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淤青与巴掌印

江清简的视线在张嘉木脸上逡巡,总觉得他之前的淤伤位置似乎不在这里。

“这样啊。”

张嘉木有些尴尬的摸摸脸,江清简的目光灼得他心虚。

张嘉木啧了一声,不闪不避的看回去:“怎么?我就这么好看?”

“嗯。”江清简愣了下,真诚的点点头。

虽然自己不是因为这个才看他的,但张嘉木长的好看是事实。

不过他是不是也太爱问自己好不好看了?

自恋派的吗?

脸上的纱布揭掉了,眼圈额头上还有些淤伤,刚开始的时候是有些肿的,但现在已经消了,完全不影响他本来的样貌了,他后来网购买的眼镜比之前的好看很多。

没有边框只有玻璃镜片,镜腿是亮闪的银色,正面看上去几乎对脸蛋几乎没有遮挡。

不过江清简还是觉得他不戴眼镜来的好看些。

张嘉木:“......”

怎么就不长记性,还这么问。

张嘉木耳朵通红,僵直片刻咳了一声:“快走吧,一会儿要下雨了。”

江清简抬头看天,远处黑压压的云彩正一点点的压过来。

今天的天气预报是有雨的,这一段时间都会是阴雨天。

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让教室里的气氛都比以往安静不少。

快十一月了,雨天过去大概就要冷了。

江清简抬头望向窗外,噼啪一声闪雷,惊得教室里的学生发出惊呼。

这堂课是不考试的考察课,江清简少见走了神。

她在想张嘉木脸上那块淤青。

之前受的伤里,左边下巴上似乎没有淤青。

江清简皱了皱眉,她莫名的有种不太好的感觉,是雨天压抑的原因吗?

可她并不讨厌雨的。

她抬头再次看向外面,错过了考察课老师再次失去一名好好听课的学生的落寞眼神。

下午的课只有这一节。

两点多下课的时候雨小了些,但还没有停。

江清简扶着拐下楼,到教学楼大门口四处看了一圈,没看见张嘉木。

张嘉木今天下午是没有课的。

是有其他事耽误了吗?

江清简拿出手机看了看,十分钟前发送的微信消息没有收到回复。

等一会儿吗?

这个想法一出,江清简又愣了下。

为什么张嘉木一定要来接她?

就算是好朋友,也没有必要每天来接她吧。

江清简站在大门一侧,抬头看着外面的雨,风吹进来有些冷。

等什么呢。

为什么等呢,又不是没有伞。

江清简拿出雨伞,一手拿拐一手拿伞走进雨幕。

雨天,室外几乎没有人,小路上更是安静非常。

“嘉木啊,婶婶真的是没有办法了啊,求求你,我真的求求你,看在我们帮过你的份上。”

女人的声音颤抖,即便被雨声吞噬些许却依然清晰的落入耳中。

张嘉木站在雨里,衣服粘在身上,头发贴着脸。

白皙的脸颊上一个红彤彤的巴掌印,女人的长指甲刮出的三道血口子被雨水划过,又痛又痒,但张嘉木似乎感受不到。

他的面前跪着一对中年女人,那是他的婶婶,跪在他面前痛哭流涕,他却表情木然。

“这个给你,别再来了。”张嘉木声音平静,一张银行卡落在女人面前的水洼里,溅起点点水花。

她一点不嫌弃,飞快的捡起那张卡,嘴唇嗫嚅,张嘉木打断她的话:“密码是我生日,不知道的话就自己去想办法。”

张嘉木蹲下身把女人扶起来,弯腰帮她拍了拍湿透了落不上灰的膝盖,抬头笑了下,女人也下意识的笑了一下。

“这是我高中时候竞赛得的钱,还有打工的钱,再多的我也没有了。”张嘉木开口,手扶在她的肩膀上。

“嘉木...”

“我知道婶婶没办法,小楠的病需要天价的治疗费。”张嘉木淡淡叙述:“那年我出来,要是没有你们我就会去到能吃饱饭的孤儿院,拿着补助继续安安稳稳的上学。

“但因为叔叔婶婶心善,把我接回家,把我的房子过户过去怕我管理不好,补助金只给我交学费怕我乱花钱,觉得高中没用要不是我成绩好免学费就不让我上,怕我辛苦。”

他每说一句,中年女人的脸就白上一分,婶婶哆哆嗦嗦,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我和你叔叔也是没......”

“别说这些话了。”

“直白的说你们算是对我有恩,但从我这里拿走的东西也不少,我不欠你们的。”张嘉木抹了把脸上的雨,蹲下:“要不是病的是那个喊过我哥哥的女孩,这笔钱我也不会给。”

张嘉木扶住她的背,手指似有似无的落在自家婶婶后脖子上。

已经长成大人的他高了女人一个头,修长的手指刚似乎好足够一手握住她的脖子。

“你们帮没帮过我你们心里清楚。”

“你们现在的苦难不是你们当时自己求来的吗?”

“你们说我是扫把星,可我这三年都没见过你们。”

“那染血的房子你们喜欢,这段时间住的还满意吗?”

雨幕中的小巷,无人在意无人留意。

“婶婶你说他们可怕。”张嘉木掐住她的脖子笑眯眯的,在女人眼里却比地狱爬上来的恶犬还要可怕:“你是不是忘了我也是杀人犯?”

