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兽有最重要的三样东西，承载修为的妖丹、承载灵魂和记忆的妖魂珠，以及固定魂魄和身体的钟灵珠。

人修对妖修的了解不多，只知道内丹或者说妖丹里的妖魂珠在妖兽死亡后会随着魂魄离体而消失，最多就是知道那里面承载着可以用术法读取到的一些妖兽记忆。

可是妖兽的思考方式不同于人，读取到的记忆大部分也只是它们看到的画面和听到的声音碎片，苏暖也不过是通过这些进行了推断。

引月灵犀离开族群的时间，或者说有部分外围引月灵犀散开的时间恰好和他们进入秘境的时间相吻合，苏暖猜想应该是他们打开了秘境引起了秘境中灵气的变动，所以让原先抱团聚集的引月灵犀被落进来的那些灵修们带的灵气打散，四散而去。

而一般修真者进入魔气如此密集的地方，第一时间都会选择封闭灵脉，以防魔气侵入，只有她会主动吸收周围的灵气，恰好是这种术法引起灵气环境变动，进而吸引到了那些脱离族群的引月灵犀，所以她留在成轩岚身边实际上是给他增加风险。

但是成轩岚显然还是有点大乘期的傲气，不肯让一个元婴期的女修去打头阵涉险，硬是赖在苏暖身边非要跟她去。

苏暖则对除了怀里黑猫相关以外的事都并不强求，利害关系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成轩岚要是还想跟，那就让他跟，好歹修真界第一宗门的少宗主，就算暂时用不了灵力，也总有些自保的法宝傍身。

苏暖根据引月灵犀的碎片记忆，反推了它离开族群的过程和感受到灵气变动找上他们的路线，苏暖便决定循着那个记忆片段往它来的地方找找，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

顺利的话，他们能找到还留有那一片精纯灵气的地方，成轩岚能在那里解决他入体的魔气，也能启动手里的罗盘，还能用他大乘期的灵力开辟一方足以让修真者避难的场所。

一路上成轩岚绞尽脑汁和苏暖聊天套近乎，但奈何苏暖只关心怀里的小猫，对他的回答也是充满了敷衍之意，并没有想和这位万千女修心中最好归宿、修真界第一宗门继承人、修真界千年难遇的天才大能结交的心思。

媚眼抛给瞎子看的成轩岚不得不败下阵来，把话题引到那小黑猫身上。

“苏道友这猫妖看起来油光水滑，是从小就养的吗？”

“不是，前不久刚捡的。”

“那想必苏道友这次选择到这个妖兽秘境，也是为了它？”

“算是吧。”

“诶对了，还不知道苏道友这猫的名字？”

“莫阳。”

“哦，莫阳……莫阳？！”

成轩岚顿住脚步，他看向苏暖怀里那懒洋洋趴在她臂弯，尾巴落下来一扫一扫的黑猫，黑猫听到他转了弯的惊疑不定声用金色的眼睛蔑视地扫了他一眼。

苏暖侧头：“怎么了？”

“那个……苏道友知道那个魔尊吗？就是九百年前的那个？”

苏暖点头：“知道啊，怎么了？”

成轩岚看着苏暖，又看了看不屑地“哼”了一声转过头去的黑猫。

“魔尊是魔尊，我的猫是我的猫，”苏暖摸着黑猫毛茸茸的脑袋，“怎么他叫莫阳我的猫就不能叫莫阳了？这名字他注册专利了？”

这话说得十分理所应当，除了成轩岚并不理解的——

“‘注册专利’是什么？”

苏暖眨了下眼，她好像又脱口而出了一些别人不能理解的词。

“没什么，我……”

她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地面传来微微的震动，两个人神色一变。

一路走来，他们都在尽力收敛灵力，以防再引来引月灵犀，而这一路上也没碰见其他的修真者，安静得仿佛这里只有他们一般，现下却传来震动的感觉，能造成这种震动的……只能引月灵犀。

不止一两只的引月灵犀。

莫阳金色的眼睛看着一个方向，然后他轻轻在空中嗅了嗅，紧接着便从苏暖怀里蹿了出去。

苏暖急忙追上，黑猫在已成朽木的林中穿梭，苏暖靠着两人之间洛先元下的契的指引跟着，穿过了这片树林后，黑猫停下了脚步，苏暖站到它的身后，被眼前的场景震撼住了，成轩岚倒吸一口冷气：“这是……”

这是一片炼狱。

他们所占的地方是一处山崖边，山崖不高，底下则是一片平原，平原被连绵的山脉包裹，形成了一小片盆地，这片盆地像个容器一样，容纳了大量的魔气，而整个秘境的魔气，大概都是从这里逸散出来的。

这盆地的中心，有一个在发着微光的东西，那东西和天上挂着的像月亮一般的玉玦交相辉映。

被玉玦照亮的地方，无数化魔的引月灵犀在互相搏斗，它们用角穿透彼此的身体，用四蹄踩碎彼此的躯干，没有哀嚎，只有血肉横飞，地上是由被捣碎又反复踩踏后的碎肉泥形成的血沼，一头引月灵犀倒下，激起一片黑色的血花，它碎掉的躯体由魔气虚影补齐，直到黑色的妖丹也被打碎，才真正死亡。

