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住院日夜

“才几年不见,畅畅都长这么大了啊。这要是在外面见到了,我肯定不敢认她。”

畅畅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便把目光缓缓移到了身边王辛和秦红上,表情很是疑惑。

大人们说的话总是掐头去尾,畅畅并不能听懂他们在说什么。

她看了眼自己挨了针头的手,又仰头看了看点滴瓶,慢慢地皱起了眉头。

王辛注意到她看过来,一脸骄傲地说:“是啊,这一晃,这小家伙都上学了。”

畅畅一听“上学”,便开始着了急,她嗓音嘶哑地问道:“爸爸,什么时候能回家啊?我明天还要考试呢。”

王辛和秦红一愣,又看着畅畅一脸郑重的样子,便都笑了。

秦红不禁怜爱地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感叹道:“和她真像啊。”

看,又是一些似是而非模棱两可的话。

要是放在往常,畅畅也许还能猜测出几分,可是现在她发现自己的脑袋重重的,思绪像幼儿园里那个年久失修的大转盘,根本转不起来。

王辛过去一把把畅畅抱进怀里,让女儿靠在自己身上,柔声回道:“大闺儿啊,这几天咱们都得住在这儿了。”

畅畅急了,“那什么时候回家啊?”

“等医生说你病好了,我们才能回家啊。”

畅畅皱着眉头看向秦红,“医生阿姨,我什么时候才能好啊?”

秦红弯下腰,笑盈盈地看着她说:“很快的,只要你乖乖听话,很快就能好的。”

畅畅不知道医生嘴里的“很快”究竟是多久,但又觉得继续追问下去应该也得不到答案,所以她只点点头,便不做声了。

她心里仍惦念着上学和考试,丝毫不知自己突如其来的一场高烧让大人们度过了一个怎样惊慌失魂的夜晚。

王辛松了松枕头,让畅畅重新躺好,他仍不放心地探了探女儿的额头和脸蛋,然后舒了口气。

值班护士每隔半小时都会来量一次体温,虽然畅畅还发着烧,但温度已经不像之前那样灼人滚烫。

“现在时间还早,你再睡会儿,等天亮了爸爸给你打紫菜馄饨吃去。”

以往听到冬天最爱吃的紫菜馄饨,畅畅肯定神采飞扬。可她此刻浑身烧的难受,后背四肢都很疼,像是被谁打了一顿一样。她委屈地哼唧了两声,口干舌燥地睡不着,但眼皮滚烫,眨眼也很费劲,所以便听着爸爸的话闭目养神,迷迷糊糊间就又睡着了。

等她再醒来后,才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畅畅从小体质就很好,在王辛王奶的悉心照料下,她几乎没有生过什么病。即使换季时咳嗽一两声,给片药立马就活蹦乱跳了。所以除了必要的接种疫苗时,她打记事起从来没有进过医院,更何况是b城的医院。

小孩子的世界很小,很容易感到新鲜。住院的这些天,畅畅觉得处处新鲜:比如一次性快餐盒,病房里很多人买饭带饭都用它,畅畅甚至觉得把饭装在这种泡沫盒子里,比端着瓷碗吃起来更香些。

秦红阿姨基本上每天都会抽空过来看看她,给畅畅带来了不少营养品还有故事书,那些故事书崭新新的,书皮上印着鲜艳的图案、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畅畅一收到便爱不释手。

原本畅畅家里只有《格林童话》、《伊索寓言》和《唐诗三百首》,像《舒克贝塔》、《父与子》,还有《淘气包马小跳》这种城里的孩子们看的书,班里只有陈欣澄才有,据说还是精装的,连书皮都是包着金线的厚纸壳,看起来很高级的样子。她平时宝贝的不行,基本上只借给班干部和平时表现好的同学看,借的时候还要啰啰嗦嗦讲很多条件。

不过由于二人形同水火的关系,畅畅自然是无缘一饱眼福了。畅畅也不当回事,不就是几本书嘛,等她期中考试考个好成绩,就让爸爸去城里买来奖励自己,到时候她先和柳柏杨看完,再借给吉祥还有班里其他的同学。

好东西就应该一起分享,她实在看不惯陈欣澄见人下菜碟的模样,也不屑于像杜珊珊那样小心翼翼地两手捧着书,书都不敢放在桌面上,生怕纸页折了弯了遭陈欣澄责难。

如今她因病缺考,却也“因祸得福”,意外得到了这些书,样式和数量比陈欣澄的还要多。

当然还有一些纯粹让她害怕的事情,比如做拍胸片时的那个小黑屋,里面那个冰冷庞大的机器吓得她汗毛都竖起来了。再如做试敏、打点滴——针头扎进肉里,偶尔不回血针头还要在肉里搅啊搅的,实在不行还要换个地方重挨几针。

而要说畅畅在医院里最害怕的,莫过于护士长了。

每当她戴着口罩、手里拿着叮叮当当的药瓶面无表情地走过来时,畅畅紧张地嘴巴发苦。这主要是因为畅畅第一次见她的场面实在是太过于“胆战心惊”了。

畅畅的手上不仅肉厚、血管还细,是护士扎针时最头疼的类型,每次扎针前都要用手摸查血管好几遍,可还是屡屡扎不中,王辛后来数了数,每回给畅畅扎针,不扎六七个窟窿根本扎不中。病房里的孩子就属她扎针最难、挨针最多。

