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回一个闪身,从闻人兰庭的手臂下脱离开,嫌弃的拍了拍身上的衣服,末了还是觉得不妥,干脆将外衣脱掉,随手捏诀,化作云烟:“闻人兰庭,下次再这般,别怪我不客气。”
闻人兰庭才不怕他呢,无所谓的耸了耸肩,他们三个人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谁还不知道谁?
“啧啧,堂堂泽天君连个幽梦沼泽都不敢出的人,还跟我威风起来了。”挑眉上下打量了一番,看他那任人拿捏的做派,唇角一勾,倾身上前道,“不过,你这招不过,若是装的再可怜一点,我保证不消三天,我那堂弟的山门自会为你打开。”
谢回拿出一件外衣,反手披在身上,斜眼看着闻人兰庭,无情道:“滚。”
转身就是一脸落寞的朝着栖云泽畔而去,怀抱长生灯,施施然的跪坐在了沼泽畔。
这做派,看的闻人兰庭嘴角抽搐了起来。
搁这儿装什么大尾巴狼呢。
...
对于碧月宗而言,好像自从师父虚空之门一战后,就像是捅进了富贵窝。
师父体弱,没关系,万俟家送灵药。
原地起屋,一座富贵逼人的炼丹房坐落在了云雾山。
山上孤苦,小事儿,闻人家送灵宠。
烽火麒麟、九天玄鸟都得在云海上打两个滚儿再走。
看着一群人御剑在云雾山忙上忙下。
牛大坐在石阶上,为他的未来担忧,随手一摸,这两天碧月宗的石阶都被他们洗秃了一层皮。
“唉。”
那么勤快,他越发感觉自己要被师父剔除宗门了。
“唉。”
牛大一愣,转头就见知行捧了一把高阶丹药当糖果吃。
“你哪儿来的?”
知行头也不回,反手朝后面的丹房一指:“那个老道非得给,不接着还觉得我瞧不起他,没办法,忍痛吃几颗吧。”
说着又是长长的叹息:“师兄,他们什么时候走啊?”
好是好,就是未免太自然熟了一些,张嘴就要把他睡了十几年的屋子给拆了。
说什么都要换成碧玉琉璃的殿宇,幸好被师父及时劝住了。
不然他都担心什么时候自己被卷铺盖走人。
“不知道。”
瞧瞧这阵势,可能走的是他们也说不准,牛大心中凄然。
两人对视一眼,风中凌乱了。
这就是久穷乍富的后遗症吗,他们还是更喜欢以前穷嗖嗖的时候,更有安全感。
话说,师父到底什么时候出云海啊?
徒儿们害怕。
…
这些都不重要,谁能告诉他们,为什么天之骄子泽天君谢回要在幽梦沼泽安家啊?
害的元荞这两日进幽梦沼泽采药,都得绕路走,生怕一不小心碰上了他。
倒不是说他多凶神恶煞,而是有一日元荞采药,撞上了泽天君在湖畔洗衣裳?
洗衣裳也就算了。
非得拉着她聊了一整天的师父。
聊得她头昏脑涨、眼冒金星,从那日起,那条路就被元荞在心里拉黑了。
...
说是三天。
可是对于谢回而言,然而何止三天。
第三天,云海云卷云舒,落神阁送了几大箱金光闪闪的珍宝,被碧月宗弟子从山上丢了下来,沿着石阶散落一地。
远在望仙海的万俟乐知道后,对落神阁嗤之以鼻,当晚就让人送了一整块万宝琉璃石给她儿子垫桌角。
又三天,云海风平浪静,落神阁抱了只开智的赤尾狐狸幼崽送上山,还没等小崽子落地,就被一阵疾风席卷,给丢到了幽梦沼泽。
被重回摇光楼的闻人兰庭知道后,捧腹大笑,差点从美人如云的床榻上摔下去。
再三天,云海万籁俱寂,正当大家以为没事了的时候,落神阁华丽丽的送了条灵脉入云雾山,震惊了碧月宗弟子,纷纷跑到云海报信。
“师父,不好了!”
云海外传来少羽急切的声音。
云海内,万俟舟掐断了与母亲的传音,眼眶还残留着泪意。
如今他与古树结契,离不得栖云泽,上不了望仙海。
起身,飘到了云海边缘,垂眸朝沼泽畔望了望,虽看不真切,但还是能隐约见到一抹身影。
身侧手指轻微的动了动。
突然就听见外面吵吵闹闹,万俟舟转身看了过去:“何事?”
“苍梧峰传送了一条灵脉到云雾山。”
碧月宗弟子看着眼前灵气环绕的云雾山都震惊了,送灵药仙丹、飞禽走兽也就算了,怎么还有人直接搬了座山过来?
还以一座灵力充沛的仙山。
到底是没见过世面,牛大等人只觉得感觉心跳不止、头脑发晕,有点喝醉了?
什么东西?
云海内万俟舟愣了,刚想飘出去看看,身影一顿停了下来。
食指轻点,一面水镜幻化到眼前,入眼就是那座灵气翻涌的山脉,万俟舟眼角一抖:“这不是落神阁后面的小别山吗?”
