许明泽来这一年了，怎么不搞点草席和小凳子卖卖，不管赚多少，好歹能解决生活费吧？

她洗了头，洗了澡，因为连续赶车坐车，实在太累，也无力质问许明泽了，打算回房间睡觉。

但她没睡过地上，且北海天气闷热，房间里又没电风扇，她热得实在睡不着。

旁边两个女孩都来自其他地方，跟她们聊了几句也就无话可说了。

她好不容易才睡着，但很快又被热醒，只能心烦意乱地在黑暗中胡思乱想。

第二天早上洗漱完毕，许明泽把早点递给她，说今天轮到他做饭，他早上去买菜，给她带的。

“你们做饭是轮流做？”

“是的，轮到谁做饭那天，谁就买菜做饭。”

“买菜的钱谁出？”

“谁做饭谁出。”

“那我岂不是也要出钱买菜做饭？”

“是的。”

“你不知道我急着挣钱还债吗？我在学校天天盼着毕业，没想到毕业就失业，现在急着找工作，却被你骗来搞传*销，还要我买菜做饭，你信不信我拿刀砍死你？”

他忙说：“轮到你的那天我买我做，行了吧？”

不过还没轮到她做饭的时候，他们就匆匆搬家了。

其他“家人”都各自解决了早餐。

然后有个所谓的“家长”又来给江荻洗脑，其他“家人”也在旁边助攻，江荻说：“看看再说。”

一整天他们基本不外出，就关门闭户地在家里打八十分，这么热的天还关着门，江荻都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后来才知道是因为怕警察来巡查。

他们白天窝在家里打八十分，基本不出去活动，吃过晚饭后就去听分享会。

每晚吃过晚饭，“家人”们就提着小凳子出去，上级会事先通知到哪个家庭去听分享会。分享会基本就是那些所谓的赚到钱的中高级给新来的人洗脑。

听完分享会，“家人”们就在外溜达纳凉，聚在一起闲聊或听街头的卡啦OK。

听着张宇的《月亮惹的祸》，看着异乡的月亮，她想着家乡的月亮，不知那个她思念着的人是否也在月光下思念着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