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楚念坐在卧室的床沿，膝盖上摊着一本厚重的法学教材，可她半天都没翻过一页。手机屏幕暗灭又亮起，微信对话框停留在林知棠最后一条消息上：【不要插手。】
短短四个字，冷硬得让人心口发疼。
楚念抱着腿，把下巴埋在膝盖上。屋里静得只能听到时钟秒针咔哒咔哒的声音，每一下都像敲在她心头。她当然知道林知棠是为了她好。知道林知棠想一个人把所有的脏东西挡在外面，让她留在干净的世界里。
可她真的甘心吗？楚念闭了闭眼，胸口像被什么撕扯着。自从在一起以后，她就更加清晰地感受到林知棠生活在怎样的世界——无数看不见的刀子、藏在暗处的眼睛、随时可能刺穿她的信念的黑暗。
林知棠从不说。但她知道。她每次深夜归来眼底掩不住的疲惫，每次手机响起那一秒骤然绷紧的神经，每次温柔抱着她时藏着的、难以察觉的战栗。她都看得清清楚楚。
可林知棠从不让她碰。像是将她捧在手心的宝物，不许沾染半分尘埃。楚念咬着唇，眼眶慢慢发热。她不是小孩子了。不是只会撒娇，只会等待的人了。如果真正爱她，就该并肩走过这些黑暗，不是吗？b不然，她又凭什么配站在林知棠身边？
心里的天平在一点点倾斜。一边是理智在疯狂拉扯着她，告诉她危险、告诉她林会生气；一边是炙热到几乎灼烧的情绪，推着她迈出那一步。
“我想要和你一起。”她在心里默念，声音几乎听不见。
终于，她抬手抹了一把眼角，捡起手机，点开早已偷偷保存下来的线索资料。手指微微颤抖。可那双眼睛，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
她套上最简单的衣服，把录音笔藏进口袋。临出门前，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床头摆着的两人合照。照片里，林知棠微笑着，眉眼柔软地看着她。那一刻，楚念的眼神也柔了。
“等我回来。”她轻声说。然后，推开门，义无反顾地走进了夜色里。城市的夜风混杂着潮湿与浮尘，呼啸着穿过灯火稀疏的街道。楚念把帽子压得更低些，手指在口袋里紧紧攥着录音笔，心跳得又快又重。
她沿着提前查好的路线，一路绕到那家隐秘的私人俱乐部。大门口，一辆辆豪车鱼贯驶入，保安森严，四处是低声交谈和刻意掩饰的笑声。
楚念站在巷子阴影里，掏出望远镜小心观察。眼见着那张在无数综艺节目里慈眉善目的“国民老爸”模样的男人，笑着搂着一个明显未成年的少女步入会所，她的指甲几乎掐进了掌心。
胃里一阵翻涌。楚念咬牙压下冲出去撕碎一切的冲动，深吸一口气，拿出早准备好的偷拍设备，小心翼翼地尾随过去。她不知道自己哪来那么大的勇气。只知道一想到林知棠在不远处独自对抗着这样丑陋的世界，她便无法停下脚步。
——如果可以，就算只是一点微小的帮助，她也想做。
拐进狭窄的安全通道时，脚步声忽然放大，像是踩在自己心跳上。楚念屏住呼吸，背紧贴着冰冷的墙面，慢慢探出头。
远处昏黄灯光下，几个穿着华丽的中年人在低声交谈，话语里不时夹杂着令人作呕的笑声。楚念悄悄举起录音笔，额头渗出细汗。正当她心跳如鼓地录下第一段关键信息时，背后忽然一阵风声——
“谁在那里！”低吼夹杂着警惕和愤怒。
楚念的心脏猛地一缩，拔腿就跑。
鞋底踩在潮湿地面，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她不敢回头，只能拼命地冲出那片阴暗，朝着更热闹的主路方向奔去。
可脚步声紧随而至。眼看着就要被追上，一只有力的手臂忽然从旁伸出，稳稳拉住了她——
是楚行止。
“你疯了？”男人低声怒斥，脸色阴沉得骇人，“我是不是跟你说过，林知棠是不是也跟你说过，让你别管？”
楚念胸膛剧烈起伏，眼眶一阵发热。“哥……我只是，我只是想帮忙。”
声音微颤，却倔强。
楚行止的眉头皱得死紧，盯着她片刻，拽着她就往停车场走。“不想死就跟我走。”
车上。林知棠正坐在副驾驶，神情冰冷如霜。
车门一打开，楚念就被押了进去，和林知棠的目光猝不及防撞上。那一瞬间，楚念几乎听到自己心脏碎裂的声音。
林知棠什么都没说，只是低头收回了视线。手指交叠，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车里死一般沉寂，只有发动机微弱的轰鸣声回荡。
到了地方，楚行止甩开她，冷声道：“你自己跟她说。”然后转身离开，留下她和林知棠独自站在昏暗的走廊尽头。
林知棠靠着墙，低头点燃了一支烟。火光映着她深邃的眼眸，一片晦暗不明。
好久，长久到楚念以为她不会开口了，林知棠才轻声问道：“你为什么不听话？”
声音平静得像死水，却压抑着滔天怒意。楚念咬着唇，喉咙一阵发紧。
