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水中浮尸

我身处囚笼,我向死而生。

——题记

荀阳这地方有山,有水,气候也适宜,但坏就坏在交通不便,虽是个适合游玩的地方却很少有人知晓那里。

可就是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地方却在十年前瞬间成名,举国皆知。

与之一同兴起的还有一则传闻,传闻中说道:曾有一童生为博美人一笑杀了自己恩重如山的养父母。

不过,这个传闻早已随着时间的流逝被人们遗忘在风中。

传闻中的童生与养父母之事孰真孰假人们并不知道,也无人在意。

人们唯一在意的便是传闻中那位美人。

关于这位美人有两个相传最广的说法:一是美人舞技如神明,二是美人回眸噬人魂。

可那究竟是怎样一位美人呢?

于是,人们心中抱着这份好奇接次来到了荀阳。这些人包括但不限于乡绅地主,王公贵胄,甚至有些屡次落榜失意的读书人也会来此处讨杯茶吃、

而这些人去的便是一家名为忘忧的戏苑。

忘忧馆有一戏子秦氏,秦氏十七岁时便以舞艺艳绝京师,无人不为之倾倒。

这些人便是为秦氏而来。

一些有钱有权势之人想高价买下秦氏,但各方钳制,人人想私占秦氏,人人又得不到秦氏。

得不到的永远让人充满遐想,永远吊着人的胃口。

苑主便是借此赚得盆满钵满,他从不曾想到随手捡来的弃婴可以为自己带来如此巨大的利益。

而今日的做场更是苑中节目的重头戏——凤凰涅槃。一日获利便可匹敌寻常商贩数月之盈。

室内大厅香云缭绕,带有精美刺绣的深红桌帷上摆放着铜制鎏金香炉,酒盏相碰间散发出幽幽光泽,与周遭古朴雅致的装饰相得益彰。

纯白如云般的帷幔自上而下飘落在舞台周围,在昏黄灯光的映照下营造出一种宁静祥和的氛围。

人声嘈杂,无人在意的角落里飞蛾扑向在风中摇曳着的烛火。

大多公子豪绅来此一睹美人芳容不过是个借口,目的还是想要和王公贵胄拉拢关系。

那些世家子弟虽大多都给人一副生人勿近高不可攀的样子,但每家总有那么几个混迹风月场所,玩世不恭的人。

而这里就是商贾一类权势较低者结交贵族向上爬的良好媒介之一。

这也是台下大多人脸上挂着谄笑假意寒暄的原因。

“赵兄近来可好啊!”

“贤弟生意还算顺利。”

“码头近日送了批香料,明日我便命人送到王爷府上去。”

“崔考官好啊!!”

...

大堂的角落里一人身着白衣素衫,衣着朴素,但从衣裳质感来看应是个富家子弟。

这人并不去拉拢寒暄,也并未有人到他的跟前来,如此一看倒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不过他并不在意,散漫地把玩着手中一柄素白折扇,眯起眼睛注视着台上的一切。宛如一匹灰狼在细细打量唾手可得的猎物。

烛火在这人眸光中跳跃,看不出在思忖着什么。

台上此刻摆着的并非戏桌,而是一个与舞台同等大小的玻璃水池。

临近傍晚,为了更好的观赏体验杂役们将烛火全部熄灭了,只有戏台中的水池下留着许多拇指大小的蜡烛正静静燃烧着,水池中颇有种浮光跃金之感。

暗红帷幕逐渐落下,遮住了周遭投向舞台的一道道视线。

这是一场危险极高的表演。

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很顺利,最起码在苑主眼中很顺利,戏苑里人头攒动,就连街道里也是水泄不通。

