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有些好笑,畅畅不在的时候,柳柏杨一个人孤零零地睡不着。
可等畅畅回来了,他依旧在半夜里独自清醒着。
柳柏杨被夹在中间,忍耐半晌终是不堪其扰,愤愤地睁开眼,使了些力气,一把把紧压在他身上的“猪手”给扔下去。
“猪手”被用力扔回始作俑者吉祥的身上,然后又滑落到褥子上,对此吉祥一无所知,只安逸地吧唧吧唧嘴,接着传出了一串呼噜声。
“……”
烦死了!
柳柏杨愈加恼火又无处发作,只好皱着眉头把被子蒙过头顶,以此来抵过声波攻击。
柳柏杨蒙着被子往畅畅的那一端靠了靠,企图在不宽敞的炕面上分出一条楚河汉界。
可就是有人丝毫没有边界感,他刚挪动到一边,另一边便飞过来一条“火腿”,只听“砰”的一声,砸向了柳柏杨的肚子。
“额啊……”
痛楚一瞬间袭来,柳柏杨没忍住叫了出来。
他感觉自己像被自行车轮胎碾过的大青虫,肠子要蹦出来了。
看来今晚是没有办法好好睡觉了!
柳柏杨气极起身,对着旁边的一摊肉就是一顿狠掐。
“我让你吵,我让你踢……”
“哎哎哎疼疼!”
几招下来,吉祥被疼醒,捂着胳膊委屈地问,“你掐我干嘛呀?!正睡得好好的呢……”
柳柏杨不管他,出手又是狠狠一下,“你还有理了是吧?你要是再敢踢我,你就去狗窝里睡!”
“对不起,对不起嘛,我不想睡狗窝……”
吉祥可怜巴巴地道着歉,可话还没说完,竟又呼呼地一股脑睡过去了。
“……”
柳柏杨气还没撒完,又见得吉祥有闭眼就睡的本事,心里更是不平衡,伸手过去打算再补几下。
“柳柏杨你别弄他了。”身后畅畅声音传来,小声阻止了他进一步的动作。
刚刚的一阵闹腾中,畅畅也被吵醒了,她眯着眼半起身,看起来困倦极了,仅意识勉强存些清明,连说话声音都一顿一顿的。
她揉了揉眼睛,看柳柏杨还是不肯罢休的架势,低声道:“你要是把吉祥给打哭了,把大人招过来怎么办?亚娜阿姨白天在咱家忙了一天,又是洗涮又是做饭的,多辛苦啊。你过来,和我换个位置。”
畅畅不笑不闹时,板起脸来装小大人还是很有威视的。
她拍了拍被子,柳柏杨就顺从地贴在她边上躺下,畅畅一个翻身,就躺到了中部战火缓冲区。她大大地打了一个哈欠,拍了拍枕头,打算继续酝酿睡意。
临睡前,她有些不放心地看向柳柏杨,他已经闭上了眼睛,侧身面墙,以后背弓起、膝盖找肩膀的姿势,把自己缩成了一个半圆。
这是柳柏杨习惯的睡姿,很像一个对世界毫无防备的小婴儿,丝毫看不出来几分钟前还在暴躁掐人的样子。
“柳柏杨。”
畅畅叫他,但他紧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看起来像是睡着了,或者根本就不想理会。
“别装了,你哪有那么容易睡着。”畅畅调侃。
“……”
他上身微微平转过来,脸朝着畅畅声音的方向,眼睛却没睁开。一副虽然不想搭理但是被你戳穿又不得不理你的别扭样子。
畅畅趴去他耳旁,说:“我发现我这次回来,你有些不一样了……”
柳柏杨睁开眼,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畅畅还在绞尽脑汁地从语言词汇库里找到比较准确的词来形容,“我觉得……我说不上来,反正就是觉得你有点急,脾气厉害了,还有点凶。”
听到畅畅这么说,柳柏杨也没有回应,默默地转回身去。
畅畅歪着脑袋,想他大概是不高兴了,所以软声哄了两句:“我没说脾气厉害不好,但是我们要该凶的时候凶,该急的时候急。我们尤其不能对朋友这样,不能让对我们好的人伤心。”
畅畅讲起道理来那是一套一套的,就算睡眼朦胧,也不影响她思维清晰。
道理说了好一会儿,畅畅眼睛都快合上了,可柳柏杨还是没动静。她伸出手指戳了戳,没动静?又戳了戳。循环往复,一直戳到柳柏杨受不了了,将将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知道了”,她才满意睡去。
而柳柏杨就好像被施了一层咒语,被迫听了畅畅哈拉一顿后,他竟然也开始打起了哈欠。
总有人,能帮你结束这黑夜。
一大早,柳梅便自动醒来,给旁边四肢大开的罗亚娜盖好被后,就和往常一般,赶在家里人快起床的时候先把早饭料理好。
