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 47 章

孟迟菀不明所以,手又还被握着,指尖尚能清晰地感知到他微凉的温度。

从前的他总是一副淡笑的模样,偶尔展露出来的脆弱也像是一颗外表微苦的蜜糖,咬下去时才发觉他根本不甚在意。

可当下不同,他似乎真的在难过,或者说……惶恐。

可他说要带她回家,说要让她放弃爬塔,这番话为何听起来有些熟悉呢。

究竟是谁也这么说过呢?

她在心中细细回想。

是了。终槐。他也曾劝告过她不要爬塔。

可是,他们没有一个人,能够告诉她,塔上究竟有什么,或者说,如若她爬上去了,究竟会面临什么。

于是她伸手缓缓触碰了一下云羡清的面颊,那滴落下的泪在风里化成了雾,她轻声问:“熙和,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为何不能爬塔?为何魔僧同我说我在走一条死路?”

云羡清望着她,似乎要跌落进她澄澈的眸子里,整个人不自觉轻微颤抖起来,他想要告诉她些什么。

可直到开口,才终于发现,原来自己所设下的禁制,便连自己也禁锢住了。

他又想到,若是没有这层禁制,他真的告诉她那些真相,难道她就会原谅他吗?

她……也会用失望至极,甚至于是厌恶的眼神望着他吗?

他曾见过她温和的目光,也曾见过她满目欢喜的模样,她羞赧的模样,她大大方方对他说喜欢的模样。叫他如何能接受她对他失望的模样?

如果可以的话,他想了结这一切。

叫迟菀永远看着他,永远不知道真相,永远不会厌弃他。

他这么想着,将手腕上的佛串转了又转,面上的温和笑意便又随着他的心意牵扯出来了,他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握紧她的手,眼中看不出丝毫异样的情绪,有如将打翻的东西迅速装回去了一般。

他道:“我只是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总觉得,迟菀爬上了塔,兴许就会离开我。”

眼睫边的泪水化去了,再找不到一丝它存在过的痕迹,就像他总是若隐若现的情绪一般。

他生气,她得哄。可是他难过,迟菀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哄了。

直到此刻,孟迟菀才惊觉,眼前的人,竟然从未真正在她面前展露过脆弱,换言之,她竟从未真正了解过他。

她看他,就像是在雾里看花。可偏生,她就是看中了这么一朵含露半掩的花。

是露是毒她竟都分不清。

目下她也不想分清。

好在他自己很快就将自己哄好了,虽然她并不知道他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为何会这么想?”孟迟菀失笑。

她心中隐隐感到了不对劲,云羡清像是瞒下了什么。

为避免在无知无觉的情况下陷入险境,她不自觉多留了个心眼。

哪怕自己一直在心里告诉自己云羡清不会害她,不会骗她,不会瞒她。

可多年以来建立的自我防卫机制,还是叫她不自觉地开始防备起来。

塔上或许真的有什么。

可她却不能不爬。

其一是温怜颂还在等她,其二便是第二株仙草还未采到。于情于理,她都应该爬。

即便是云羡清能带她出去,她也不能放下这些。

云羡清眼睫边落满了笑意,像是在告诉她,他无事。他声音清浅,声音像是玉石垂坠入水:“兴许身陷囹圄,总归会有些不安。我无事。”

孟迟菀看着他,心中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受到了怪异。云羡清那样一个人,竟也会有情绪失控的时候,而那些失控似乎都是她牵扯出来的。

可就是这样的境况,他却仍旧笑着同她说无事。

这叫她如何信服?

可待她要再问,又听见阿爹沉闷的呜咽声,她才惊觉眼下并非是询问这些事的时候。

她偏头望去,终槐仍旧望着她,而一旁的阿爹早便奔向了阿娘的尸首,整个人跪在地面上颤抖着,抖落了一身的苍凉。

分明知晓这只是虚幻的阿爹阿娘,可孟迟菀还是看得有些难过。

丝线落地后,再未发生任何事,像是上位者撤走了所有的威胁,留给猎物喘息的机会,而后居高临下地看着猎物表演出各种情绪。

惶恐也好,气恼也好。总归没有任何杀伤力。而没有杀伤力的东西,在上位者看来,不过是取悦他们的工具罢了。

她修为被压制,没有任何反抗的方法。

“阿爹,这是怎么了?”她走上前问道,一手不自觉搭在另一只手的手腕上,轻轻转动着佛串,像是祈求着谁能给她些力量。又或者是求个心安。

她声音有些哑,像是被吓到了一般。

“他……生气了。”阿爹望着她,眼睛里莫名开始弥漫起血丝,直到将眼瞳尽数覆盖,他才缓缓开口,“今天选中的是你阿娘,明天,兴许就是你啊。”

说着说着,他似乎有些叹惋的意味。

“是今日阿爹跪拜的那个东西吗?”孟迟菀问道。

阿爹猛地抬头看她,而后又是那副痴迷的模样,说话间甚至唇齿间流出了些津液:“原来小迟菀看见了啊。可是他不是什么东西,那是……那里的代表。”

孟迟菀:“哪里?”

