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鹤峰整座山都是素阳宗的墓地，素阳宗的内门弟子和那些身份尊贵的长老们仙逝后按照级别进行下葬，山顶最高的位置是苏家的祠堂，上面供着历代苏家人的牌位。除了最开始那代飞升的家主是“生位”之外，其他的都是如凡人过世后家人给立的“死牌”。

出于对先祖的敬重，归鹤峰上不设传送阵法，想去祭拜的弟子必须步行上山，连掌门也不例外。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过树冠，星星点点地洒落在林间，苏暖跟着许晟走在湿滑的林间山路，黑色的小猫踱着猫步优雅地跟在她旁边。

“当年师父和师娘伉俪情深，却一直都没有孩子，外面都说是师父疼师娘，不忍她自损修为来生儿育女，”风吹过树梢发出沙沙声，许晟柔和的声音娓娓道来，“但是他们还是选择生下了你，所以呀，你一出生，就是整个门派的明珠。”

许晟的声音带着笑意，他或许是想唤醒苏暖的一些美好回忆，可苏暖却为问道：“‘外人说’是爹疼娘所以不想让娘生孩子？那实际上是为什么呢？”

这问题让许晟怔了下，他停下脚步，苏暖走到他的身边，侧头看他。

然后她得到了许晟的叹息和一个充满安抚的拥抱。

“晟哥？”

许晟放开她，温润的眼睛里隐秘地藏了一丝怜悯。

“音音，你的爹娘很爱你，”许晟顿了顿，“我们都爱你。”

苏暖看着他，露出一个笑：“是吗？那我可真幸福。”

许晟也笑了笑，他轻轻拍了拍苏暖的肩膀，两个人继续往山上走去。

“师父和师娘很相爱，他们想得到一个孩子，可那会儿师娘受孕艰难，医修说要用一些牺牲自我的特殊手段才能有身孕，那时候师娘像着了魔一般，不顾师父的劝阻，动用了门派的上古秘宝，辅以禁术，才将你怀上。”

上古秘宝、门派禁术。

苏暖想起了自己神魂深处那自己从未注意到的东西，那个和引月玦合为一体的东西。

仔细想想，素阳宗声势最强的时候好像是七千年前。

巽天山的动乱，也是七千年前。

这两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那个东西……会不会和妖族有关？

“所以你出生后，就成了师父和师娘的心头肉，”许晟轻笑了一下，“当然，也是哥哥的心头肉。”

许晟的这句话让苏暖红了脸，他牵着苏暖的手，带她跨过一条穿过山路斜向下的涓涓溪流。

“可是我辜负了爹娘的期待吧，”苏暖声音里透着些低落的情绪，“我听说那时候我的修为并不好？”

“是啊，”许晟无奈道，“你修行也算勤勉，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修为一直进展缓慢，师父怕你受到伤害，所以才把你拘在芳林苑，你只要筑基就能出去。”

“那段时间我一定很寂寞，”苏暖说道，她的眼睛里带着小女孩的期盼，“所以当时除了爹娘，应该就只有晟哥陪我玩了吧？所以我才会感觉晟哥这么亲切。”

许晟却罕见地有些犹豫了。

“其实……还有一个人。”许晟说道。

苏暖好奇道：“还有一个人？”

许晟却没有明说，他选择生硬地避开这个话题：“对了，慕音，你现在修为都已经是元婴了，好像走的不是剑道？是灵修？”

苏暖见许晟不想多说，便也没有多问，乖乖地顺着他的话回答道：“我也不知道，我失忆了嘛，醒来就看到莫阳在我身边，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是干什么的，只能见到什么就学什么，那时候正好繁花镇上的修真者多，我就偷偷学了些东西，后来去散仙盟参加引月玦域，也是因为缺钱，我不需要钱，但是……”

苏暖的目光落在那前面的黑色小身影上：“但是莫阳他刚到入道期，还得给他买小鱼干呢。”

“小鱼干是晒干的鱼干吗？”许晟失笑，“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总是说一些听起来很奇怪的词。”

苏暖的眸光一闪，原来自己小时候说的词就已经是在这里的人眼中看来十分费解的了。

“算啦，”许晟伸出手，宠溺地轻刮了下苏暖的鼻梁，“素阳剑我来传承，你就走自己喜欢的道吧，你只要做你喜欢的事，其他的都不用管，哥哥支持你。”

苏暖笑了：“是啊晟哥，幸好还有你，不然那个什么……素阳剑到我这里没落了就不好了。”

“喵呜。”莫阳突然发出了声。

它蹲坐在了一阶台阶上，他们已经快到山顶了，苏暖抬头看去，看到了莫阳面前那偶尔有一丝流光划过的屏障。

归鹤峰的山顶不是什么人都能上的，这里有着只有掌门和苏家嫡脉才能开启的护山阵。

苏暖俯身把莫阳抱进怀里，转身看着许晟。

“要把它也带进去吗？”许晟看着苏暖怀里的黑猫，眉头微皱，脸上露出些难色，“那上面是苏家的祠堂……”

