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寻盯着那本崭新的参考书,心跳莫名加速。
她悄悄瞥向身旁,江念依然沉浸在那本英文原著中,侧脸线条冷硬,仿佛桌上凭空多出的参考书与他毫无关系。
“谢谢。”林寻轻声说,声音小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
没有回应。江念连睫毛都没颤动一下,仿佛真的什么都没听到。
但林寻注意到,他翻书的动作顿了顿,虽然只有极短暂的一瞬。
早读铃声响起,方渺踩着点冲进教室,一屁股坐在前排位置,神秘兮兮地转过头来:“寻寻,听说没?今天有物理实验课,要分组!”
林寻还没反应过来,物理老师已经走进教室,证实了方渺的消息:“同学们,今天我们去实验室上课,四人一组自由组合,下课前交实验报告。”
教室里顿时炸开了锅,同学们迅速开始找队友。方渺一把拉住林寻:“咱俩一组!再找两个人就行!”
林寻下意识地看向江念。他依然低着头,对周围的喧闹充耳不闻,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
很快,大部分同学都组好了队,只剩下几个零散的同学和——江念。
“还差两个人,”方渺数了数,“我去问问班长那组能不能合并。”
林寻拉住她:“等一下。”她深吸一口气,走向江念,“江同学,要和我们一组吗?”
话音刚落,周围突然安静了一瞬。几个同学惊讶地看着她,方渺更是瞪大了眼睛,拼命朝她使眼色。
江念终于抬起头,眼神冷得像冰:“不需要。”
“实验室在四楼,”林寻没有退缩,“你一个人不方便。”
这句话似乎戳到了他的痛处。江念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手指紧紧攥住轮椅扶手:“我说了,不需要。”
方渺赶紧打圆场:“算了寻寻,我们找别人吧...”
就在这时,李强那伙人故意从旁边走过,阴阳怪气地模仿:“‘你一个人不方便’~转学生,人家残废都没说什么,你操什么心啊?”
林寻气得脸颊发红,正要反驳,却听见江念冷冷开口:“组队是吗?可以。”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李强一行人。
江念推动轮椅,面无表情地看着林寻:“不是要帮我吗?那就帮到底。”他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挑衅和自嘲。
方渺张了张嘴,最终没说什么。
实验室里,气氛尴尬得能结冰。方渺尽量活跃气氛,但收效甚微。江念全程沉默,只在必要的时候给出精准的物理公式和实验思路。
“这个电路好像接错了。”林寻盯着闪烁不定的小灯泡皱眉。
“这根线接错了位置。”江念说。
林寻重新检查线路,果然发现问题。她修正后,灯泡稳定地亮了起来。
实验进行到一半,需要去器材室取设备。林寻主动站起来:“我去吧。”
器材室在走廊尽头,林寻找到需要的设备后,正准备离开,却听见隔壁储藏室传来对话声。
“那小子最近怎么样?”一个陌生的男声问。
“老样子,整天阴沉沉的。”是李强的声音,“锋哥你放心,没人敢跟他走太近。就一个新来的转学生不知死活,不过也被他怼回去了。”
林寻屏住呼吸,悄悄贴近门缝。
被称作“锋哥”的男人轻笑一声:“做得不错。让他安安分分待到毕业就行,别惹出什么乱子。”
“但是他成绩还是那么好,老师们都挺看重他...”
“成绩好有什么用?一个废人罢了。”男人的声音冷了下来,“盯着点,特别是那个转学生。江念那小子精着呢,别让他有机会翻身。”
林寻心里一惊,下意识后退一步,不小心碰倒了墙角的扫帚。
“谁?”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
林寻心跳如鼓,快步离开。直到回到实验室,她的心还在狂跳。
“怎么去这么久?”方渺问。
“没什么,找东西花了点时间。”林寻勉强笑笑,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江念。他正专注地记录实验数据,侧脸在实验室的冷光下显得格外苍白。
那个“锋哥”是谁?为什么让人盯着江念?无数疑问在她脑中盘旋。
实验课结束后,林寻故意放慢收拾东西的速度。同学们陆续离开,很快实验室里只剩下她和江念。
“刚才在器材室...”她犹豫着开口。
江念动作一顿,但没有抬头。
“我听到有人说话,关于你的。”林寻鼓起勇气继续说,“是一个叫‘锋哥’的人,还有李强...”
江念冷淡道:“你偷听?”
“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恰好...”
“不管你听到了什么,忘记它。”江念的声音冷得能结冰,“我的事与你无关。”
“可是他们在针对你,那个锋哥说...”
“我说了,与你无关!”江念突然提高声音,手指因用力而泛白,“管好你自己,别多管闲事!”