还记得小时候。
万俟舟在望仙海溜鸡斗狗,惹人嫌。
谢回就天天在小别山苦修,挣表现。
每当他一不小心烧了这家的山,打哭了别家的娃,思过院的无涯长老就一根捆仙绳将他裹成肉粽子。
提溜到小别山挂在树杈上让他面壁思过,美其名曰学学人家谢回,多乖的孩子啊,再瞧瞧你。
思过就思过,为什么非得去小别山。
那个时候万俟舟就跟藤上的葫芦似得,荡在树杈上,怒视着在崖壁上的谢回:“喂,小秃驴,快来帮我松一松。”
可无论万俟舟怎么喊,谢回就跟锯了嘴的葫芦一样,根本不搭理他,小小一个人儿,顶着烈日闭目打坐。
那可把万俟舟气惨了,抱怨谢回就跟小别山的石头一样心硬。
自那以后,只要他被挂在了树杈上,都会挑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扛着锄头跑到谢回修炼的小别山敲石头。
嘴里振振有词:“等我把这崖壁给敲没了,看你去哪儿修炼。”
一不小心就敲了一千年多年,把高高的崖壁敲了个小水洼。
怎么五百年不见,这小水洼变成一汪高山湖泊?
可,万俟舟还是不出云海。
谢回这天天送东送西的,连个门都进不去,导致谢家人最近都不好意思出家门,怕被其他家数落。
谢回的老父亲甚至亲自写了好几封书信,让他安分点。
就这样三日又三日,无穷尽也。
这一天,落神阁又来送东西了,哦不对,是送了个奶娃娃。
几个弟子看着骑在麒麟上的小奶娃蒙了。
“泽天君为什么送个小和尚上山啊?”知行绕着麒麟走了一圈又一圈,忍不住抬头问少羽。
“管他送什么,反正师父不会收的,丢山下去。”阎竹上前一步就要把人给送下山。
也不知这望仙海的人是不是有毛病,不好好修炼,天天跑他们栖云泽显摆个什么劲儿。
云荞连忙上前阻挡:“别,多可爱啊。”
从玉牌里掏出一根从人界买的糖葫芦递了过去。
谁知那小和尚嘟着嘴,摇了摇头,奶声奶气的说:“爹爹不让吃外面的东西。”
“好乖啊。”元荞心都要化了,想伸手捏一捏他的小脸儿,却别他身下的麒麟喝住,一蹬蹄子朝着云海跑了去。
“诶,危险!”
吓得几名弟子连忙御剑跟了过去。
就见那麒麟畅通无阻的进了云海。
“怎么回事?”
这云海非时家血脉不得进。
元荞眉头一皱,与少羽对视一眼,两人朝着云层而去。
抬手一碰,就被云海的结界击退。
还没等二人看出个所以然,突然云海震动,深处一道抛物线,一闪而过。
下一秒,幽梦沼泽就跟炸了锅一样,做鸟兽散。
咕噜噜。
沼泽内冒着泡泡,奶娃娃和火麒麟哗啦一下狼狈的从沼泽里冒了出来。
一人一兽,看向湖畔的人,委屈的不得了。
圆溜溜的眼睛包着眼泪,瘪嘴就要哭。
“不准哭。”
栖云泽畔,谢回喂食了灯芯,放任它在沼泽内玩耍,还是幼兽的火麒麟四肢一搭,仰躺在湖边的石头上呼呼入睡。
忽而黑云遮月,幽梦沼泽一下子暗了下来,抬眼望去伸手不见五指。
只有点点萤火和灯芯遥遥可见。
跪坐在沼泽畔的谢回身子僵住,手指卷缩了起来,绷紧的下颌,都在诉说着他此刻的紧张。
古林深处袭来袅袅药香。
听闻时家那小子身子不好,看来不假。
苦涩的药味让谢回心头一紧,他素来吃不得苦。
忍不住抬头望去,借着萤火只能窥见一丝白发。
簌簌起身,还未等他迈出半步,就被那人喝住。
“你别动,就待在那里。”
只是一句话,就让谢回红了眼,喉间滚动,沙哑道:“好,我不动,你也别走。”
近似哀求的语气,让躲在树后的万俟舟咬了咬唇,手指不停地扣着手下的树皮。
两人就这样隔着林立的古树,久久没有说话。
但是却莫名的心安了起来。
谢回偏头望了望:“听闻这时徊...身子不太好,你...”
“他是心甘情愿被我夺舍的,我没有强迫他。”还没等谢回说完,万俟舟就急急的开口解释,生怕这人误会他做了什么有悖伦常的事情。
谢回笑着安抚道:“我明白,我是想问你累不累,要不要坐下。”
然后拿出一件狐裘,轻手向前一推,送了过去。
对谢回而言,只要是他万俟舟,那就什么都不重要。
天地法则可违。
三纲五常可弃。
转眸看向沼泽无知无觉的灯芯,暗自发狠。
万俟舟接过狐裘,抬手摸着身下没有知觉的双腿,眼神暗淡无光。
“它……是谁?”
他指的那抹灯芯,万俟舟抱着馨香的狐裘,紧张的问。
谁知谢回低头笑出了声:“他叫思舟,你感受到他身上的血脉之力了吗?所以阿舟,你可不能抛夫弃子啊。”
谢回语调一软,看向躲在树后跟人儿。
什么?万俟舟瞪大双眼,不管三七二十一,倏忽跳出,指着对岸:“谢回,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什么抛夫弃子,你…你…”
你的头发……万俟舟瞳孔一缩,看着那在谢回身后高高束起的发,僵在了原地。
抱在怀里的雪白狐裘掉在了树下。
“喜欢吗?”谢回见他现身,暗自上前几步,离得阿舟更近了一些,甩了甩身后高高的马尾。
萤萤火光中,发丝随风飘摇,放荡不羁。
万俟舟呼吸都停滞了,看着谢回身后飞扬的发丝,一不小心对上了他含情脉脉的双眸。
嗡,耳尖滴血。
万俟舟无助的扶着树干,突然转身逃离。
要疯了,这还是那个只会说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谢回吗?到底是哪个小妖精附了他的身。
万俟舟逃离的路上抬手就是一掌,将身侧的万年古树拦腰劈断。
轰隆。
谢回矗立在原地,看着林深处穿云裂石的动静。
笑了,笑的分外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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