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弦断之音谁人听

文落诗抱着一个巨大的布袋,站在绛霞双楼门口,目瞪口呆,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什么叫门庭若市。

夜晚的稀音城是很安静的,大街上静得可怕,静得连一滴水掉落的声音都能听见。文落诗一路提灯走过,有些提心吊胆。街边店铺都已经插上了门板,冬年的天空中也冷清的很,只有偶尔几丝流星划过,转瞬即逝。

但是,这一切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在进入绛霞巷子后,发生了质变。

这里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交谈声此起彼伏,鼓乐笙箫声更是不绝于耳,仿佛与外面是完全两方天地。茶楼中演出不断,酒肆里推杯换盏声交织,远处瓦舍里斗鸡、玩弄傀儡的更是大有人在,若不是天空中的黑色浓郁、地面上已点起了重重灯,走进这里,根本意识不到已经过了更定时分。这种氛围渲染出的热,仿佛能融化整个冬年之中的雪。

文落诗就是那个被这些声色犬马彻底震撼住的人。

对,自己一个写话本的,当然写过各种酒肆茶楼、勾栏瓦舍。毕竟,这些场所中,往往流动着无数个故事,也沉淀着无数个故事。可是她写这些,真的全凭想象,加上自己那一点白天去酒楼吃饭的经历。她毫无实际光顾过这类场所的经验,所以往常只能坐在桌案前,硬着头皮憋出几行文字。如今写作素材如潮水一般扑面而来,文落诗有种实在招架不住的窒息感。

若说整个绛霞巷子是铺天盖地而来的喧嚣,那震撼之最,毫无疑问,当属绛霞双楼。

面前的两座楼足足有五层之高,此刻楼里人影绰绰,甚至能透过窗户纸,隐约看到烛光摇曳的影子。

具体的人影,文落诗没敢仔细看。

一时间,有形形色色的人从文落诗身边经过,而楼里也总有鱼贯而出的人来迎接,仅仅是文落诗在楼前站定的片刻,就有无数进进出出。

当然,晚上这个时间点,更多的人还是只进不出的。

文落诗搂了搂身上的斗篷,把怀里的布袋抱得更紧了些,想早点完事早点离开。她现在只盼着自己路边听到的消息属实,没白跑一趟。等会进去之后,最好也别撞上什么。

她叹了口气,算了,自己一个写话本的,早就啥都知道,不慌不慌。

但是,这种苍白的自我安慰,只能能坚持片刻。

她咬紧牙关,朝着绛霞西楼的门口走去时,突然听到有人在背后叫她:

“这位魔娘,可是走错楼了?”

文落诗被着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一哆嗦,猛地转身回头一看,一个面容清秀、身着一袭淡黄色长袍的男子站在面前,正摇着手里的折扇,仔细打量着文落诗的脸。

文落诗整个人被吓懵了半响,连续眨了好几下眼睛,故作镇定,却说出一句风马牛不相干的话:“你扇子上的画倒是挺好看的。”

她有个特点,在最紧张的时候,往往会下意识用最平常的话题和最让人意想不到逻辑去掩盖。

所以,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随口夸了句扇子。

虽然确实挺好看。

那男子听闻,却露出一副又甜又腻的神色,笑脸相迎,走上前来:“哦,那姑娘可有兴趣随我入东楼内,一同鉴赏这扇子上的画作,再共赴……”

文落诗吓得转头就跑。

可那男子却不知怎的,抓住了文落诗的衣袖,害得她差点一个趔趄。

好在她站稳了,没有倒向男子怀里,只不过她被迫再次转头。

那男子把折扇“唰”地一收,摇头晃脑,目光停在文落诗脸上那一道墨绿色的疤痕上:“魔娘生得如此美丽动人,便是在这绛霞巷子里,都叫旁人黯然失色呢!这脸即便是伤了,也是瑕不掩瑜。不过,我这里倒是有些药膏,如果你感兴趣的话。”

文落诗忽然意识到,自己出门出得急了,忘了拿面纱遮脸。不过这不重要,绛霞巷子中人员过于庞杂,流动性也巨大,没人会注意到她。文落诗懒得搭理他,只想等他说完,赶紧结束对话,然后让他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哦不对,现在正值冬年,那就哪儿热乎哪儿呆着去吧。

那男子只当是文落诗不敢接话,继续道:“哎呀,你是第一次来这里吧?这边是绛霞西楼,里面可都是姑娘们,郎君们可都在东楼内呢!”