“小迟菀不肯吃肉,自然不知晓那是什么地方。小迟菀还没有被他们接纳呢。”阿爹捧着阿娘的身躯,眼中猩红一片,他声音带了些嘶哑。

而后,孟迟菀便清晰地看见,阿爹当着她的面,一口一口将阿娘的身躯吞吃入腹。

虽说这里的阿爹阿娘并非她真正的阿爹阿娘,可是他们却又的的确确长着阿爹阿娘的皮囊。故而看着这幅场面,她还是有些难以接受,随即又想起了自己吃下去的心肺,不自觉开始呕吐起来。

好在云羡清握住了她的手,轻轻安抚她:“那些都是假的,是障眼法,你吃下去的是果子没错,不是什么心肺。”

孟迟菀忽然生起了气:“你为何要这样?”

“是我不对。迟菀可以尽情罚我。”云羡清低垂着头,认错态度倒是虔诚。

“既然可以设下幻境,那你可知仙草在何处?我不愿再呆着这里了……他们用的是我阿爹阿娘的脸……我不想看。”孟迟菀心口仿佛有口气滞涩着,迟迟不能开解。

“还记得我曾说过什么吗?”云羡清并未直接指出,他轻轻揉了揉孟迟菀的脑袋,而后语调极尽轻柔,还是那副安抚的模样。

“你说,随心而走,阴阳无束。”几乎不怎么需要回想,孟迟菀便一字一句道。

“那迟菀此刻想要做些什么?”云羡清笑意柔和,眉目间自然流露出的溺爱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淹没。

“我想,被他们接纳,去那个地方。我要去那里看看。”没有丝毫迟疑,孟迟菀开口。

“那便去。但是迟菀要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将自己身上的东西交出去。”云羡清道。

“我记住了。”孟迟菀道。

云羡清看着她稚嫩的面颊上满是郑重和认真,情不自禁笑了笑,整个人都软和下来了,流泻出的溺爱几乎要溢出来。

“去吧。若是发生了什么,我自当竭尽全力将你带回来。”云羡清笑着道,可语气却让人感受不到丝毫的轻佻,那似乎是再郑重不过的誓词。

仿佛若是她当真出了什么事,他拼死也会护她周全。

孟迟菀闭上眼睛,强忍着恶心与不适,吞吃了一小口血肉。

一小口,究竟有多小呢,大抵新生儿都比她能吃吧。

阿爹哄着她睡了过去。云羡清不知去了何处。

而后睡梦中。一片片碎玉叮叮当当地响着。

孟迟菀脚踏在碎玉上,足底缓缓流出的血一点点染红玉石。

她睁眼。

天上是数不清的硕大的风铃。它们随风震颤,风铃声被清风送入耳中。

不知为何,她竟然感知不到足底的疼痛。她低头,才发觉,自己整个人都是近乎透明的模样。

许多同她一样的人从她身侧穿行而过,一阵阵细弱的风从她身体灌入又涌出。

所有人行进的方向似乎都是相同的。

或许,前方就是她要去的地方。

她快步向前走着。

大风刮过她的身体。而后缓缓慢下来。

她抬头。

一座巨大的牌坊矗立在眼前。

有东西倒吊在牌坊上,尚还有鲜血一滴滴滴落,甚至于滴进底下人的颈侧,可那人却没有丝毫反应。

她定睛看过去。

便见牌坊之上倒吊着的东西,并非是别的,而是一具尸首。且并非完整的尸首。

是头颅被完整切下的尸首。

再走近,便能看见,牌坊之上并非仅仅只倒吊着一具尸首——

一具具尸首如同风干的腊肉般倒吊在牌坊之上,有的尚还滴着血,有的早已风干,成为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而牌坊之下,不断有人试图攀爬上去,却都被一一打落。

孟迟菀待要看看究竟是什么将他们打落的,衣摆却被轻轻扯住了。

“姐姐不是灵体。为何会来此处?”稚嫩的童声。

孟迟菀低头,一只惨白的手牵着她的衣角摇晃着——

惨白的肤色之上,是鲜红的血,以及碎肉。

“姐姐也想吃祭品吗?可是,姐姐不就是祭品吗?”

孟迟菀瞬间呆滞住。

没更新的日子都在忙着睡觉~[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7章 第 47 章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