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一点,易安强撑着困意前往医院。应好友温梓的邀请,中午温梓下班,一起吃饭。
易安刚结束德国的工作,准备定居国内,还在倒时差。一直在家总是昏昏欲睡,她便提前出了门,想多在外面走走,没有直接去约定好的餐厅,转而出现在温梓诊室门口。
为了不打扰她的工作,易安坐在走廊的长椅上,观察着来往的人群。几年没回来,听着熟悉的母语,倍感亲切。
已经是秋天,天气转凉。易安穿了件薄衬衫,外面是连帽的大衣,坐在穿风的走廊竟还觉得冷。于是她站起来在门口踱步,正巧被里面的温梓看到了,挥挥手示意马上结束工作。
等最后一位病人离开,易安进入诊室,顺手把门带上。
相顾无言,却又热泪盈眶。
两人是多年的至交,十几岁就认识了。大学毕业以后,易安前往德国留学,博士毕业又不负导师期望留在德国工作多年。温梓则在国内安安稳稳读书,按部就班的进医院,现在已经是主治医师。
考虑易安刚回国,想念国内的味道,两人定的是一家火锅店。终于在餐厅落座,温梓先开口:“怎么,终于舍得回来了?”
“嗯,身体不太好了。太累了,那边的医生说我需要休息。”易安如实回答。
“哪里?很严重吗?下午我陪你回医院再仔细查查。”温梓一听她是抱恙回国,急的不得了。
“没事,都是慢性病。坐久了,颈椎病,腰椎病。”
“那也要多注意。”温梓稍稍放心,“那你回来以后什么打算?还继续做投资吗?”
“不做了,没前途。”易安自嘲似的笑笑,“我在德国的时候,空余时间写了本小说,回来想找个专业翻译把它翻成德文,然后自己收藏。”
“我靠你天天这么忙你还有空写小说?好吧你上学那会儿文笔就好。哪种类型的?写好了为啥不出版不发表,搞这么神秘还收藏?翻成德文干嘛?”温梓一边吃一边连环炮似的提问。
“这就牵扯到我今天想和你说的一件事。”易安放下筷子,认真说。
“干嘛这么严肃,什么事啊?”温梓见状也停下了夹肉的动作。
“我高中的时候,喜欢过一个女生。喜欢了很久,但是她一直都不知道。我写的故事,就是以这个为原型。”易安说完,有些忐忑。
“我靠你是弯的!你行啊你瞒我这么久你不告诉我!易安我要生气了!”温梓觉得自己好像被欺骗了,自己最好的朋友竟然瞒了自己这么大的事。
“你能接受?”易安好笑的看着她。
“你说哪件?能接受你是弯的,接受不了你瞒着我。”
“其实也不是不能接受,”温梓想了想又说,“就是觉得,你一个人默默喜欢那么久,也没有人能诉说,挺心疼的。”
易安低头沉默。她并不擅长和别人表达自己的感情,好在温梓会懂。
强忍住即将夺眶的泪水,“谢谢你,蚊子。”易安又喊回上学时的外号,几年不见的疏离感又衰减许多。
“咱俩谁跟谁啊,”温梓突然想到,“哎你别说,我有个病人,她女儿是做翻译的,好像就是德语专业。正好她妈妈要做手术,挺大一笔钱。她一个人,没结婚,也不大好筹钱。如果可以,我推荐你俩认识一下啊?”
看她犹豫,温梓补充道:“她人挺好的,妈妈生病这么久一直是她一个人照顾,从来不见她抱怨,整宿整宿地陪护。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我在医院干了这么久,见到孤苦伶仃的老人多的很,小辈照顾的这么好的真的不多见。人品我可以打包票的。”
“当然我也只是给你提供一个思路,你不想见就算了。”
易安思索一番后开口说:“见见吧。我刚回来,人生地不熟。而且这方面确实懂的不多,暂时没有更好的人选。到时候如果我对她工作能力不满意,再找其他人。薪水好商量。”
“好嘞,那我改天问问对方的意见,她应该会同意的。”温梓应下。
两天后,易安收到温梓的消息,称对面很愿意接下这份工作,具体面议,下午四点半在医院附近的遇见咖啡馆见面。
易安一向不喜欢别人等自己,太有紧迫感,四点十分便在约定好的位置落座。但她喝不惯咖啡,只点了一杯橙汁。
当南书韵推门而入,咖啡馆里只有一个背对着她的女人,正在翻阅杂志。稍长于肩的短发,没有一丝皱褶的西装裤,白衬衫规矩地扎进去,外套则随意地搭在另一把椅子的扶手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的阳光太热情。
考究的着装,坐姿却不算正经。她慵懒的靠在椅背上,时不时转转脖颈。
南书韵不自然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走过去打招呼:“请问您是易小姐吗?”
