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赞美女神。”
昏暗烛光映照下，你头戴兜帽，双手诚挚交握，比划出一个极其标准的祷告姿势。进行繁复却又准确的神殿信徒祷告流程，结束一切后，才慢条斯理地举起叉子，享用晚餐。
商队其余人已是见怪不怪。
你名为伊雅。
自称炼金术师，目前正各国游历收集炼金法术，为人爽朗大方，出手阔绰，商队们很乐意捎上这么一位人傻钱多、见识颇丰的学者作为旅途中的保障。
只不过他们对你也有不加掩饰的探究，身为炼金术师追随的竟不是高深莫测的大炼金学者，而是崇尚力量及和平的光明女神。
皇城将近，休整一夜后商队决定继续赶路。商队的主人是皇城有权有势的贵族后裔，这次行商结束决定回城休整，正巧你此行的目的地也是皇城，大伙一拍即合。
商队行至城门却被人拦下，你们一行人下车，这才察觉原本应该驻守在这里的铁甲骑士，已然变成了有着黑暗魔力犄角的邪恶魔族。
皇城大变天了。
“哎，要是那位神使还在的话，也不至于如此。”
妇人所说的神使是指女神的首席信徒，男女不明，从未有人目睹其真容。神使杀伐果断，拥有着女神赐予的强大神力，死在手下的魔族和渎神者不计其数，却于六十多年前离奇失踪。躁动不安蛰伏的魔族终于得到机会，他们拥护遗落民间的新生魔王上位，以暴力和血腥的手段，牢牢控制住整个皇城。
有人说那位神使当年虐杀魔王，使对方恨不得将人千刀万剐。有人说那位神使同某个平民产生了禁忌之恋，不惜背叛女神也要同人私奔，从此销声匿迹。也有人说是神使和魔王之间有段不伦之恋，但因女神插手，不欢而散，神使也因背叛女神被囚。
传闻的版本很多，每个都传得煞有其事。
神使失踪后众人越发怀念，就连曾经做过那些或许不那么“正义”的事情都会被美化，神使形象至今还有人供奉在桌上，是位胡渣邋遢的帅大叔，倒是挺符合传奇人物的色彩。
你唇角抿起，笑容愈深，唇下小痣随着动作微扬。
很荒谬不是吗？
若是有人知晓当年真相恐怕只怕更觉得荒谬。
魔族守卫意外没有为难你们，只是检查到你身上的时候，那在身上、脸上不住流转的打量目光，令人感到不悦。
你微笑，这才按耐住想要动手的冲动。
毕竟今非昔比。
重返故土你有些许恍惚，要说怀念是没有的，还是神使时，作为女神忠诚的猎犬，你每日都严苛执行着女神要求的007工作制，随时随地被传唤就要立即动身。
从来没有感觉如此鲜活存在过，鲜活到……
让人疲倦。
不过你并没有参与揭秘真相的兴趣，回皇城这趟除了明面上所说的故地重游，另有目的。
商队一行人正查看讣告栏上的内容，你也凑过去瞥了一眼。醒目的红色通缉令粘满大半个面板，上面是手绘的歪七扭八几团线条，隐约能看得出是个人形，人形旁边还有意味不明让人恶心的骨肉堆块涂鸦，看着就让人有些反胃。
上面大字写着魔王重金悬赏以上特征人物，奖励若干，瞧着这熟悉的风格你嘴角微弯。
那时，堆块状的你已经散落遍地，骨肉横飞，你轻声拜托自己同事再加把劲，但是作为女神忠心护卫的骑士此时也忍不住有些牙酸，他健壮的身躯微微颤抖，撇开眼不愿意再看地上的尸、块堆。
“为什么不继续呢？还不够，这不够！”
你沉着声警告道。
如果不是无法自己动手，你恐怕早就亲手结束这一切。
确实很痛，但因为神力的附着，虽然躯体支离破碎，意识还残留在每一块分离的骨肉上，意识海里明明已经遍布血水，粘连到无法分辨眼前的事物，却还要冷静地发号施令。
“这一切都是为了女神，请继续。”
拜托。如果能自己动手，肯定会更快更狠，绝不可能痛这么久。
很痛，确实很痛，但是跟前世病魔缠身时麻木又长久的绝望相比已算不得什么。
骑士已经离开了，你还停驻在原地，以透明状的灵魂体形态冷眼看着眼前变得可怖、近乎难以辨别原型的躯体，目光淡淡飘向不远处。
你要确保“她”会看见眼前恐怖的一幕。
很快雨下起来了，就在你怀疑自己尸体块要被雨水冲走的时候，年轻的人类女孩终于跌跌撞撞从远处跑来。
莉莉安娜看到那些尸块先是一愣，然后缓缓蹲下身，她似乎在仔细辨别那些难以名状物体的主人，最终在摸到某个熟悉的白色耳坠法器后，身形剧烈地晃荡起来。
“你以为死亡就是结束了吗？”少女那双猩红的眼眸中不断涌出泪水。
你漂浮在半空中，看她撕心裂肺地痛哭，看她抱着散落的躯体狠狠搂在怀里，看她跪爬摸索着试图将血肉拼凑。
“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少女遥遥望向天际，似乎在同什么进行对质，目光有一瞬间对上，你不动声色地错开，有点欲盖弥彰。
因为你很清楚地知道对方看不见你。
莉莉安娜咬着牙，血泪从七窍涌出，连同黑暗魔法驱生的黑雾侵蚀着周围的一切，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你最终亲手把自己养大的少女培养成了魔王。
埋藏地底七日，泥土之下骨肉重塑，一道道伤疤拼接成完整的人形，身上的伤口在不断愈合，只留下淡粉色的拼接痕迹。
从土里爬出来的你并不在意自己的赤身**，反倒是先摆弄了一下自己脑袋，正确归位，大口呼吸着地上的空气。
内心不由感慨，莉莉安娜埋得可真深。
可你终于……
自由了。
莉莉安娜应该对你恨之入骨，不然也不会在皇城里贴满手绘的通缉令，画得抽象的人有很多，但是抽象得如此别具一格的只能是魔王本人。