“他救过我的命，就算最开始我醒来的时候不是他救的，在引月玦域里也是他让我清醒过来免于被魔气入侵心神，”苏暖用祈求的眼神看着许晟，“晟哥……我想带它见见爹娘。”

许晟踟蹰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妥协：“那好，你看好它，不要让它乱跑。”

苏暖闻言高兴道：“谢谢晟哥！”

“你一直说想养猫，做了一院子给猫玩的玩具，”许晟将手按在那流光的屏障上，灵气涌动，“可等我带猫给你，你又总是不要，那时候……那时候还有人调侃你是‘叶公好龙，慕音好猫’，没想到有一天你真带了一只猫回来。”

透明的屏障渐渐充满白色的雾气，紧接着，像是帘子一般从中间分开向两侧退去。

“来吧。”许晟踏上了一阶台阶。

苏暖抱着猫跟了上去。

莫阳明显感受到这里和屏障外的灵气不同。

这里灵气极其浓郁，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润养着这片区域一样。

苏暖做出新奇的神情感叹道：“这里的灵气……好浓郁啊。”

“有资格葬在这个位置的，都是元婴以上的修真者，”许晟顾及苏暖失忆的现状解释道，“他们最少都是半灵之体，身死后被葬在这里，灵体会化作灵气消散，归鹤峰这里设下了大阵，将这些逸散的灵气保留下来，所以形成了这般浓郁的灵气环境。”

原来如此。

“那我知道为什么爹要担心我的修为了，”苏暖若有所思，“是怕我修为到不了元婴葬不到祖坟吗？”

许晟听到“祖坟”这两个词愣了下，然后他哭笑不得的伸手戳了戳苏暖的脑袋：“都哪儿学来的这些词啊……”

苏暖嘿嘿笑了两声。

苏家的祠堂在山顶最高处，是一座形状奇特的八角楼，每个屋檐角上都挂着一只青铜铃铛，风吹过来，那些铃铛岿然不动。她来过这里两次，一次是母亲过世，一次是父亲过世。

苏暖抱着黑猫进入祠堂，祠堂内部呈圆形，中间只有一个蒲团，弧形的墙壁上摆满了牌位，每隔一段距离就摆放着一支长明烛。

她跟在许晟后面走到属于她爹和娘的牌位前，许晟拿过那个蒲团放在她的前面，他自己直接跪在地上，引着苏暖祭拜。

“师父，师娘，”许晟抓住苏暖的手，声音哽咽，“我把慕音找回来了。”

苏暖看着面前烛火跳跃下那明明暗暗的牌位，上面是她爹娘的名字。

“慕音。”许晟轻轻唤她。

“爹，娘，”苏暖缓缓开口，垂眸掩盖住了复杂的情绪，“我回来了。”

许晟这才露出些欣然的神色。

“爹，娘，”苏暖抱起莫阳，“我找到我想养的那只猫了。”

莫阳金色的眼睛看着牌位上的名字，这里的灵气更加浓郁了，不光是这样，猫脑袋往一个方向转动了一下，这里四周呈圆形，有八个出入口，他们刚才进入的是其中一个，而和他们进入的入口相对的那个口，那个白色的光线照进来的方向，有让他产生一种熟悉冲动的东西。

就像那枚引月玦一般。

这东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距离远还是因为其他的什么原因，莫阳现在还能保持冷静，不像之前碰到引月玦那样不顾一切地想冲过去。

他想到了刚才许晟说过的，那个上古秘宝。

金色的瞳孔渐渐变成竖瞳。

“好了，”许晟带着苏暖站起身，“走吧，带你去附近逛逛，这里灵气浓郁，多待一会儿对你有好处。”

许晟带苏暖来祭拜父母，也是来归鹤峰散心。

或者说，来谈心。

苏暖抱着猫沉默地跟在许晟身边，周围灵气浓郁，可这浓郁的灵气却让她并不舒服，和自然产生的那些灵气不同，这些由死去的人灵体所化、又被拘在这里的灵气让她总有一种像是在葬魔渊里感受到的那种窒息感。

苏家的祠堂建在一处悬崖旁，许晟带着她穿过祠堂，走向了他们来的方向对侧的那个出口，一迈出门槛，苏暖就看到了面前的万仞高峰，那是属于素阳宗主峰明华峰的侧壁。

传说明华峰和归鹤峰原本是连在一起的山脉，被素阳宗的开山老祖一道剑气劈下，劈出了如今这种几乎和地面垂直的峭壁效果，就此成了两座山峰。

两峰之间的山谷，叫作明奕谷，是只有苏家人才能进入的禁地，那里设了绞杀大阵，有硬闯入者都会被绞杀神魂。

许晟看着那山谷，他好像在思考什么事，风从深谷吹过，发出沉闷的呼啸声。

“慕音，”苏暖听到许晟说道，“我觉得，还是得告诉你这件事。”

苏暖不明所以：“什么事？”

“秦以染，”许晟转过身，“当年那个害你跌落葬魔渊的、你的师姐，已经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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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祠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