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民代表们在工坊前的空地上找到了塞西莉，一张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写满了不安，老工匠赫曼作为代表，向前一步问道：

“大人，最近城里有很多传言，大家都在说……说教会要回来吗，这是真的吗？”

人群顿时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塞西莉身上。

在无数道忐忑的注视下，塞西莉平静地摇头：“光明教会永远不会回来了。”

她环视着这些刚刚过上好日子的面孔，声音清晰而坚定：“你们的噩梦永远都不会重演了。”

代表们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塞西莉说的话他们还是相信的，大人说光明教会不会回来，那起码在她还活着的时候，这句话一定是有效的。

“我就说这怎么可能。”

“就是啊，不知道谁传出来的谣言，说是您派人将那些光明教士迎了回来，这也太荒谬了。”

“不。”塞西莉摇摇头，“我想传话的人恐怕措辞有误，但这句话并非完全虚构。”

真相很容易查证，安特莱尔带着修士们进城时不少人都亲眼所见，隐瞒反而显得可疑。

“只不过，我想‘请’这个词用的也太不准确了。”她坦然道，“前些日子，我确实委托我的挚友，安特莱尔先生前往附近村庄，将一部分罪行较轻、且诚心悔过的修士带了回来。”

她话锋一转，目光如炬：“但是，我请那些修士来，不是要恢复旧秩序，也不是要洗清他们的罪过。

恰恰相反，是要让他们用另一种、对我们更有利的方式来赎罪，我们需要把把光明教会曾经垄断的知识学到手，统统用来建立我们斯莱德新的未来。”

“为此，斯莱德将要成立一所学校，而他们是其中的教师之一，而你们的孩子都将有机会在那里进行学习。”

迪伦站在工匠的前排，学校的事情他早有耳闻，这个主意最开始的灵感还是他妹妹想要在家里照顾周边无人照看的孩子，但塞西莉大人的想法明显要更完善一些。

“我就说嘛！塞西莉大人怎么可能和教会妥协！”他大声说，“平民的孩子能接受教育，这可是好事！”

是的，能接受教育当然是求之不得的好事情，可惜这种思想在平民中并非主流思想。

“我们学什么呢？”

“学了那些有什么用啊。”

“是不是必须去？”

对于这些问题，塞西莉一个一个的解答。

“可以学习的内容有很多，可以选择识字，写作，计算，医学，律法这样的内容，也可以学习实用技艺，比如说木匠、铁匠，皮匠等等。”

“我想，不管怎么说，有一门技艺对于今后的生活还是很重要的，这意味着出卖劳动力不再是你们唯一的选择。”

“所以，虽然不是强制，但我十分的建议大家最好嫩好让孩子来接受教育，哪怕只是最基础的课程。”

“这样，在大家忙于工作的时候，学校也可以很好的帮助大家照顾孩子。”

代表们互相对视，虽然不一定每个人都对前面听起来就很高深的课程感兴趣，那明显是贵族才会学习的课程，但要说能成为一个工匠的话，好处是显而易见的。

一技之长，丰厚的回报，远高于做工的地位，老了还可以带带学徒。

“可是……”一个农妇仍旧心存疑虑，“他们、那些教士，真的会好好教我们的孩子吗？”

“他们必须好好教。”塞西莉眼中闪过锐利的光，“因为，这是唯一正确的选择。”

倘若他们足够聪明，就该明白自己早已没有退路，即便光明教会真能卷土重来，这些曾与‘黑暗之民’共处过的教士，也只会因为曾经的失败而被教会抛弃。

看着平民代表们仍旧犹豫的表情，塞西莉知道必须先说服他们，然后才有可能说服斯莱德的其他居民。

“如果各位愿意的话，不妨同我一切亲眼见证一下。”

平民代表们交换了眼神，纷纷点头。他们确实需要亲眼确认这些教士的真实处境。

学校刚运进大批崭新的桌椅，空气中还飘着松木的清香，工人们正在安装最后几扇窗户，整个校园虽略显凌乱，却处处透着生机。

就在这片忙碌中，几位身着粗布衣裳的教士格外显眼。他们正跪在地上，用抹布一寸寸擦拭着刚铺好的地板。曾经象征尊贵的圣袍已被朴素的麻衣取代，那些保养得宜的手上如今布满细小的伤口和茧子。

