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你别走,我……”
宁桑一急起来就语无伦次,下意识地拽住小江衣袖,她不想像上次一样,看着小江的背景逐渐远去。
脑中数个念头胡乱闪过,宁桑想问,他这段时间上哪儿去了?身上受的伤好了吗?闲云散人可有再找他的麻烦。
可是一时之间,却不知从何说起。
江鹤风眸光顺着宁桑手腕看去,黑袍袖口处,被宁桑拽住的那小块布料,因为宁桑的指尖使了力的缘故,产生细微的褶皱。
默默盯着袖口处的小块褶皱,江鹤风唇边忽然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那笑容极浅,在唇边转瞬即逝。
宁桑看着江鹤风,明显感觉到他似乎情绪变好了,迟疑问道:“小江,上次的事情,你还在生气吗?”
上次云虚观,宁桑回去仔细想过,后知后觉地发现,她或许是不经意间,
果然,一提上次的事情,江鹤风气鼓鼓地横她一眼,才道:“你还是别说话了,反正狗嘴里也吐不出象牙来!”
啊这?!
什么意思嘛?
她是狗吗?她明明是树,还是好大一颗扶桑树呢!
宁桑同样气鼓鼓,狠狠白江鹤风一眼,驳道:“你要是不会说话,也可以选择闭嘴!”
他就是有这个开口就气死人的本事,她先前的担忧与挂念,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江鹤风嗤笑一声,也不反驳她。
目光看向远方吹了声口哨,上次见过的那匹全身黑黢黢的驴哒哒而来。
黑驴见了宁桑,大眼睛里忽闪忽闪的,如同见了老朋友般,驴头轻轻往她手上拱。
“跟我走!”像是看不惯宁桑和黑驴互动,江鹤风伸手揽过宁桑的腰,将她拉近自己,轻松地将宁桑扔到黑驴背上。
他的手苍劲有力,一抓一放之间,待宁桑反应过来,已经在驴背上了。
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小子还真是一如既往的霸道啊,不知道是不是伤势缘故,方才肌肤相触的那一刻,他的手冰凉得如同寒潭之水,冰得她一哆嗦。
江鹤风翻身上驴,带着她策驴疾驰而去。
此时江鹤风已经取下黑色斗笠,露出俊秀的面孔,他不说话的时候,神色淡淡,看不出什么情绪。
两人间气氛安静了下来。
宁桑微微偏着头,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小江。
他脸色很不好,看上去一脸病容,唇色微微发青,模样比前些日子更为消瘦。
种种痕迹无不昭示着这段日子,他的日子过得并不好。
宁桑心中暗一叹,他独身一人还受着伤,没人照顾,还要防着闲云散人,哪里能过得好呢?
心中这样想着,脸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宁商算是看明白了,这小子自尊心强,若是认为她是同情他,说不定一把将她扔下驴,自个不打一声招呼就又跑了。
想到此处,不由得扑哧一声笑出了声,心中嘀咕道:“一言不合就跑路,还真是他的作派,一个男孩子,倒像个女孩似的,受不得半点委屈。”
“你在想什么,不准你在心里笑话我!”宁桑明晃晃的视线落在江鹤风脸上,江鹤风岂能没有察觉,又见宁桑发出笑声,越发的恼怒起来。
宁桑低下头,偷着乐,对恼羞成怒的江鹤风理也不理,掏了掏耳朵,任他自己说去。
“你分明就是在笑话我,你要道歉才行。”
“喂,你到底在笑什么啊?告诉我啊。”
“你太过分了,你再不说话,我以后都不会再理你!”
“咳咳,宁桑你你……”江鹤风话头就没停下来,说到情绪激动处,忽然猛烈咳嗽起来。
黑驴像是感知到了主人的情绪,适时驻足停在一座山谷处。
宁桑手掌抚在江鹤风背脊处,感觉到他背脊一僵,“小江,你没事儿吧?”
一下一下拍着他的后背,江鹤风呼吸逐渐均长。
他带着病容的脸上微微染红,鼓起小脸的样子,像是只愤怒的小仓鼠,不过脸色红润起来,倒显得气色好了许多。
“小江,来,我扶你。”宁桑先他一步,跳下驴背,担忧地伸出手扶住他,说起来江鹤风这个年纪,也就十六七**吧,就是个没长大的少年,她又何必跟他计较?
江鹤风并未说话,盯着宁桑纤细的小手,迟疑了一下。
他别过脸去,手掌像是随意一放,刚巧放在宁桑掌心上。
宁桑微微笑着,握住江鹤风手心,让他借着力,下了驴。
大约是觉得丢了面子,江鹤风下驴后,表情仍然不太自然,自顾自寻了块大石头坐下,像是跟谁生闷气似的。
宁桑好笑地摇了摇头,坐到他身边,正色道:“小江,你答应我,以后可不许再任性离开,你知不知道这些日子,我一直都在找你?”
