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已经和你说的清楚了,我们分手吧。”
不知道是第几次,分手这个词又一次从我口中说出。
我是认真的。
非常认真。
自从上次从医院拿回来最终报告,已经又过去三天了。
我想了很久,或许,我不能再继续打扰他了。
自从确诊白血病后,我就开始着手辞职的工作。我用最快的时间把所有的工作交接完毕,并在一个无人的周末拿走了所有物品。
因为我不想看见他们那些或怜悯或同情的眼神。
曾经我在网上看到过一条言论,那些身患残疾或绝症的人,想要的并不是你们的同情和偏让,他们想要的是平等的对待。
说实话,我当时虽然能理解,但并不能做到真正的感同身受。
直到我真正的确诊了白血病后,我突然就明白了。
正常人对他们的同情和偏让使他们感觉到的不是欣喜和慰籍,而是深深的羞愧和自责,是对自身的厌弃。
对于我来说,成功被治愈的几率基本为零。
因为幸运女神从未光顾过我。
不对,也不能这么说。
或许,可以说是,我这一生的幸运都拿来用来遇见陆黎了。
如果不是他,可能我都活不到自己被确诊。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陆毅回来的时间越来越晚。
他在躲我。
他不想分手。
自从上一次我和他提过分手之后,他不再再和我进行争论,而是选择暂时掩饰。他开始刻意在公司加班,在和我说话时转移话题,不让我有任何提出分手的可能。
再加上最近确实比较忙碌,我只得无可奈何的将这件事暂时放下。
虽然之前我已经从公司辞职了,但钱还是要赚的。于是我接着做起了自己的老本行——画图。
我从高中就开始接稿了,到现在七八年的时间,不说大红大紫,炙手可热,却小有名气,约稿不愁。
虽然从工作之后就已经很少再约稿了,但由于一直在微博上活跃,热度并没有减少多少。
除了上医院外,我基本都窝在家里。
画稿子,发呆,看小说。
可能是受现实经历的影响,之前我看了很多主角身患绝症的小说。
在主角刚发现自己患绝症的时候,几乎都很颓废,甚至将怒火发泄到家人朋友的身上。每当这时,我就会感慨,自己还是很冷静的嘛。并没有将怒火发到陆毅身上,只是平静的要跟他分手而已。
不过他们的结局我并不是很喜欢,因为基本上千篇一律,主角在最后都被治好了,无论再怎么严重的疾病。
每当看到这里,我都有些想笑。
果然,小说只是小说,而现实就是现实。
但有时候我就会无厘头的想到,如果我现在是在一本小说里该有多好,这样我的病说不定也就能治好了。
我就能像书里的一样,身体健康,家庭美满,和爱人永不分离。
哪怕这辈子只做一个纸片人,只能按照别人设定的轨迹生活。
不过这样一想还挺不道德的,一边骂人家,一边想成为人家。
唉——,都是因为生病的原因,总是会莫名其妙的多愁善感。
烦死了。
这样看起来一点都不坚强。
纵然在内心吐槽了千万遍,但我还是无法控制的去看那些小说。特别是他们被治愈的那一刻,虽然狗血,但真的很美好。
可能是那些美好的小说助长了我的私心,在这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我一次也没有提过分手。我们就像之前一样,仿佛我从未患病。
可是梦越美好,被打碎的时候就越痛苦。
前一个月的治疗都是好好的,恢复的也一直很快。我曾有几分窃喜地想,或许我是不同的那个。
但现实给了我重重一击,让我迅速的从梦里惊醒,只剩满脑子的惊恐与几乎崩溃的心理。
我的病情迅速恶化,随时随地的恶心和呕吐,发炎的喉咙和口腔溃疡,腹痛与腹泻几乎穿插了每一个夜晚,原本喜爱的食物几乎一口也吃不下去。
在这的作用下,我开始迅速的消瘦。短短的十几天内,我瘦了将近二十斤,现在整个人几乎就是皮包骨头了,难看的要死。
剧烈的身体反应,迫使医生停止了我原本的治疗方案,转而采取更加缓和的方法。
因为我的病情过于不稳定,这几天我暂时住在医院。
陆黎每天都来看我,雷打不动。不过他好像很累的样子。
凌乱的头发,褶皱的衣服,双眼下浓重的黑眼圈,以及看起来好几天没刮的、冒出了胡茬的下巴。
要知道,他平时很爱干净爱得要死,从不允许自己这么狼狈。
而且我总感觉,他向我隐瞒了一个巨大的秘密。
躺在病床上,我开始思考人生。
我突然不明白,活在世界上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没有亲戚,没有朋友,甚至连说得上话的人都没有。好像,我只有陆黎。
不,说不定很快他也就消失了。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更何况我们不是夫妻,只是恋人,而且只是一对法律不被承认的同性恋人。
我不能把他给拖下水,他值得更好的人。
再说了,自从生病之后,我连之前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容貌似乎也快要不行了。
更别提,我还不知道究竟能不能撑过这个新年呢。
他是名校毕业生,着全球五百强的企业工作,办事不仅效率高,质量还好,深得上司的青睐,和同事的羡慕佩服。长得帅气还懂穿搭,待人温和有礼,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是完美的十佳男友。
而我,普通本科学历,之前的公司只是一个中规中矩的普通公司,现在更是辞职在家里全职画画,处理不好人际关系,脾气还差,一言不合就闹冷战,做出来的饭烂的要死,偏偏嘴还挑的不行。
嗯,这么一想,感觉自己完全是癞蛤蟆在吃天鹅肉,果然还是应该分手。
再加上我还生病了,而且是一个具有吞金兽属性的病。
我面无表情的靠在床头,双腿蜷缩着,手指下意识地捏着腿上的肉,又或者说是——皮。
今天写了一场特大暴雨,陆毅应该不会来了。
雨天剧烈的拍打着窗户,声音很响。水腥味混着消毒水味弥漫在空气里。
大雨的到来没能给这里降温,反倒使气候变得闷热潮湿,让人越发的烦躁。
窗外的雨滴声和雷声演奏着一首交响曲,与格外寂静的病房形成鲜明对比。
这里和外面好像被分成了两个世界,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
这是一间双人病房,隔壁床的病友今天回家了。说是小儿子的十二岁生日,这是他生命中的第一个轮回,病友怎么也不能错过,乐呵呵地回去了。
其实他现在比我还要严重,根据医生的保守估计,最多就三个月了。
可他还是每天都很开心,对谁都是笑呵呵的,心态好的不得了。
说实话,我挺羡慕的,他的镇定从容是真心的,而我是装出来的。
面对死亡,我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以期望能骗过自己……
时间被无限拉长,墙壁上的闹钟发出"嘀嗒嘀嗒"的摇摆声,在寂静的室内,显得格外响亮。
时间已经很晚了,但我还是不肯睡下。
我不明白我在等待什么。
又或者是说,我在假装我不明白。
“砰砰砰。”
一阵敲门声响起,每个人的敲门声都是不一样的,而这个人的敲门声,我最熟悉。
没由来的,我有些紧张。
因为希望越大,失望就也越大。虽然我已经基本能确定是他了,但我的心跳声却还是越来越快,心脏几乎要从我的喉咙里蹦出来。
“请进。”
我能明显听出声音里的颤抖,手指不自觉的抓住床单。
紧紧地盯着那扇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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