她喘不上气,脸憋的通红,眼里都是恐惧。

她忘了,她确实忘了。

忘了这是一个十三岁就能杀死自己父亲的恶魔,忘了他现在已经不是曾经那个认他们吃拿卡要的小崽子。

他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一个能一只手把她拎起来的健壮的成年男性。

女人整个人都在发抖,脖颈间的力气让她再没了侥幸心理,手指扒在张嘉木的手上拼命的拉扯,抓得张嘉木手上一道道的血口子,还不忘了握紧那张银行卡。

张嘉木觉得可笑,放开她,就着婶婶的咳嗽声,拍拍她的肩膀:“你们要是好好的和我说是我妹妹病了需要钱,哪用的着这一出。”

他指指下巴:“上次叔叔打的,还没消掉,这就算扯平了。”

“别再来找我,也别拿以前的事威胁我,咱们这个亲戚我不想走,那些钱就算是我给小楠喊我那几声哥哥的。”

“再来一次,再让我在这附近看见你们一次。”

“你们就不用等小楠病好了。”

张嘉木收回放在女人肩膀上的手在雨里冲刷,似乎要冲掉上面的脏东西。

张嘉木嗤笑一声,起身摆摆手转身去捡书包。

“滚吧。”

二十多块钱的书包他背了两年多,撕拉一声结束了它的使命。

里面的本子落在地上,几只笔也咕噜噜的滚在水里,就像似乎真的怕了连滚带爬逃离的中年女人。

好在今天没课,书包里面没有书。

张嘉木捡起笔本甩了甩,抬头看天,这雨不停,似乎还在越下越大。

两点多了。

还要接珠珠姐回去呢。

关注度过高果然没什么好事。

张嘉木叹口气,加快脚步朝着文学系教学楼走。

张嘉木从少管所出来的时候,刚刚十四岁。

无父无母,爷奶辈的亲人也无。

如果没有亲戚能照顾他,就要去到福利机构生活到十六岁。

他的叔叔婶婶就是那个时候冒出来的。

叔叔是张嘉木他爸生活在乡下的弟弟,从前对他们家避如蛇蝎。

不知道在哪得到了这个消息,跑过来以张嘉木年纪太小为由,把他带走,住进了他们家的房子,丝毫不在乎那房子地上还留着他哥哥的血。

社会的补助金并不多,但谁也不会嫌弃钱多。

他们把张嘉木带走,补助金自然而然的落进了他们衣兜。

他们说他妈以前是在村子里卖身的,他爸在村子里也是一个恶霸,偷鸡摸狗无恶不作。

他也是个小混球,克死了妈,捅死了爸。

他们不知道找了哪里的关系用了多少钱,那栋房子就不明不白的转移到了他们名下。

那时候他就明白了那天少管所门口带着和善笑容的叔叔婶婶不是为了照顾他,而是为了转户口。

张嘉木不在乎这些。

张嘉木和他们一起住的时间只有两年,比起曾经和他爸一起生活的日子好了不知道多少。

他们的嘴总是不干净的,心气不顺就会骂他两句,不痛不痒,但并没有动过手。

饭给的不多,但比以前吃得饱。

恩情着实是谈不上,但张嘉木一直记得那天从少管所出来时看见的和蔼可亲的叔婶。

那是他第一次在亲人脸上看见那么和善的神情,即便那假的。

之后的种种,他权当看不见。

那栋埋了两个人的房子他不想要,叔婶的自私他也不想计较。

他只想快快长大。

看看世界,是不是大家都像他一样。

即便那会儿张嘉木年纪不大,但他一直不是傻子。

就像在雨里他说的那些。

叔婶做的一切,占他的便宜,拿他的东西,他都看在眼里。

只是他们拿到的那些。

都是他不在乎的。

初中毕业上了高中,张嘉木找了个距离初中很远的住宿学校。

因为是中考状元,因此免了学费。

那之后,张嘉木再没回去过。

叔叔婶婶也当他死了一样,从没找过他。

但有些事,即便看不见听不见,即使表面上风平浪静,可暗流却依旧存在。

那些张嘉木父亲欠下的高利贷,在他父亲死后本应落在他头上,但那家高利贷公司不正规,且和贩毒团伙有关系。

张嘉木运气不错,在少管所的那一年间,那家高利贷公司被查封,涉事相关人员皆被逮捕,那天价欠款,不了了之。

那种公司手底下的打手,编外人员不知实情者,只关了几年就放出来了。

算算应该是张嘉木上高二的时候就出来了。

那会张嘉木在学校里住校,学校里的同学没有人认识他,没有人知道他的事,平时不是上课就是出去打零工赚钱,不会有其他事情烦扰,日子过得忙碌且充实。

他叔婶就惨了。

那些被放出来的打手,都是不讲理的,路过他家附近时候发现他家里还住着人,来都来的,哪有不招呼的道理。

听婶子的意思,大概是那之后他们一家就在被骚扰,上小学的妹妹还被他们堵过不少次。

这些混混都是社会阅历深的家伙,十分清楚怎么样来又恶心人又不会被抓进去太久。

叔婶拿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他们也不图钱,完全就是那他们当出气筒,在监狱里那些年的怨愤都落在了他叔婶头上。

他那个妹妹以前身体就不好,体弱体虚,三天两头的病。

那女孩比张嘉木小了十岁,算下来现在也才八岁。

这次生病,和那帮打手脱不了关系。

具体是什么,张嘉木就不清楚了。

他也不想清楚。

就像他说的,要不是生病的是那个女孩,那卡他都不打算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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