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暖只感觉到眼前一晃，周围光芒大盛，她不得不眯起眼，等光渐渐减弱成了一束阳光，她缓缓睁开眼，看到了一个人站在她的面前。

那人穿着一身黑衣，头发也是黑色，可是在阳光的照射下，那黑色头发竟然泛着金色的光芒。

那人逆着光，她看不清他的脸，然后感觉到自己的视线下沉——她跪下了。

“墨巽大人，”苏暖听到自己嘴里发出低沉的男声，“修言已感飞升在即，请墨巽大人开启巽天山，助修言飞升。”

那站着的男人轻笑一声，温柔地回答道：“好呀，那么，你准备好了吗？”

这声音很轻，可苏暖却觉得莫名有些熟悉。

紧接着，场景开始发生变化，苏暖来不及仔细想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一幅幅如画卷般的过往向她展开。

这是记忆。

一个叫修言的引月灵犀的记忆。

苏暖明白了，那妖丹中尚未被魔气吞噬的、还发着光的，是修言的妖魂珠。

这枚妖魂珠也并非完全没有被魔气污染，它上面承载的记忆不多也不连贯，但所幸修言是大妖，思维模式更贴近于人类，所以苏暖还是从碎片的记忆里拼凑出了真相。

修言是引月灵犀一族族长，是已经到了承天期的大妖，他预感到自己即将飞升，于是在七千年前便找到了墨巽——传说中建造出妖兽飞升通道巽天山的已飞升上古神兽。

但是墨巽在建造出巽天山的时候就立下了规矩，想要通过巽天山飞升到外界，必须接受他的考验。

第一次修言信心满满，但可惜他并没有通过墨巽的考验。

“只有这样是不行的，”那个让苏暖感觉到熟悉的声音温柔地说道，“飞升之后，你就要面对化外三千世界，那里有很多的妖，也有很多的人，更有很多的魔，妖不是全好，人也不是全坏。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飞升不是终点，它是起点。如果你无法通过这个考验，那么便也不必走飞升之路，因为，现在的你是无法和化外三千世界建立起联系的，就算从这个世界成功飞升，结果也不会好。”

名为墨巽的妖兽说完后，拿出了一枚形似月玦玉的东西递给修言：“这里面有一方小世界，灵气充裕，你可以在里面继续修行，什么时候觉得悟出来了，再来找我。”

修言在墨巽的指引下让这枚月玦玉滴血认主，修言将这枚可以由自己使用的开启秘境的钥匙宝贵地放到自己最重要的位置——他的妖丹之中。

修言花了几年的时间将这里变成了适合引月灵犀修行的地方，他的打算很简单，这是墨巽大人赐予他的东西，他在这里闭关修炼，会形成自己的一些心得功法，就像那些人修门派一样，他打算把这些功法连同这个秘境留给他的族群，留给下一任的引月灵犀族长。

于是修言在交代了同族后，便开始闭关，他在玉玦形成的灵气充裕的秘境中度过了几百年，这几百年对于普通的动物或者凡人来说或许是几次甚至十几次的轮回，但对于修言这样已经到了承天期后期的大妖来说，不过是眨眼的一瞬。

然而，等他满怀信心从秘境中出来的时候，面对的是一个他不熟悉的世界。

就在他闭关后不不久，有人修闯入了巽天山所在的江枫岭，善良的墨巽想要引导着误闯的人类离开，却不想那些人修本身就是打着妖修飞升通道的主意来的。

他们是些不够资格去人类登天台、想要去找些旁门左道飞升的家伙。

现存于世的飞升途径只有两个，人修鸿天宗看护的登天台，还有妖兽墨巽守护的巽天山。

成家防守严密，他们连门都进不去。而巽天山在江枫岭，妖兽的防守比人类疏漏不知道多少，墨巽对巽天山有绝对的掌控权，但妖兽喜欢无拘无束的自由，所以平日里对江枫岭的防守便不是那么上心，这让人修得以闯入。

人修利用墨巽的善意暗算了他。

“墨巽已经死了，被那些人修……被他们杀死了。”一个穿着如秋枫般红色衣服的人说道，和温和的墨巽不同，这个人清冷孤傲的声线中带着一丝仇恨引起的颤抖，“那些贪婪的人修……”

苏暖听到修言称呼这个人为“风燃大人”。

风燃告诉修言，墨巽被人修害死了，巽天山再也不会打开，妖修飞升的通道就此被堵死。

“可我已经参透了那个答案，”修言茫然自语，“那…现在…我要怎么飞升呢？”

因为记忆不连贯的缘故，苏暖不知道墨巽给了什么样的考验和问题，也不知道修言到底参悟出来什么，她只看到陷入自我怀疑和心灰意冷的修言不知所措，人修和妖修关系开始恶化，有不少引月灵犀因为卷入纷争而死亡，作为一向不喜争斗的引月灵犀一族族长的修言便将自己和族人迁入了墨巽留下的引月玦秘境之中，打算避世一段时间。