当塞西莉走近时，教士们立即停下动作，垂首退到墙边，连呼吸都放轻了。

“他们在准备教室。”塞西莉平静地解释，“虽然我们有了场地也有了设备，但是因为是平民学校，每一个铜板都得用在刀刃上。

所以教室内的清洁主要还是由学生老师共同维护，就像现在每张桌椅、每块地板，都要经过他们的亲手打理。”

而这些曾经养尊处优的教士对于需要亲自打扫没有任何意见，甚至面对突然涌入的平民代表，他们像受惊的鸟雀般慌忙后退，眼中流露出真实的恐惧。

这幕景象让代表们突然怔在原地。

曾几何时，他们见到这些黑袍身影都要屏息垂首，他们对教会的一切充满畏惧，即便借着满腔怒火推翻了教堂，那份根深蒂固的恐惧依然如影随形，让他们总觉得教会是个不可撼动的庞然巨物。

但此刻，看着这些瑟瑟发抖的教士，他们恍然惊觉——

如今，攻守易型。

原来该害怕的是这些教士才对。

教会并非不可战胜的，至少现在，他们确实战胜了教会。

他们为什么要害怕这些教士不肯好好教育这些孩子呢？就像塞西莉大人一直强调的那样，现在他们才是这座城市的主人啊。

“我们应当掌握教会垄断的知识。”人群中突然有人低语。

曾经高高在上的大人们，如今要教我们的孩子识字……一个年轻母亲眼中闪着光。

这个念头如野火般在每个人心中蔓延。

“但是大人。”终于有人鼓起勇气问出最实际的问题，“学费要怎么算？”

不少家庭都有两三个孩子，若既要失去他们做工带来的收入，还要支付学费，这确实是沉重的负担。

一双双眼睛紧张地望向塞西莉，既期待又忐忑。

塞西莉微笑着看向忐忑的民众，清晰地说道：“根据不同的课程我们会收取不同的学费，最基础的课程每周只需五个铜板，就可以让孩子来上学。”

相比较于从前想要学习要么为工匠鞍前马后，要么散尽家财，这事一个便宜到吓人的价格。

“而且。”塞西莉接着解释：“成绩优秀的孩子可以获得全额奖学金，相当于免费入学，如果选择学习木工、锻造这类工匠技艺，在学徒期间就能通过劳动赚取报酬。”

她环视着一张张沉思的面孔，语气诚挚：“但更重要的是，斯莱德是我们每个人的城市，我希望我们的下一代能真正了解如何建设这座城市，明白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技艺也是如此。”她继续道，“只要智慧代代相传，就算遇到再大的困难，我们也能重新站起来。”

这句话最终打动了众人。

铁匠巴顿最终站了出来：“塞西莉大人，我们尊敬您，发自内心的尊重您，我是一名铁匠，这是我安身立命的本领，但只要您开口，我愿意把我这身本领教给斯莱德的孩子们。”

塞西莉看向巴顿，郑重的承诺道：“我不会让您后悔的。”

巴顿：“大人，我仍有一个疑问，您博学、多才、仁慈，善良，您有着我们所渴望的一切特质，带领斯莱德走上了不一样的道路。通过学习，我们的孩子也能成为您这样的人吗。”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了塞西莉身上，他们也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塞西莉蹲下身，平视着女孩的眼睛：“我不能保证，因为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就像你们，有着不同的性格，不同的喜好，不同的特长。

但是读书认字能让你成为记账员，学习律法能让你成为官员，掌握技艺能让你成为工匠，教育能让你成为任何你想成为的人。

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地方，我也相信，正是这些不同，汇聚成了一个完整的斯莱德。”

她站起身，向所有人伸出双手：“现在，愿意让孩子来学习的，请上前报名。”

铁匠巴顿第一个站出来：“我让两个孙子都来！就算要少吃几顿饭，也要让他们读书！”

“我也是，我只有一个女儿，我要让她当书记员。”

这话说出口，在场的人都安静了几秒，但随即就是巨大的沸腾，所有人争先恐后的开始报名。

“我，大人还有我。”

“我家孩子也要报名！”

让我的孩子成为书记官。

这放在从前是大家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但是如今却可以自然而然的说出口，仿佛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只要努力就可以做的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