易安闻声抬眸,微微开口却没有发出声音,愣在原地。
是她,南书韵。她青春的女主角,故事的另一个主人公。
“我认错了吗?”南书韵又问。
轻声打断了易安回忆的思绪,忙说,“是我,您请坐。喝点什么?”易安抬手喊来服务生。
“一杯卡布奇诺,谢谢。”南书韵礼貌对服务生讲。
易安不知自己的心放在了哪里,端起橙汁小口小口地喝。放下杯子,手却依旧紧握着。果汁水平面微微晃动,出卖了她那颗快要跳出来的心脏有多激动。
南书韵并未察觉,开口讲正事:“易小姐您好,我叫南书韵。是温医生介绍我来的。我毕业于北城外国语大学德语专业,目前在言悦翻译所工作。”
易安当然知道。当年毕业时学校放出来的名校大榜,易安一个一个找,终于知道了她的去向。而言悦,是北城著名的翻译工作室,参与了许多名著的翻译工作,也时常参与企业文件的翻译。
“南小姐,您能进入言悦翻译所,能力我自然是信得过的。但是我这本作品有些特殊,您不需要考虑出版问题,也不用担心大众是否能理解。只需要符合我个人的喜好即可。所以需要和您及时沟通讨论。我们先加一下联系方式吧?”易安主动交出了自己的二维码。
她又想到前几天吃饭时温梓说的,南书韵一个人照顾母亲,还缺钱做手术。
“南小姐,翻译过程中我可能会很苛刻,提各种要求。但是薪水我也不会少给,300万。定金先给您100万,剩下的翻译工作结束再付。您看可以吗?”易安看着眼前因无法安眠憔悴不堪的脸轻声说。
南书韵一惊,心想果然是好差事,改天请温医生吃饭感谢她一下。但即使自己很需要这笔钱,南书韵还是出声提醒,“易小姐,这本书的字数不算太多,翻译您这本书不需要这么多钱的。”
“没关系。希望我给的薪水支付的起我的要求。”易安微笑着说。
“时间不早了,我们一起去吃晚餐吧?”易安看了看半掩的落日。
“不了,我母亲还在医院,我要去照顾她。”南书韵道别后匆匆离开。
易安喝掉最后一口橙汁,拿起手机给温梓发消息。
“蚊子,晚上出来请你喝酒。”
温梓刚做完一台手术,正在办公室休息,“喝个屁啊,晚上我值班。有事?”
“有点复杂,帮我把南书韵妈妈转到VIP病房吧,明天我会请几个护工帮忙照顾。”
“行啊你,你在国外没白待啊,富婆姐姐包养我吧!”温梓打趣道。
她转念一想:“但是你干嘛要照顾南书韵妈妈?”
“你值班,我不方便说太多,以后再和你说。”易安还需要时间整理自己的心绪。
第二天,转完病房的刘春梅正和南书韵在疑惑,到底是谁替她们付了高昂的住院费,易安就带着专业护理团队来探望了。
“阿姨您好,我是书韵的朋友,我叫易安,今天有空来看看您。您放心养病啊,保持好心情。我会经常来看您的。”易安带了水果,放在置物架上。
“哎哎,好孩子,”刘春梅说几句话就要喘口气,“阿姨身体不好,没法招待你。”
“没事的阿姨,是我该照顾您。”易安握住她的手。
“妈,您先休息,别太累了。”看刘春梅有点激动,南书韵连忙提醒,“我和她出去说几句话,您累了就睡会儿。”
易安随南书韵走出房间,南书韵有些疑惑:“易小姐,房间是您帮忙换的吗?还有这护工,我可以照顾我妈妈的,您太破费了......”
“其实你可以喊我名字,我叫易安,你知道的。”易安出言打断,“换房间和请护工,是因为我希望你能保持最好的状态来翻译我的作品,书韵。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吗?”
看她没反驳,易安继续说,“护工的质量你大可放心,她们会全天候的照顾你妈妈。当然,你也可以亲力亲为,但是我觉得有专业人士帮助也许你会轻松些,对吗?”
“你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回家睡一觉吧?我送你。”易安担心地说。
“这也算在我的工作里吗?”南书韵不懂,刚认识几天的陌生人,也算得上她的甲方,为何要对她一个翻译如此上心,也不知道未来的合作能不能顺利进行。不过今晚的谈话,不像是业务往来,更像是朋友。
“当然。”易安点点头。
“谢谢你,易安。”南书韵转身回病房,见母亲已经睡熟,旁边的护工轻手轻脚生怕吵到老人家,也放下心来。
她确实很久没有好好睡觉了。
在回家的途中,南书韵靠在车窗就睡着了。秋夜凉,红灯间隙,易安拿过后座的薄毯,轻轻给南书韵盖在身上。
南书韵照顾母亲习惯了,一点轻微的响动都能吵醒她。看着身上的薄毯,她有些不好意思,好在马上就到家了。
“太久没回来了,家里没整理有些乱,就不留你喝茶了。”南书韵迎着路灯站在楼下,满脸困倦。
“没关系,回去好好休息吧。”易安本来也没想登堂入室,只是想再多看看她。目送南书韵上楼,易安驱车去赴昨晚未完成的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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