文落诗无奈,心道我谢谢你啊,这点知识我起码还是知道的。

当今魔界多流行双楼并立,根据约定俗成,东楼全是郎君,负责招待女客,西楼里全是姑娘,负责招待男客。如今面前这个绛霞双楼就是如此。只能说幸好,文落诗要找的人在西楼内,自己不用冒着生死的风险去闯东楼。

她实在觉得自己被耽误了太多时间,忍不了了,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说完了吗?说完我走了。”

那男子短暂地愣了一下,脸上染起一阵唏嘘的笑:“呦,莫非我猜错了,姑娘是来投身的?”

文落诗无语。

于是,她冷眼甩了这人一脸粉色烟雾,再双指向他手腕处一击,那双紧抓着自己衣袖不放的手一抖,顿时松开。趁着他还没反应过来,文落诗立刻转头就走。

待那粉烟散了,男子看着文落诗的方向,微微眯眼,嘴角轻扬:“还真是啊……”

当文落诗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扒开人潮,找空隙钻进楼里时,才知道自己遇上了一个巨大的难关——怎么找人。

这楼足足有五层之高,大大小小的房间紧挨着彼此,不容一丝空隙。站在大堂的中间,抬头望向穹顶处,文落诗有种极度的游离之感。花红柳绿的人群在大堂里进进出出,更有许多人提着潋滟裙摆、抱着琴瑟琵琶,从楼梯上缓缓而下。一时间,众生百态尽显,有人拱手告别,有人笑脸相迎,有人醉酒抚琴,有人**初歇。

她束手无策,总不能一个一个房间挨个找,更不能随便推门进去。

就在她鼓起勇气,打算去随便找一个人问问时,只见两个身若扶柳的姑娘从二楼的楼梯上柔柔弱弱地走下,其中一个还不忘拨弄几下自己怀里抱着的琴。文落诗看得胆战心惊,担心她俩稍微站不稳就摔了。

“哎,这琴的音色很久没有这么好过了。”

“那是,你也不想想刚刚是谁帮你调的琴。”

“你的琵琶呢,怎么不拿去调调?”

“这不是今儿早上,刚被新入楼的那个妹妹借走了么,不然我陪你爬了整整五层楼,还曲里拐弯绕到了最里面一间房,怎么可能空着手去啊……”

话还没说完,两个姑娘身侧闪过一道白色的身影,好像是个披着斗篷的人经过。一看就是外来客,不然没人会在楼里还披着斗篷。她们愣了片刻,只听不知何处传来一句:

“多谢二位。”

转头看清之时,那个白色的人影已经一路快跑,就要从木梯上到五层了。

*

长晓站在绛霞双楼的门口,表面沉默了很久,内心唏嘘了很久。

他已经在巷子里打听遍了除双楼之外的所有娱乐楼舍,都没找到那个身影。此刻夜已深,楼门口已经相当冷清,相反,楼里的每间客房里却热闹得很。

总不能去每个房间都敲一遍门。

他忽然觉得,找到人的可能性太小了。

冷风起了,周围的喧嚣声正在一点点消沉下去,而夜色也正一点点汹涌上来。他的斗篷渐渐与黑夜相溶。

不知已是何时。而长晓甚至不知道,自己站在此处的意义是什么。

为什么要来找她?

她去什么地方做什么,跟自己有关系吗?

一阵剧烈的狂风吹过,冬年实在太冷了。长晓阖眼许久,好像心里最沸腾的一处,在不经意间被冰冷的夜色击碎了。

有些欲罢不能,终会沦为寂灭。

他欲挥袖转身之际,忽闻身后有人说话:

“这位魔郎在楼门口徘徊许久,却迟迟不肯入楼,可是有什么难言的顾虑?”

想是隔壁东楼中来拉客的。长晓没回头,本不欲理财,却不知为何,轻轻说了一句:“我在找人。”

那说话的男子像是来了兴致,只听“哗啦”一声,将折扇甩开,慢步绕道长晓身前:“找人啊,这个点了,怕是人不好找了,说不准正在哪间房里……嘶,想来,要找的该是个姑娘吧,那你……主子?!”

长晓缓缓抬眸,见眼前人,略微一愣,有些惊讶。

眼前这男子立刻东张西望,确认没别人注意他们后,把长晓拉到楼侧的阴影里。

“主子,你怎会……来此处啊?”男子早就没了方才那种翩然姿态,现在全身都写着要急得跳脚。

长晓倒是自然,没有像他一样一惊一乍,缓缓道:“我刚刚说了,在找人。”

男子“嘶”一声,大为震惊:“什么人啊,需要主子亲自下场来找?”他一摇扇子,开始胡乱猜,“尹家人?还是余家人?”

长晓不看他,反倒看向阴影之外的光鲜亮丽的绛霞巷子,面无表情,看了许久,才道:“你现在想多了。方才不是猜得挺准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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