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

乾清宫灯火长明。

皇帝面色疲倦,拿起面前的茶猛灌一口,眉头瞬间皱起。

茶有些冷了。

他扫视一圈,叹气。

前些日子有两个小太监不够机灵,被他退回,御前人手不够用,这些小事自然不会方方面面照顾到,他指尖扣扣桌面,唤外面候着的太监。

“苏喜。”

“皇爷。”

苏喜挑起帘子。

“今日该去何处?”

“按着日子,是淑妃。”

“好。”

皇帝疲惫揉头。

苏喜没动,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卖娴妃个好,提醒皇帝:“皇爷,您已经一个月没去过咸福宫。”

“一个月?”

皇帝惊讶:“有这么久?”

他怎么不记得。

苏喜讨好着点头:“您公务繁忙,想必没注意这些小事。”

“那今日便去咸福宫。”

皇帝想起娴妃的脾气,不免觉得忧愁,一时间本就疼的头更疼了。

出乎意料的是,娴妃并未如同想象中那般,向他发难。

.

人的第一印象非常重要。

娴妃和温淮言都很明白这一点。

远了说如宋神宗,因为颜值就能提拔没文化,没人品的戏子当官,近的明朝夏言,有能力又长得帅,嘉靖一路给他开绿灯。

再近些——黎清。

据说黎清的上位史很简单。

皇帝路过内官监,看到正在做杂役,脚步踉跄背着石料的黎清,那一身沾满灰的粗布麻衣,更衬托他面白如纸。

青年眼眸漆黑,唇色艳红,单薄的身材摇晃,漂亮的双眼和皇帝对上。

皇帝一拍轿辇,当即决定把黎清调到身边来——这种长相,就应该放在他眼前。

温淮言也想走这条路子,他推开咸福宫窗口,腊梅迫不及待探进来,抖落一地艳红花瓣,轻雪堆积在窗棱,风一吹,簌簌落了满身。

白红交加,如雪落红梅。

端方君子,温润如玉。

“等皇帝进来,我就站在窗口。”

温淮言仰头,露出半张侧脸:“到时候皇帝就会觉得……”

“觉得咸福宫为什么要立个竹竿。”

娴妃不阴不阳开口。

温淮言:“……”

谢谢,有被打击到。

他不甘心:“我觉得我的长相还可以。”

紫鸢相对委婉:“你太瘦了。”

发育不良不是一年两年能养回来的。

尤其在生产力低下的古代。

原主好看归好看,一是相貌偏可爱,二是饿的脸颊凹陷,温淮言接管这具身体后整日摸鱼,见到干活就跑,吃饭一人吃三份,冬天蹭炭夏天蹭冰,脸颊上才养了些肉。

“主要是有珠玉在前。”

娴妃神色怀念:“我当年没少见黎清。”

温淮言和黎清的长相实在不是一条赛道,比氛围感无异于以卵击石。

长的好看了不起吗?

温淮言很愤怒。

确实了不起。

他只得无奈放弃,垂下眼沉思片刻:“我还可以走另外一条路。”

“人上了年纪,不免更喜欢憨态可掬的东西。”

温淮言很自信:“在这方面,我还是独一份。”

娴妃犹豫:“可行吗?”

温淮言点头。

况且,他还有更独一无二的优势——

年轻。

比起成年人,他装可爱带来的违和感不强。

温淮言缓慢开口,语调激昂而又顿挫,宛如在诵读圣经:“我还是个孩子啊!”

没有人能拒绝这句话。

娴妃眼睛一颤,浑身上下都仿佛被一种神秘力量绑架,无法说出拒绝的话:“好吧,试试。”

.

皇帝走进咸福宫。

没有迎来预料中的阴阳怪气。

窗没掩实,半开,娴妃的小塌搬到窗下,她伸手拂去掉落在身上的花瓣,手里拿着一卷书,眼皮沉沉的打瞌睡:“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在看什么?”

皇帝压低声音。

“嗯?”

娴妃惊醒,她合上书揉了揉眼睛,抱怨道:“易安居士的诗集,太难抢了,我托人盯了好久,好不容易才抢到这一本。”

“唉呀!”

娴妃说着说着,忽然做作的抛了个白眼:“都怪陛下打岔,嫔妾都忘了方才读到哪了。”

她轻哼一声。

此时——

温淮言闪亮登场。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清脆中夹杂着稚嫩的声音接口。

皇帝这才抬眼,向对面书桌看去,施舍一分目光。

书桌上插着一支雪白的大朵茶花,纸张铺匀,毛笔沾满漆黑的墨水,一个穿着月牙色常服的小太监俯在桌边奋笔疾书。

小太监膝盖上趴着一只圆滚滚的雪白长毛猫,他扭头,浅色双眼下意识一弯,弧度饱满的唇上扬,眼睛圆,脸颊也是圆圆的,和这猫无端相似。

“见过陛下。”

他双眼弧度加深,彻底弯成月牙,笑容羞涩中透露着天真单纯,声音活力满满。

……有点可爱。

皇帝捂住胸口,头脑发晕,感觉自己似乎被什么很恨击中了。

如果他生在现代,就会明白,自己不是被击中,而是被夹子音夹晕了。

“你多大了?”

皇帝晕乎乎的询问。

“回陛下,小人今年十三。”

准备再接再厉的温淮言闻言,笑容有一瞬僵硬,差点破功。

他愿称这为社畜的愤怒,一想到原身年纪他就牙痒痒——放学校里也就刚上初中的岁数,工龄却已经高达六年。

他虽然工龄高,但是过的苦啊。

每天兢兢业业干活还随时有掉脑袋的风险,得在这卖艺装乖给老板赔笑。

好惨的生活。

换成有未成年保护法的现代,皇宫这个该死的黑心企业得被告破产。

温淮言恨恨咬了咬牙,面上依旧一片天真。

“十三。”

皇帝恍惚。

他不受控制的想到了自己的儿子,他儿子十三岁的时候在干什么……

没有一点印象。

皇帝不知道他儿子在干嘛,但他知道自己在忙着造反……不对,清君侧。

十三岁,最天真烂漫的一段年岁,他没有陪在儿子身边,反而让他颠簸流离在战火中日日惶恐,想到这里,不免有些自责感怀。

这种愧疚,毫无疑问转嫁到温淮言身上些许。

温淮言注意到皇帝脸上的慈爱。

趁你病,要你命。

他不经意的伸手,露出小臂上日积月累的伤口。

娴妃适时补充:“他叫金子,不知道陛下还有没有印象。”

有一些。

皇帝感慨:“是个聪明孩子。”

“是啊。”

娴妃见皇上没张口要人,眼眸闪了闪,继续方才演了一半的戏:“读到哪来着?哦,凄凄惨惨戚戚,下一句是什么……”

她懊恼翻书:“找不到那页了。”

温淮言趁皇上不注意,使劲咽了咽口水,确认喉咙通畅,夹着嗓子道:“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

小温:夹晕你

神秘咒语一:他还是个孩子

咒语二:你跟一个孩子计较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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