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那道紫光袭来,文落诗心里畅快极了。
要的就是这个。
她之所以故意激怒他,就是为了让他在众人面前抢先出手伤人,丑态尽显。
于是,她把手里的笔抛向空中,笔尖白毫处画出一道淡粉色的雾气,对上那束直袭而来的紫光时,粉色烟雾瞬间向四方散开,氤氲开一片淡粉色的烟雾。
那紫光撞上粉烟,顿时裂开,消散得无影无踪。
魔族之人修炼大多都很勤奋,因此多数围观的人,都能从这一回合中看出些行道。
紫衣男子的修为极高,不管是从刚刚他化为一团紫气时的移动速度,还是从此刻他使出的术法,都能轻易看出来。
而令众人惊讶的是,文落诗的修为显然比紫衣男子高多了。周围的人开始纷纷议论起来。
可是,在刚刚空中的出现那团粉色时,许多人却皱起了眉头。
文落诗知道,他们大概是在唏嘘自己所修露烟道之事。
此时,那男子尖声打破了这副看客画面。
“好啊,你一个露烟,竟然敢在我熙光面前无理取闹!”
他本来还对文落诗的身手有点兴趣,可一看她是露烟道之人,就只剩下了满腔鄙夷。
“你打碎了我所有瓷器,还想逃逸,这位露烟姐姐帮我拦住你,此等仗义,怎么就变成无理取闹了?”卖瓷器的小姑娘实在看不下去了,准备好跟他对骂。
“哈,真是没天理了,”男子一甩袖袍,一阵狂风自他袖尖涌起,“一个露烟竟然敢如此叫嚣,看我不好好收拾你,打得你哭爹喊娘!”
其实男子心里知道,自己可能真的打不过文落诗。但论装腔作势,他可比一般人厉害多了。
于是,他大手一挥,一片紫色巨云出现在稀音城上空,而翻滚的浓郁的紫色中间,夹杂着数不清的金丝线。男子施法,那金色丝线化作一道道疾行的闪电,向文落诗身边的瓷器店主府冲过来。
“让你多嘴,先给你个教训!”
瓷器店主小姑娘知道自己不敌他,此时更是一惊,双手抱头,别开脑袋,却只听“轰”的一声,闪电并没有击打在她身上,而是被一道熟悉的粉烟击碎。
她双手捂脸,从手指缝里,看到迎面接踵而至的数道闪电,以及击碎闪电的数道粉烟。她偷偷瞟了一眼文落诗,一时说不出有多感动。
赶在最后一道闪电袭来之前,文落诗再次抛出自己的笔。漂浮在空中笔杆伴着流光舞动,重重地向闪电挥出一道冰气。那闪电狠狠击撞在冰气上,吓得回转方向,反而朝男子所在之处狂奔而去。
男子抽出身侧佩剑,向空出一挥,斩断了反向自己袭来的闪电。
“你想帮她出头是吧,好啊,我今日势必要送你们一起上路!”
他双臂在空中挥了挥,紫云重新聚集,也重新孕育出更多金丝纹路。
众人唏嘘,这是熙光道的顶级术法之一,名为紫光鎏金。不少人替这两个小姑娘捏了把汗,虽然男子不占理,但此刻,无论是他极高的修为,还是他的熙光道身份,都让足以围观的群众大气不敢喘,纷纷使出术法以求自保,只盼千万别波及到自己,根本无人想着帮助两个小姑娘。
而此刻,文落诗双臂交于胸前,默默念了句决,只见一片粉色光晕迅速打开,形成一个巨大的屏障,将自己和身边的瓷器店主护起来。那粉色光晕极浓,屏障极为厚实,无论外面天旋地转、风起云涌、乱石穿空、流光四溢,都无法撼动屏障中的二人。
俄顷,一阵碎裂之声荡漾开来,那紫色的云中开始冒出无数条金色的光束,向粉色屏障处狂奔而来。
这些光束比方才的闪电要浓郁得多,威力也强得多。
文落诗不知何时,将那只笔扔出屏障之外,笔豪在空中乱转。
紫衣男子得意洋洋地欣赏着这场光雨,看着空中乱窜的法器,心道这姑娘怕是慌了,连这个笔状的法器都失去的控制。
这时,文落诗身边的瓷器店主望着笔尖凌乱的走向,忽然反应过来什么,喃喃道:“姐姐这是……在画符咒?”