待帷幕逐渐升起,戏目开场,人们才终于见到那位传闻中的美人。

水池下摇曳的烛火堪堪照亮了池中景象。

昏黄的光线打在池中人面庞上,为本就十分完美的面庞揉上了一层模糊朦胧的暖色。

美人一袭华服,在盛满水的池中翩然起舞,风姿绰约,衣带飘摇,宛若惊鸿,眼波流转,动人心魄。

自她出现的一瞬间,台下的嘈杂戛然而止,人们被她的美貌所吸引,不约而同地静静望向她。

水温随着蜡烛的燃烧殆尽而逐渐上升,秦氏早已对何时水温恰好了如指掌,她蓄力跃出水面。

在秦氏跃出水面的那一瞬,她全身华服燃起火光,流纱袍摆在火光中漂浮,宛如神凰浴火而出。

前面的舞姿不管多么曼妙,多么动人,也不过是这场节目的前奏罢了。

这场表演的重头戏便是她这一跃。

秦氏冲向半空,两袖燃起的火光夺目,照亮了整个大堂。

她如真正的神凰一般,在半空中挥舞羽翼,盘旋而飞。

一时间,惊呼和喝彩声响彻了整个戏苑。

亮黄的火光洒在台下看客们惊诧艳羡的表情上,秦氏一一看过。

她的视线在火焰彻底熄灭前撞上了一道目光。

待火焰逐渐熄灭,周遭再次恢复黑暗。

秦氏落回了水中,四起的水花溅了近台的看客满脸。他们丝毫不在意美人溅到脸上的水花,还沉浸在方才的喜悦中狂欢着。

如果仔细听水声的话会发现这次的水声和之前的是不一样的。

只是,掌声和惊呼掩盖了落水声,没人注意到。

待大堂的烛火被小役重新点亮,所有人的目光和思绪被重新拉回台上。

人们这才发现了不对。

喝彩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

一位身着金丝绸缎,贵族打扮的公子看着此般场景,眼中透出异样满足的神色,抬起双手拍了两下。“啪!”“啪!”两声在这片静寂中格外突兀,格外刺耳。

紧接着,那人缓缓吐出个“好!”字。

这人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全场人都以为是做场效果,纷纷应和高呼。

刹那间,整个戏苑如火星进了油锅,炸做了一团。

水缸中不是他们所满心期待的那个华服美人,而是一具冰冷的尸体,尸体伤口溢出的鲜血氤红了满缸的净水。

这个在上一刻还风姿绰约的美人转瞬便变作了冷冰冰的尸体,这不像真的,更像是一种错觉。

这场戏目真可谓是新颖,出人意料了。

可是苑主知道,戏苑里的所有杂役也知道,这根本不是什么做场效果,而是真的尸体。

秦氏,死了。

衙门接到报案赶来时,死者仍旧泡在鲜红的水缸中。

尸体瞳孔缩成一个点,嘴巴半张着,显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态。

这样的神情太过难看,即便是在出现在秦氏这张完美得让人挑不出瑕疵的脸上也很难接受。

县令带着衙役,仵作赶来。

按平时来说,这种凶杀案是要封锁现场的,可是,今日能来此处之人不是有钱便是有权,任谁都是不好得罪的。

衙役们无他法,只好登记了在场名册便放人回去了。原本被堵得水泻不通的戏苑登时变得空旷起来。

不必多问,在场没有人不认识死者。

死者名为秦氏,岁二十七年,是忘忧馆的名角。

一个年轻瘦小的女孩手中握着尺子,皱眉看着面前这具尸体,这具尸体除了好看些也没什么了,这样神态在一些他杀死者身上有很多。但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

小仵作在尸体身上找了半条都未曾找到伤口在哪,看着那满缸被氤红的血水,她本就拧着的眉头蹙得更紧了。

尸体除了身上的许多极小的创口,再没别的大块伤口了。

这些创口或点状或洞状,点状直径大约一分或更小,均呈中心焦黑坏死,周围黑白或暗红。

总之,出血点绝不会是这些创口。

仵作从她的验尸担里取出一根两寸余长的银针,泡入皂角水后插入死者喉部。

片刻后银针被取出,无丝毫变化。

好了,不是中毒而死。

刑书在一旁看着这个新来的女仵作先是寻找伤口,又是银针试毒,现在又把鼻子凑到死者身上…

刑书本就对这个小仵作不满,现在等了半天也没出来准确结果,不耐烦地发了句牢骚:“你行不行啊,不行就换人。别在这儿浪费时间。”

仵作并未理会刑书,将鼻尖凑近尸体,用手掌轻扇了几下,仔细嗅了嗅。

一股极淡的大蒜味飘入了鼻腔,这味道极浅,像是错觉般。

她瞥眼看了下死者褪去的衣物,那些衣物材质看着与寻常衣物不同,有特殊之质,却也不失华服之美。

不过,看着此刻衣物上的焦黑痕迹,她心中已经隐约有了答案,但是不敢肯定。

华服很美,穿上它的主人也定是漂亮极了。

遗憾的是,她的主人已经死了。

仵作起身面向官员与刑书,清冷的声音响起:“验得女尸一具,仰卧于地,年二十有七,身长五尺二寸,发育正常。尸身微僵。”

“验头顶、囟门、发际,无伤;验面部,双目圆睁,瞳孔缩于一点,面目痛苦之状;验颈项,无缢痕掐痕;验胸膛处,见圆孔样灼伤三处,径一分,深达筋骨,四围焦黑如炭,中间凹陷见黄白色。嗅之隐约有蒜臭之气;验肚腹,再见四处处,形貌同前,径二分,深及腹膜;验背脊、两臂,两处创口,形貌同前;验下身,无异常。”