其他床的两个小孩一看她打针都心有戚戚,更别说被扎的畅畅了,每次打针的时候她都用力地抓着爸爸,紧紧地闭着眼睛,每多扎一次,就多消耗掉了她本来就不富裕的勇气。

王辛看着女儿可怜的小样,再看着她一而再地的多挨针头,既着急又心疼,又不好对年纪轻轻地小护士们发脾气,只能盯着女儿满是针眼的小手屡屡叹着粗气。

王辛模样长得凶,看起来就不像好惹的主儿,一双刀眼看谁谁发憷,有时候小护士给畅畅连扎几回都扎不上的时候,光被他盯一眼后背就起了汗。

好在畅畅嘴甜,明明她是受苦的那一个,却安慰起了一脸紧张的小护士,从刚开始的“阿姨我相信你肯定能一下子就扎上”,到“我没事儿,你别紧张,咱们再换个地方,保准能扎中。”主打的就是一个乖巧贴心。连隔床的其他家长听了都不忍心,更别说这些小护士们了,一个个既头疼心里又愧疚的不行。

住院第五天时,畅畅两个小手上但凡能摸到血管的皮肤都已经没有完好的地方了,小护士们不敢轻易上手,接下来的几天,畅畅那床输液通通被安排给了护士长来负责。

护士长其人,是出了名的“面冷手狠”,秦阿姨说不光孩子家长,连医生都怕她。

只见护士长低头看了看,然后略带“嫌弃”地放下了畅畅被扎成“筛子”的小手,撸起她的衣袖开始往她的胳膊弯探去,只简单的一个动作就让畅畅的心被提溜了起来。

万幸的是,护士长好像对她的胳膊也不太满意的样子。可畅畅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护士长就让柳梅把畅畅脚上的袜子拽了下去。

该不会是要扎我的脚吧!

畅畅慌张地盯着护士长,而护士长好像是要验证她的猜测一样,用手指按了按她的脚背后,便麻利地地撕开了输液管的包装袋,一端插入药瓶,一端针芒毕露。

针尖上的银光吓得畅畅汗毛倒立,一下子钻到了爸爸的怀里去,嘤嘤求饶,“爸爸爸爸不让她扎脚!”

再懂事的孩子还是个孩子,害怕了就只想缩到父母的羽翼下寻求庇护。

王辛见女儿抗拒,心便软了下来,开始和护士长打着商量,语气客气且讨好,“扎脚是比扎手疼,您看看能不能……”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护士长斜了一眼打断,“疼也得扎,不然病怎么能好?你看看这肉手肉脚的,能给扎上针就不错了,还挑什么呢?”

护士长一脸不容置喙的样子,手下也没停,飞快地撕了两段白胶布贴在袖口上,说完用镊子揪起一块消毒棉球上前要给畅畅的脚背消毒。

畅畅吓坏了,不想要在脚上挨针,脚丫缩成一团,哭着躲在爸爸怀里不出来。

王辛心疼,迟迟下不去手把孩子的脚丫扳正,一脸为难地看着柳梅,可柳梅见畅畅哭泣也不忍心,便一脸乞求地看着护士长。

这世上的大人们,无论在外面有多么的说一不二,等到了自家孩子这里,理智和是非观都薄的像层窗户纸。

护士长白眼朝天,也不指望这两个狗熊家长了,她用一成不变的语调对畅畅说:“要么扎脚,要么剃头打头皮针,我数三个数,你自己选。”

“三,二……”

护士长未数到一,畅畅就默默地把脚伸了出去,蜷缩着的脚趾,是她最后的叛逆。

既然在劫难逃,不如越快越好。

一阵势如破竹的痛楚之后,护士长麻利地摘下袖口的两段胶布贴脚背上固定针头和输液管,畅畅睁开了眼睛,有些惊讶,今天的磨难结束得太快,她都有些不习惯了。

看着护士长正在面无表情地检查点滴,她低头看向脚背,发现有节针还露在外面,虽然不妨碍什么事,但看起来尤为刺眼,于是她弱弱地对护士长说:“阿姨,能多给我粘几条胶布吗?针露在外面我害怕。”

护士长俯身看看,抽出胶带二话没说给她脚背粘的密不透风,然后双手插兜扬长而去,颇有一股女侠的飒气。

护士长走后,王辛用大拇指刮掉了女儿脸上的泪珠,轻拍她的后背安慰道:“想吃点啥,爸爸给你买去。”

畅畅揉了揉眼睛,咳出了两口奶嗝,试探性地说:“我想吃……亲亲虾条、比萨卷、多味花生,还有旺仔□□糖。”

王辛果真全都爽快答应了,拿着钱包出了门。

畅畅此时忽略了脚背的疼痛,心中泛起了一丝隐秘的开心。如果不是生病挨针受罪,王辛平时是很少给畅畅买这些小零食的,他觉得那些东西都没有营养,吃多了不健康,还耽误吃正经饭。

可哪个孩子不馋嘴呢?畅畅心里想着,虽然生病不好受,但也不是一点好处没有的。而且这好处她也没只想着自己,旺仔□□糖她打算偷偷藏起来,等回家给柳柏杨吃。

这些天里她的注意力基本上都放在打针、检查、还有熟悉陌生的人和环境,未有闲暇来得及思念。可经过了几天的适应后,她有点想家了,她想柳柏杨了。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他过得怎么样,没有她一起上学、睡觉、写作业他会不会不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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