阳光下,江鹤风俊秀的正脸对着宁桑,他的脸几乎小了整整一圈,眼底乌青有些深,面容显得极为憔悴。
“你一直在找我,是真的吗?”江鹤风怔怔看着宁桑,不知是不是宁桑的错觉,她感觉到江鹤风脸上的线条,似乎都柔和了几分。
对他点了点头,宁桑取出一颗绿色丹药,道:“小江,先别说话了,你先把珍玉灵草所制作的丹药服下吧。”
在来的路上,宁桑也没闲着,怀里的珍玉灵草,已被炼制成一枚好吸收的丹药。
可惜时间有限,只能草草融和提炼一下,若是在碎星滩,有其他灵草搭配,药效能更好些呢。
“你制的丹药?”接过宁桑递过的小玉瓶,江鹤风眼眸深深地盯着宁商,眸底隐约闪烁着暗芒,片刻后,才化作唇边一抹柔和的微笑。
掀开瓶口,取出珍玉灵草所制作的丹药,江鹤风看都没看一眼,一口吞服而下。
宁桑见江鹤风服下丹药,脸色逐渐好转,脸颊终于不再毫无血色的惨白,宁桑也松了口气,笑道:“看来店家将这灵草吹得神乎其神的,也不算吹嘘了!”
同江鹤风聊了一阵,宁桑又想起正经事,忙追问道:“对了,小江,你这段时间都去哪儿了?”
听到宁桑的问题,江鹤风眉宇间露出犹豫之色,似是难言之隐。
不敢直视宁桑眼眸,江鹤风含糊道:“我…我有些事情要办,你别问了,总之,以后你会知道的。”
宁桑却不愿意让他轻轻揭过此事。
她坐近一步,眼眸正视着江鹤风,不容他逃避,道:“你要办的事情可是与闲云散人有关?”
自从云虚观那场大战后,她一直打听着云虚观之事,知道闲云散人失踪后,云虚观乱成了一锅粥,暂时被朝廷所管制。
据宁商想来,想必小江这段时间,一直在暗暗打听闲云散人吧。
听到闲云散人,江鹤风全身一颤,眼神一抹疯狂戾气之色一掠而过,这样的江鹤风是像是那天云虚观险些入魔的他。
宁桑急忙握住他的手,生怕他再次入魔。
江鹤风闭了闭眼,克制道:“即使我已经被逐出师门,即使老师已不再视我为弟子,我也一定要还师傅清白,为师傅报仇的。”
逐出师门,清白,报仇,字字惨烈。
即使小江不愿全数透露,宁桑仍然被巨大的信息量惊了一下,先前泠泠也曾说,近几年并无小江的消息,难道便是因为这场变故?
宁桑震惊地盯着江鹤风,一时卡住了,“你,你是说……?”
“你知道我师从何门何派吗?”江鹤风突然问道,宁桑虽已知晓答案,却没打断江鹤风的倾诉欲,只用询问的眼神看着他。
江鹤风轻声道:“是云虚观。”
宁桑忍不住问:“这般说起来,你的师傅是上一辈云虚观观主,那闲云散人岂不是你的同门,你们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深仇大恨,你说为师傅雪冤报仇,难道你师傅是被闲云散人所害?”
听到宁桑提起闲云散人的名字,江鹤风身体又是一颤,他紧紧抿着唇,好半响,才轻轻点了点头。
果然如此,泠泠没说错。
宁桑心中惊骇莫名,长乐城百姓心中的圣地云虚观,原以为观主闲云散人为达目的不辨是非,诛杀百妖已是大恶。
想不到他的罪行里,还有戕害前任观主这一条,这怎么听都太过骇人,这个闲云散人未免太残忍了。
“宁桑。”江鹤风唤她一声,幽深眼眸里是她看不懂的情绪,轻声道:“你说得不错,我的师傅是被他所害,只是……。”
他欲言又止地看向宁桑,似有什么难言之语。
“只是如何?”宁桑追问道。
“罢了。”江鹤风叹了口气,垂下乌黑的眼睫,嗓音透着喑哑,“总有一日,我师傅的清誉,整个云虚观的名声,我都会一一洗雪,到那时候,有些事情不必我说,你也会明白的,现在…却还不是时候。”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低到最后一句宁桑都听不清楚,她只是觉得小江此时的气压低沉得可怕,整个人都是沉闷阴郁的。
宁桑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道:“小江,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的。”
她不想见江鹤风一直低沉,又随口道:“到时候等你打败了闲云散人,我就来你的云虚观做客吧,就咱们俩这关系,你可得好好招待我,事先声明哦,我可不吃全素宴的,起码得有肉有菜,有的喝有的玩吧!”