冬日太冷,地上太凉,若不闻着点饭香,孩子们根本起不来床,就是大人们也得先吃点热气腾腾地下肚,手脚活络浑身暖透之后,才能出门谋生办事。
柳梅生好炉子点好灶,再往热气开始蒸腾的大口锅里舀几舀水,往锅里坐上轮胎一般大小的蒸帘,然后把从外面拿回来的冻硬的豆包、花卷、包子、粘豆包、大碴粥往蒸帘上齐齐码好。家里人口味杂,早餐光主食就要热上好几样,好在锅盖一盖,今早这一餐的重头戏算是落定了。
接下来就是熬一锅新鲜的大米粥,柳柏杨喜欢;再切半条水灵灵的萝卜点上香油做个拌菜,王奶和畅畅都爱吃这一口,然后挑几样昨晚的剩菜回锅扒拉两下盛出来,一顿简单但又齐全的早餐就完成了。
早餐齐全后,柳梅穿上厚大衣,开院门放丢丢出去上厕所。再回王奶屋里通好炉子,叫王奶和罗亚娜起身过去吃饭。
柳梅进屋时,王奶正坐在炕头上给畅畅和柳柏杨做隆冬时穿的棉袄棉裤,见柳梅过来了,便把手中的活计一放,针随手插在盖腿用的薄被上,起身下炕。
“你起来那会儿,我早就醒了,想下地去通通炉子吧,身子骨发麻不爱动,老喽……”王奶捋了捋两条酸麻的腿,缓慢地弯腰,把脚塞进鼓囊囊的棉鞋里。
柳梅紧忙上前帮忙,蹲下身帮王奶提上鞋后跟,她起身时仔细打量着老人,突然发现王奶比上一年消瘦不少,就是今年夏天时候,看起来也比现在精神些。
“妈,我在家的时候怎么能让你干活呢?你这老寒腿的毛病就只能在热炕上养,轻易都不要下地。前段时间畅畅住院,你一个人来照顾杨杨,肯定是累着了。要不我以后做完饭端着碗盘送过来吧,也省得你吃个饭来回折腾。”
“哎呦,我还没老到那个份儿上呢,照顾小孩子还能累着吗?你没来家时,那畅畅也是我拉扯大的啊。再说了,我冬天也不爱出门,要是两屋之间再不活动活动,那人才真得待废了呢。我这老寒腿是多少年前坐下的毛病了,我心里有数。只不过前些年还不显,今年不知怎的,天一冷下来,手腕也开始疼了。”王奶说着,用一手虎口轻轻扣了扣另一手的手腕。
“那该不会是关节炎吧,等辛哥回来,让他这两天空闲时候拉你去城里医院拍个片子看看吧。”柳梅关切道。
王奶赶紧摆了摆手,“不是啥大毛病,就是人老了,不抗冻了。去啥医院啊,浪费钱。”
柳梅还想再劝,便被王奶摆摆手搪塞道:“再说,再说。”
老人家仔细了一辈子,对儿孙辈掏心掏肺,却唯独对自己吝啬不已,别说去医院了,就是生病买个药片,那也是这些年日子过好了才有的,以前有病,那都是硬挺着熬过来的。
小辈要是还劝,非要让去医院花钱检查一圈不可,那准保“药到病除”,突然间腿也不痛、手也不酸了,恨不得给你原地蹦个高,证明自己身体好着呢。
思及此,柳梅便不说话了,关于王奶的健康问题,她存了心思要好好和王辛商量下。
二人正说着话,罗亚娜趿拉双宽大的拖鞋、顶着着鸡窝头、揉着眼睛走了出来。
“婶儿,小梅,早上好!”她抻着懒腰、打着哈欠,明显还没睡够,揉了揉额头,还有点头疼。
王奶看她这抽筋扒骨浑身难受的样子,很明显是酒劲没缓过来,禁不住唠叨两句:“看看你这样,昨天喝了多少啊?你也是当妈的人了,喝成昨晚那样也不怕让孩子看见笑话,再以后可不能这样了知道不?要是在别处再喝成那样,谁照顾你啊?你也不成个家……”
罗亚娜父母死的早,听见王奶的数落也不生气,反而很受用,知道这是长辈真的关心她、心里惦记她,才会这样唠叨个不停。
她过去一把搂住王奶,撒娇道:“知道了知道了婶儿,我在别处能吗?我早不是以前那混样子了,现在也就在你家我敢放肆点儿,别的时候我都滴酒不沾的。我就是太长时间没沾酒了,这要是搁我以前,就昨天那点量儿,我还能倒?”
王奶见她耍无赖,忍不住笑道:“但我和你说啊,以后在我家也不能再喝多酒了,这酒可不是好东西,伤身体不说,昨天小梅伺候完你,收拾完碗筷剩饭都快后半夜了,我就是不心疼你,我还心疼我儿媳呢。”
“哎呦呦!”罗亚娜故意捂着胸口皱着眉,装出一副受伤地样子,“完了,这有了小梅以后,我在婶儿心里的地位一下子就抄了底了。心寒呐,心真寒呐……”
王奶直抿着嘴乐,也顺着她的话说:“那可不,以前我对你多好啊,可惜你也不把握机会啊!”说完,还不忘玩笑似的睨了她一眼。只是这玩笑里有几分真心,也就只有她二人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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