“我怎么觉得这通缉令上的人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呢？”
“画得是抽象了点，但还真像……”
商队的人同时看向你，主要是看向你唇下那颗小痣。而通缉令上的那一坨不明生物，虽然画得男不男女不女，可唇下同样也有一枚黑痣，就像是标志性特征那般很难不产生联想。
你不打算解释，进了皇城就要同商队分道扬镳，只当做没听见，径直离开去往旅馆。
安顿完毕，下来用餐时，你被之前商队的马夫搭讪了。马夫是个老酒鬼，刚离开商队就耐不住酒瘾要来进行一场不醉不休的畅饮。
“您认识那位神使吗？不过想来也大可能。”
在众人眼中你没有神力，每次遭遇魔兽都只能躲在最后头，有几次都差点被魔兽拆吃入腹。
最让他们觉得不可能的是……
你那张过于年轻的面庞。
马夫点了几桶酒邀你畅饮。原本你是不愿意的，但是架不住对方众目睽睽之下借着醉意发疯、软泡硬磨。
这种想要灌醉你的小把戏，早在八十年前就已经不管用了，随着年龄的增长，你的酒量也是日与剧增。
你随便喝了两口，打算等对面的马夫醉倒就拍拍手走人，没想到先倒下的却是自己。
意识到酒里被下药时已经晚了。幸好身体还保留着药物抗性，醒来时你回到熟悉的车内，之前商队那群人正默不作声地打量着你。
“您是那位神使的后裔吧？传闻魔王同它恩怨极深，恨不得将人碎尸万段，虽然您不是神使本人，但是照这个模子魔王见到应该也会好好怜惜你。”
那位贵族后裔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尊敬，但是听起来并不是什么好话，这些人分明对你有所图谋，又装得温和有礼，更倒人胃口了。
你皱了下眉，暗自使力，试图挣脱束缚着自己的绳索，同他们商量道：“你们需要钱？无论是多少我都能给你们，若是把我杀掉，你们恐怕才是真的蠢钝。”
“我们不会杀你。”
“不不不，我们大人需要的可不是那些俗物，他想要可是永生不死的躯体。只要将你献给那位大人……”
这躯体不正在你们眼前吗？
你当然不会这么说，除非是嫌得命太长了。
马车一路颠簸行至不知名的小道，心中不安愈重，在对方捧着绿色的不明药水逼迫她咽下去时，你心底不安达到了顶峰。
看来这早有预谋。
再次醒来，你感觉自己双手被人高高束于头顶，眼上蒙着黑纱看不清眼前的场景，只能隐约感觉衣摆正被浸湿，被绑在魔池里，半个身子浸泡在水中，魔池束缚着躯体令你无法动弹。
还好身上的修者袍没被人动过，否则你也不能确保自己不会做出冲动事情来。
莉莉安娜踏进汤池时就看到这么一副色香味俱全的画面。晦暗不明的光线下白得近乎发亮的少女以献祭状被束缚在汤池中，半个身子被浸湿，能够看见微微起伏的胸脯，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晶莹的水滴挂在下巴尖上，欲坠不坠。
池内升腾的热气蒸得她双颊都渐生绯色，手指轻点唇瓣，猩红的眼眸一瞬不瞬注视着池中人。
指尖勾住你的下巴，银白色的长发从莉莉安娜的肩头滑落，扫到你脸上，略微的痒意，因为看不清人你只能感受到对方脸一步步凑近，温热的吐息落在脸上。
你动了一下手指，眼睫不安地震颤。
“你长得与她还真有几分相似。”她又道。
你偏过头去，吻印落偏，只蹭到下巴处。
原本就没打算亲你的人愣了一下，喉间发出愉悦的低笑，双手用力掐住你的脖颈。压低声音在你耳边恶狠狠道，“装得还真是这么个味，也不知道那些人为把你教成这样都废了多少功夫。”
莉莉安娜声音娇媚蛊人，已然褪去了过往那种喑哑青涩，现下是种勾人心魄的声线。
你表情恍惚，精神开始涣散，听说魔王的话语是有魔力的。当你试图理解对方话语的时候，精神已经被她控制住，短暂失去了意识，成为任由摆弄的傀儡。
意识最后，你四肢绵软摔进莉莉安娜怀里。
莉莉安娜指尖勾开眼前人的黑纱，毫不意外是她设想中熟悉的容貌，冷冷嗤笑一声，“长得还挺像这么回事。”
体内的魔抗还在，虽然退役后神力已经被收回，但基础数值还有所保留，你很快醒来。
身上的禁锢已被解开，甚至连黑纱都不在面上，此时你注意到周围有一群人机械式地前进，为了不显得突兀，只能跟随人群走向幽深的殿内。
然后你看见，无数个少男少女围在座前，神情痴迷地注视着座上的人，而少男少女仰起的脸上都有着同样的小痣。
你不动声色地挑了下眉。
这是在做什么？弄了一堆替身吗？
而座上散发着神秘又蛊人魔气的魔王大人正手捧魔典阅读，见人攀上小腿，足尖不轻不重地踢开，神色很是不耐。
“滚开。”
你：“……”
这人脾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烂了。
第三人称改第二人称了，比较顺手，全部修了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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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神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