但谁也没想到，修言因为飞升的事产生了心魔，他在秘境中入魔了，而开启和关闭秘境的钥匙、那枚引月玦还在他的妖丹中。

承天期的妖兽入魔将灵气浓郁之地化作了魔气泛滥之所，引月灵犀们受到魔气的影响皆数入魔，失去神智，互相厮杀。有的引月灵犀想逃，可封闭的秘境让它们无处可去。

最后一只引月灵犀死亡的时候，修言的神智短暂地恢复了正常，就好像回光返照一般，他看到了这一幕产生了无尽的悔恨，这股悔恨再次加强了他的心魔，直到他失去了全部的神智，只剩下了最后欺骗自己的执念——他没有害死他的族群，他的孩子们还都活着。

所以，最终的秘境成为了修言给自己编织的幻境，他幻化出了他的族群们，那些残忍的血肉横飞的角斗，在已经入魔的他看来是孩子们在嬉笑打闹，那些偶然碎掉的肉身、断掉的角，他都操纵着魔气悉心补齐，就像一个帮淘气的后辈上药的长辈一样。

可幻境只是幻境，梦终有醒的一天。

周围的场景暗了下来，苏暖知道，记忆结束了。

“现在想想，”沉稳的男声在苏暖身后响起，“当年我也许，并没有真正参悟出那个问题的答案，就算巽天山没有被封闭，就算墨巽大人还在，我可能，也没有办法通过他的考验。”

苏暖转过身，看到了一张非常年轻，但却充满疲惫的脸。

“谢谢你，”那个青年说道，他对苏暖笑了下，“谢谢你帮我从这份执念中解脱。”

苏暖看着他，她知道现在的青年不过是个残魂，即将前往轮回之地的修言的残魂。

修言伸出手，手上浮动着一枚玉玦，苏暖现在才得以看清那东西的形状。

它的投影看起来像一枚玉玦，可离近了，她才发现那是一颗缺了四分之一部分的珠子。

苏暖感觉到了莫名的熟悉。

“我在你身上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修言把手放下，那珠子浮在半空中，“那是和它一样的，墨巽大人的气息。”

墨巽的气息……？

就是刚才在那段记忆中怎么也看不清容貌的飞升妖兽？

苏暖确定自己对墨巽的了解仅限于修真界口耳相传的故事里，可是就算她对修言记忆中的那个长发妖修有着熟悉感，而且这枚也确实让她感觉到有着十分亲切气息的珠子,但这些都不足以让她认为自己和这个叫墨巽的妖兽有什么关联——这个名字对她来说很陌生。

“我想——”

修言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一弹，那珠子飞快地飞向苏暖，苏暖想躲闪，却不想身体突然不受控制，她眼睁睁地看着那珠子没入了自己的身体，周围暗淡的场景渐渐褪色，修言的身影开始淡去。

“——你应该是需要它的。”

修言最后的声音开始变小，被周围的鸟鸣声、风吹树叶的哗哗声、还有那纷杂的人声所掩盖。

而那珠子进入苏暖的身体，直奔她那对每个人来说隐秘的存放神魂之处，接着，她眼前骤然一黑，在彻底晕过去之前，她听到一个声音惊慌地喊道——

“慕音——！！”

苏暖陷入了从未有过的黑甜梦境。

她好像梦到了很多，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梦到，等大脑自认休息够了，温暖的阳光洒在她的眼皮上，长长的睫毛轻颤了几下，她便缓缓睁开了眼。

“慕音？”

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小声叫道，那声音里带着些不敢确认的情绪，苏暖动了一下手指，然后感觉到手被紧紧握住。

“慕音……”

那个声音带上了喜极而泣的颤抖，那个人把她的手拉起攥住，苏暖侧过头，素阳宗宗主许晟那总是带着温润笑意的面庞上，泪水从眼角滑至下颌，滴落在床边，形成点点水痕。

苏暖看着他，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

“慕音……对不起……对不起慕音……对不起……”许晟倾身，抱住她的肩膀，松木的味道刹时包围了她，“对不起，是我没有照顾好你……对不起……”

“那个，”苏暖听着耳边的抽泣声，带上了一丝迷茫，“请问，你是……？”

抱住她的许晟僵硬了一下，他抬起身，看着苏暖的眼睛，眼中划过一丝慌乱：“慕音……你……你不认识我了？”

苏暖看着他，语气平静：“抱歉。我不认识您，但是我现在想知道一件事或许您能给我答案。”

“什么事？”

苏暖把手从他的手中抽出来，认真问道：“您看见我的猫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