她想辩解，想哭，想上去抱住林知棠，告诉她自己有多害怕，多不想被排除在外。可最终，所有情绪都哽在喉头，只剩一句轻轻的：“我怕你一个人很辛苦……”
林知棠静静地看着她。眼神里有一瞬的动摇，像是深冬冰面下，一丝不易察觉的水流。可很快，她收敛了所有情绪，冷声道：“以后，别再跟来了。”
话落，转身离开，没有一丝犹豫。只留楚念一个人，站在原地，眼眶通红，唇齿紧咬。夜风刮过，带着刺骨的冷意。她抱着自己，蹲在走廊角落，终于压抑不住，轻轻哭了出来。
林知棠开车回律所的路上，夜色像潮水般压下来。窗外霓虹模糊成一片流光，她的指节一下一下敲打在方向盘上，心绪乱成一团。她侧头看了眼副驾——空无一人。林知棠握紧了方向盘。她不是不知道楚念心里的那点心思。甚至在很多个夜晚，她也曾经因为那个女孩的笑，因为她不加掩饰的喜欢，动过一点不该动的念头。
可现在不行。眼下她正在做的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敌人庞大、阴险、残忍。每走一步，都是在刀尖上起舞。如果失败，不只是自己，会被拖进深渊的人，还包括……她最想保护的那个人。
林知棠闭了闭眼，呼吸绷得死紧。——她不能让楚念卷进来。哪怕让她误会，哪怕让她恨自己，都好过眼睁睁看着她受伤。
夜风透过半开的车窗灌进来，吹得眼角发疼。林知棠咬了咬牙，强迫自己收回思绪，加速驶入地下车库。
那一整晚，她都没能再拿起桌上堆积的案件资料。每翻开一页，眼前浮现的，都是巷子尽头那个被夜色压得小小的身影，和她咬着唇强忍眼泪的模样。像针扎一样，一下一下刺进心里。
另一边，楚念回到家，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靠着门板慢慢滑坐到地上。整个房间寂静得可怕。黑暗里，她抱着膝盖，把脸埋进去，任眼泪一滴滴打湿了衣袖。
手机静静躺在地板上，屏幕一亮一灭地闪烁着未读信息。是林知棠之前发给她的，简短却温柔的话：
【别太晚睡。】
【外面凉，记得加衣服。】
【有事打我电话。】
每一条，都像利刃一样，反复剜着她柔软的心脏。楚念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音。她怕吵醒楚行止，也怕……吵醒自己仅剩的勇气。
第二天清晨，楚行止敲开了她的房门。
“下楼吃饭。”他皱着眉，看她脸色苍白，声音放软了些，“以后别这么冲动了，听到没？”
楚念点点头，嗓子像被砂纸刮过，哑得发不出声音。她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想让自己看起来没事。可心里那块地方，像是被掏空了。
饭桌上，气氛沉闷得可怕。
楚行止偶尔抬眼看她，欲言又止，只是频频夹菜到她碗里。楚念机械地咀嚼着，味同嚼蜡。心里默默想着——以后，是不是就只能这样了？隔着一整片世界，远远地看着林知棠，一个人走下去？
与此同时。林知棠坐在律所的会议室里，对着新收到的一叠资料发呆。助理小心翼翼地递来一杯咖啡，却不敢多说话。林知棠盯着文件，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耳边仿佛还回荡着昨晚那个沙哑的声音——“我怕你一个人很辛苦……”
她攥紧了拳头，骨节咯咯作响。身为律师，她清楚地知道自己选择的路意味着什么。而身为……那个女孩心里独一无二的人，她又怎么可能不心疼她受的委屈？林知棠咬了咬牙，重新打开电脑。屏幕上跳出最新一批爆料内容。比她想象的更复杂，更危险。
可她还是一行一行读下去，眉眼冷静而坚定。如果想要保护，就必须先赢。哪怕代价，是暂时推开那个最想拥抱的人。哪怕……要独自承受所有的苦痛。林知棠低下头，指尖无声掠过桌角。眼里，是无声的誓言。
夜色深沉，林知棠办公室的灯是整层楼最后一盏熄灭的。
桌上堆满了打印的聊天记录、访谈摘要、过往十年间女演员的出入记录。她手指停在一个泛黄的综艺截图上，画面中那位“圈中慈父”正对镜头大笑，语气温和，说着“要给年轻人更多机会”。她却知道，那张笑脸背后，是数十封匿名举报和两位匿名证人的崩溃哭泣。
她揉了揉眉心，心头忽地一抽。那种抽痛与疲惫无关，更像一种悄无声息的撕扯——楚念。从那日她私自闯入那位编导的住处、被她哥哥带走开始，两人之间就仿佛蒙上了某种难以剖明的静默。
手机静静躺在桌角。她知道它安安静静，却像有重量，压在她神经最脆弱的一寸。微信最上方是楚念的头像，最后一条信息仍停在几天前。她没回。不是不想，只是怕一回头，那道脆弱的防线就再也守不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