林寻被他的激烈反应吓到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江念深吸一口气,似乎平复了一下情绪,但眼神依然冰冷:“我不需要你的帮助,更不需要你的同情。离我远点,对大家都好。”
说完,他推动轮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实验室。
林寻愣在原地,心里五味杂陈。明明是出于好意,却再次被狠狠推开。
下午的课,江念比平时更加沉默。每当林寻试图偷看他,都能看到他紧绷的下颌线和紧抿的薄唇,仿佛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放学时分,天空又飘起了细雨。同学们陆续离开,教室里很快只剩下他们两人。
林寻收拾好东西,犹豫着要不要再道个歉,却看见江念望着窗外的雨幕出神。那双总是冰冷的眼眸里,此刻竟流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脆弱。
她轻轻放下书包,走到他身边:“早上的事,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偷听的,只是担心...”
江念没有回应,也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竖起尖刺。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良久,轻声说:“江锋是我叔叔。”
林寻愣住了,没想到他会主动提起。
“父母去世后,他成了我的监护人。”江念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也是我父母公司的代理总裁。”
雨声淅沥,敲打着窗户。林寻安静地听着,不敢打断。
他看着窗外,侧脸在雨天的灰光中显得格外寂寥:“别再靠近我了。对你没好处。”
林寻怔怔地看着他,突然明白那些尖锐的刺从何而来。这不是傲慢,不是孤僻,而是一只受伤的野兽在绝境中的自我保护。
“可是...”她轻声说,“如果所有人都远离你,不就正中他的下怀了吗?”
江念猛地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冰冷:“你不懂。”
“我是不懂,”林寻迎上他的目光,“但我知道,任由他得逞,不是解决办法。”
江念沉默地看着她,眼神复杂。雨声填充了两人之间的寂静。
突然,教室门被推开,何叔举着伞匆匆进来:“小念,对不起又来晚了...咦,林同学还没走啊?”
林寻连忙站起身:“正要走。”
何叔看看江念,又看看林寻,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但没多问:“雨越来越大了,林同学带伞了吗?”
林寻摇摇头:“没事,我等雨小点再走。”
“这怎么行,”何叔热情地说,“我带了把备用伞,你先用着吧。”
林寻下意识地看向江念。他垂着眼帘,看不出情绪。
“谢谢叔叔,但我...”
“拿着吧。”江念突然开口,声音依然平淡,却少了几分之前的冰冷。
林寻惊讶地看着他,接过何叔递来的伞:“...谢谢。”
江念没有回应,已经推动轮椅向门口走去。但在经过她身边时,他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刚才说的话,忘记它。”
林寻握着伞柄,看着那个消失在雨中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回家的路上,雨越下越大。林寻撑着伞,却觉得心里比天空还要阴沉。她想起江念说的那些话,想起他眼中一闪而过的脆弱,想起那个叫江锋的人。
那些尖锐的刺,原来包裹着如此深刻的伤痛和危险。
第二天清晨,林寻早早来到教室,将叠得整整齐齐的伞放在江念桌上。
同学们陆续到来,江念的位置却一直空着。直到第一节课铃响,那个座位依然空空如也。
“奇怪,冰山今天居然迟到了?”方渺小声嘀咕。
林寻心里莫名不安。下课铃一响,她就跑到教师办公室,借口问问题,实则打探消息。
“江念同学请假了,”班主任说,“家里有点事。”
林寻想起昨天在器材室听到的对话,心里的不安越发强烈。
一整天,旁边的座位都空着。林寻时不时看向那个方向,总觉得教室里少了什么。
放学后,她鬼使神差地绕路到了学校附近的那条街——据说江念家就在那个方向。
在一栋漂亮的独栋别墅前,她看到了那辆熟悉的轮椅。江念坐在门前花园里,背对着街道,身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
林寻正犹豫要不要上前,却看见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从屋里走出来,停在江念面前。即使隔着一段距离,她也能感受到江念瞬间绷直的脊背。
男人说了些什么,江念猛地抬头,虽然听不清内容,但能看出他的激动。男人却只是轻笑一声,拍了拍江念的肩膀,转身回到屋内。
江念独自坐在那里,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良久,他猛地一拳砸在轮椅扶手上。
林寻下意识后退一步,不小心踩断了地上的枯枝。
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傍晚格外明显。江念猛地转头,通红的眼睛正好对上她的视线。
那一刻,林寻在他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愤怒、屈辱,和一丝来不及掩饰的脆弱。
他的声音沙哑得可怕,“你怎么来了。”
“我只是路过...”林寻慌忙解释。
江念推动轮椅逼近,眼神冷得能杀人:“看够了吗?看到我这个样子,满意了吗?”
“我不是...”
“你走!”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别再出现在我面前!听见没有!”
林寻被他的激烈反应吓到了,下意识后退两步,转身跑开。
跑出很远,她才停下脚步,靠在墙边平复呼吸。夕阳已经完全落下,暮色四合。
她知道,这一次,那些刚刚软化一点的刺,又重新变得坚硬而锋利。
而且,可能再也不会对她软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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