闻言,江鹤风抬起头,冲她微微一笑,正色道:“等我这边事情办好了,你便搬到云虚观来住吧。”
他这一笑,方才的低沉倒是冲淡不少。
“咦,等一下,搬到云虚观来住?”看着他的清澈笑颜,宁桑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这个邀请来得太突然。
“怎么,你不愿意吗?”
江鹤风眉头皱起,又道:“你一个独身女子,难道想一直住在蔡府?”
听闻此话,宁桑想起那几个碎嘴妇人和糟心的蔡羽,也是烦燥,忙摆手道:“自然不会一直住在蔡府,蔡府人多嘴杂,我烦也烦死了。”
江鹤风的脸色缓和了些,笑道:“你且放心,等我办完事情便来接你,以后你在云虚观,不会再有人来烦你的。”
“接我?”
宁桑的话匣子卡住了,望着江鹤风那双真挚的眼眸,她莫名生出些亏欠之感,脑中飞速运转,思考着要出口的话,要怎么样才称得上婉拒。
江鹤风深邃的眼眸凝视着她,等着宁桑的回答。
宁桑有些心虚,小小声道,“你不必接我的,我是要回家的,我的哥哥还在家里等着我呢。”
其实不仅是哥哥,还是碎星滩总是跟她打打闹闹的黑大龟,还有许许多多的小妖们,来这里的两个多月,宁桑也很想他们。
“你家在哪儿?”江鹤风急忙道。
宁桑默了默。
江鹤风也沉默了一阵,又道:“那你以后还会再来长乐城吗?”
“我家是很远很远的地方。”宁桑低下了头,她不敢看江鹤风失落的眼神,更不知道该如何同他解释。
要说自己住在万千时空的裂缝里,这听上去也太玄了!
气氛变得沉默而伤感。
宁桑有点难过,刚认识没多久的好朋友,很可能日后再也见不到了。
而且以小江的坏脾气,他很可能会生她的气,然后再也不理她了。
冷凝的空气中,滴答的指针声骤然响起。
江鹤风掏出怀里的罗盘,那张带着少年稚气的面孔,此时异常的冷静。
环视周围的环境,江鹤风神色凝重,叮嘱道:“闲云散人在附近,我去对付他,你别出来。”
“那怎么行?”宁桑下意识驳道,对付闲云散人,她怎么能袖手旁观?
江鹤风看向宁桑,认真道:“你去保护琴女,既然闲云散人的百妖池,只差最后一个妖类,那么就必然不会放过她,听我的话,你去保护琴女更有价值。”
“当真?”
宁桑心中一惊,既然如此,她得赶紧去看着泠泠,以免出什么岔子。
她心中焦急,忙与江鹤风告别,宁桑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先前热闹的市集。
人群川流不息,来来往往,宁桑从街头寻到街尾,先前见到的货郎等人还在原地吆喝,摊贩们也还守着摊位。
市集还是热闹的市集。
唯独没见到红衣的泠泠,宁桑隐隐感觉到了不安,以泠泠的性子,她不会一言不发独自离开的。
“姑娘,你在找你那位朋友吗?”出售珍玉灵草的摊主姐姐,认出寻寻觅觅的宁桑,热情地招呼着她。
宁桑如同抓住救命稻草,忙不迭问道:“摊主姐姐,你看到泠泠了吗?就是方才与我一起来的那个红衣女子,长得很漂亮的那个女子。”
“泠泠,泠泠。”摊主姐姐重复两遍,后知后觉,才道:“你说的泠泠姑娘,可是翡翠楼琴艺卓绝的那位姑娘,可是与羽公子琴瑟合鸣的那位姑娘?”
宁桑仿佛看到希望,连连点头:“是啊,那就是泠泠啊,你可有见到她?”
“哎呦,想不到我今日这般好运,原来泠泠姑娘生得这般美貌,早知道她买我的药草,便算便宜点给她了。”
摊主姐姐似乎对翡翠楼的琴艺极为推崇,听到宁桑确认泠泠身份后,满脸兴奋激动之色。
“摊主姐姐,那你可见到她去哪儿?”宁桑十分急迫,追问道。
“泠泠姑娘去的哪儿我不知晓,不过她是和一位俊俏公子一起离开的,泠泠姑娘方才叫的是公子,难道,那是羽公子?”
摊主姐姐捂住嘴,满脸幸福的微笑,惊叹道,“想不到羽公子不仅琴艺了得,模样还长得这般俊!”
“………羽公子?”
听到摊主姐姐所言,宁桑心中一沉,这杀千刀的蔡羽,还真是他!
顾不上犯花痴的摊主姐姐,她转身往蔡府赶去。
不断猜测着各种可能,宁桑越想越是不安,难道今日便是泠泠送给端王的日子?
不不不,她绝不允许这一切发生,苍天保佑,一定得让她赶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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