刑书手中笔随着仵作唱报在纸上移动飞快,在写下最后一个字时笔尖一收,挽袖又抽了一张草纸,冷冷道:“继续。”

“周身检验完毕,共计特异灼伤九处,创口虽小,其深透骨,异于常火。创内异物蒜臭,与白磷之火性相合。体表别无致命伤痕。据此,初步推测死者系受白磷之物灼伤致死。”

听到这里,苑主如遭雷击,极力想撇清关系:“不可能,定是有别的原因。若是白磷灼烧所致,那满池子的血水该从何解释?”

秦氏有时做场会用到白磷,这一点苑主是知道的。

或者说这其实是他为了谋取更多的利益暗中授意的。

当地官员肯定是不许秦氏有这么危险的做场的,秦氏为这个贫苦之地带来的巨大利益不是假的,他们还是不愿秦氏出什么意外的。

若真是因苑主一时猪油蒙心令秦氏丧命于白磷,那他们是不会放过苑主的。

不过县令等官员还是倾向于白磷不是主要致死原因,毕竟,那一池的血水还在,总不能是凭空冒出来的吧。

可是,依当下的情况来看,秦氏死于白磷才是对他们最有利的。

“不过,这只是初步推测罢了。”仵作扶额蹙眉,看着众人道:“具体死因...我目前有些困惑。”

“白磷致死案例不算少见,只是,如此少量的白磷定不致死,何况白磷灼烧留下的创口也绝对不会流出那么多鲜血。可死者确实有失血过多的迹象,还有一点就是,我并未在死者身上找到大型创口。”

仵作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样的结果对她来说无疑是对自己技术的否定。衙门的人本就对她是个姑娘就心存不满,如今只怕是更要借此对她百般刁难了。

可她暂时想不出别的办法。

荀阳的盈利大多全靠秦氏吸引来的众多人流,那么多双眼睛盯着秦氏,如今在荀阳地界出了事,县丞只想早早结案,听了这个年轻仵作的陈述反而有些不耐烦。

“什么死者失血过多,秦氏就是被白磷烧死的。”县令一挥右手,“是苑主失职不察,害死了秦氏。”

苑主听闻极度震惊,反驳道:“县令可莫要妄下断言。”

捕头虽知此事不简单,但还是先暂时将戏苑众人扣了下来。

苑主在衙役的钳制下扭动着肥胖的身子大喊冤枉,县令等官员也陆续离开。

待喊声渐渐淡去,戏苑大堂再次恢复静寂。

秦氏依旧保持着那副神情静静躺在避人的草席上,重新燃起的烛火在她的面庞上悦动。

一个捕快不禁暗自在心中感叹这张脸,这张脸已经不能单以好看来说了,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伟大了。

水墨画般的面孔,在烛火的映照下竟有种透亮白皙的神性之感。

模糊,朦胧,这位捕快不自觉便看得出了神。

一旁的同侪看见这人此等目光,以为这人被美人惑了心智,抬胳膊用手肘戳了戳这人。

“喂,注意点形象。”

这人被同侪一戳猛得哆嗦了下身子反应了过来,讷讷低声说了句:“她的脸…有点神奇。”

同侪一听便乐了,压低声音调侃道:“怎么,勾了你的魂。”

尽管二人已经压低了声音,但还是被一旁正在勘察现场的捕头听到了。不仅捕头听到了,这个小仵作也听到了。她掀起帘子将死者整个从头到脚盖了起来,看不到一丝一毫。

捕头转向二人,厉声吼道:“你们两个给我过来!”

“是!”

两个捕快立刻正身,跑了过去。

“今日将现场勘察完毕,要是被老子发现遗漏了一丝蛛丝马迹,”捕头恶狠狠地盯着两人,目光仿佛可以将人拦腰斩断,“你们两个就可以收拾东西滚蛋了!”

“是!”

逃离了捕头视线后,那个高瘦细眉的捕快问道:“都怪你看美人,害得老子也得跟着值工。”

那个有些讷讷的捕快闻此甚是不满:“我没有,我只是觉得她的脸有些奇怪。”

高瘦捕快闻言嗤笑一声,阴阳怪气重复道:“我只是觉得她的脸…”有些奇怪。

“这水里怎么会有金粉?”木讷捕快的疑问打断了同侪的阴阳怪气。

金粉?怎么会有金粉??

仵作刚走到水池边准备看看水中鲜血便听到了这样一句话。

[眼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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