而牵引着魔气修补引月灵犀躯体的，是那发着光的玉玦。

“那是引月玦。”成轩岚说道。

苏暖则眯起眼睛：“引月玦下面，是不是有东西？”

东西？

成轩岚凝神看去，果然看到了引月玦漂浮在……一具骸骨之上？！

那是一头巨大的引月灵犀的头骨，这头引月灵犀的头骨就有周围那些成年引月灵犀的躯干大，它的其他部分不知是深埋入了血沼之中，还是被踩碎成为了这片血沼的一部分。

莫阳死死盯着那发着光的珠子，心里突然涌出了强烈的执念。

想要……想要得到它……必须得到它！

黑猫再次蹿出去，后颈却被苏暖眼疾手快地捏住：“那边危险！”

但平日里通人性的黑猫却挣扎不休，力气大到苏暖几乎快捏不住他的后颈肉，她不得不把莫阳牢牢地箍在怀里，可随后手一痛，莫阳死死地咬住了她的手。

这是莫阳第一次咬她。

血腥味在莫阳嘴里散开，他金色眼睛中疯狂的神色稍稍褪去，等他反应过来嘴里的是什么时，心停跳了一瞬。

他伤到她了。

莫阳有些慌张地松开嘴，他不敢再去看那发着光的东西——不知道为什么，那东西对他竟然能产生如此大的影响。

他伸出舌头想舔一舔那流着血的伤口，但又立刻想到自己舌头上的倒刺恐怕会让这个伤口加重，他的心跳得很快，后悔的情绪蔓延开来。

为什么……

他莫阳从来没有后悔过，不过是咬了这个人修一口，九百年前死在他手底下的人修不计其数。

为什么……独独这个人……

脑袋被温柔地摸了摸，苏暖柔和的声音传来：“没事的。”

苏暖感觉到了莫阳那有些异样的情绪，再加上刚才在树林里莫阳的举止就有些不对，她看向下面混乱的引月灵犀群，猜想那东西恐怕对妖兽有着一种人类觉察不到的吸引力。

“成少宗主，”苏暖抱着莫阳转过身，用身体挡住远处发着光的玉玦，“进入秘境之前，洛执事给我和莫阳下了一个契，让我们之间的距离不能太远，不知道少宗主能不能帮我们把这契解了？当然，我会为少宗主提供纯净的灵气……”

“不用，”成轩岚说道，他看了眼苏暖手上那已经结痂的血痕，一向嘻嘻哈哈的桃花眼里划过一丝冷光，他拿出了几枚上品灵石，“这种程度的契我现在还是能解的。”

成轩岚是大乘期，解洛先元这个化神期的术法契自然十分容易。

他之所以答应的这么痛快，实在是一路走来看到苏暖的心思全花在这灵宠身上，但这灵宠那么不受控，在这种情况下说不定会引出什么风波来。

与其让他们因为这契被这冲动的蠢猫连累，不如就帮苏暖解了这限制。

成轩岚毫不心疼地将几枚上品灵石迅速变成了无用的灰白石头，苏暖感觉到她和莫阳身上那若有似无的契约连接一空，她活动了下身体，把黑猫转过身举起来。

莫阳看着她的眼睛，苏暖对他笑了下。

“要乖。”

莫阳愣了一下，紧接着一阵晕眩感袭来。

苏暖把渐渐阖上眼睛的莫阳收到灵兽囊中，然后将灵兽囊下好只有她自己能从外面解开的封固诀：“麻烦成少宗主暂时照看一下我的猫。”

成轩岚接过灵兽囊：“你这是……？”

“他应该至少得睡上两个时辰，”苏暖活动了下筋骨，面向那片已经是肉糜血泊的盆地，“这时间应该够了。”

成轩岚心里划过一丝不好的预感，在苏暖向前迈了一步之际，不顾男女大防拽住她的手腕：“你要去做什么？”

苏暖看着被他抓住的手腕，指了指被疯狂的引月灵犀围住的那个发光的玉玦：“去拿那个。”

“拿那个做什么？！”成轩岚皱眉道，“你没看见那下面的形势吗？！”

“我看到了啊，”苏暖把手腕从他手中抽出来，和成轩岚一脸凝重不同，她神情颇为轻松，“但是，很明显那个东西就是这个秘境的关窍，它甚至可能是真正开启和关闭这个秘境的核心，拿到它说不定我们就不用你们那个什么伪玉玦就可以出去了。而且……”她回过头，看着成轩岚手里的那个灵兽囊，露出了一丝宠溺的笑意，“我家猫猫想要那个。”

猫，又是猫。

“就因为它想要？”成轩岚觉得难以理解，他上前一步还要伸手拉住她，“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苏暖躲开他的手，“我的猫猫想要那个东西，我就要给他拿来。”

成轩岚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生气：“它不过就是个还没开化的畜……妖兽！它懂什么？！它要月亮你也给它摘吗？！”

没想到苏暖却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当然啊。”

然后成轩岚看到她转过身，露出一个柔和的笑：“他就算想要月亮，我也要给他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