文落诗惊讶地看了她一眼,随即想到,这姑娘来时是以黄色气流飞行的,想来修的是澄澜道,便不觉得意外了。
此道在要义在于“创造”,有人研究机关,有人研究符咒,有人专注于某项手艺,均是在“创造”新事物,而这个姑娘,大概是选择了制瓷。虽然专攻的术业不同,但毕竟都是澄澜的范畴,她能看懂自己在画符,也解释得通了。
而男子对这一切一无所知。他正轻松,打算看着眼前两个姑娘被烧成霉干,忽然头上一阵雷声大作。
男子抬头,发现整个稀音城街上、屋檐上、甚至街边小店桌子上没清理干净的的积雪,统统都飘起来,正在慢慢升到空中,化为冰冷的水汽。仰头望去,这些水汽从四面八方而来,正反复拍打着凝聚在上空的紫云。仿佛被极度的冷重重一击,紫云的光暗淡下去,凝结金丝线的速度也明显变慢。
众人皆怔住,从未见过如此情形,也没太明白文落诗做了什么。
紧接着,又有一批细碎的积雪腾跃至空中,变为一道道犀利的冰棱柱,刺向紫云。那紫云被扎种,左躲右躲,颤抖不已,根本无力再凝结金丝线。从空中而落击打粉色屏障的金丝线缓缓消失了。
男子大惊失色,见两个姑娘安然无恙,而那团紫云,已经摇摇欲坠,怕是很快就要被击碎。
这团紫云是他毕生所学的尽数体现,已经耗费了他几乎所有的力气。此刻,他已经筋疲力尽,可终究不忍心看着那团紫云败在绵绵不断攻击的冰棱中。正当他打算施法补救时,面前一道粉色烟雾冲过来,那力道过于强大,根本躲闪不及,他一个踉跄,身后一空,重重摔倒在地。
与其同时,几束冰棱同时击中紫云,天空中一片巨响,一道巨光炸裂开来,所有人眼前一晃,待再睁开眼之时,空中已经恢复了晴朗,那片紫云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大街上一身倒地的颓废的紫衣,身侧翻着灰色的即将熄灭的光。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切如初,只不过一瞬之间,全城的积雪,尽数消失。
百姓们反应过来,这一架已经打完了,纷纷看向文落诗,拍手叫好。
瓷器店主小姑娘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开了,她抬起头,眼泪汪汪地看着文落诗。
“姐姐,太谢谢你了,你人真的太好了呜呜呜。”说罢,她扑上来,软乎乎地抱着文落诗,开始用她的衣襟擦眼泪。
此时此刻,那团落魄的紫影见没人注意到他,立刻准备开逃。然而他已经修为所剩无几,再使劲也飞不快,只能缓慢移动着,向人群之外飘去。
当然,他身旁是一阵接着一阵的嘲笑声。
要是说刚刚还有人没看懂怎么回事,现在所有看热闹的人全都明白了,男子不占理在先,还先出手伤人,最终被打败,自然没人愿意给他好脸色。
文落诗拍拍怀里的小姑娘:“好了好了,姐姐就是看不顺眼他仗‘道’欺人,只可惜,你的瓷器全碎了,他却跑了。”
小姑娘使劲摇摇头:“瓷器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证明了熙光之人也不一定居于其它道之上!”
文落诗面色不为所动,心中却唏嘘不已,这么多年来,她是第一次站出来,正面反抗这世道的不公。
可是,她只是赢了一次而已,无法去保证未来赢每一次。而且,除了身处事件之中的瓷器店主,没有别人这么想。
大家只是觉得她在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只是觉得对方打碎了瓷器得到了应有的教训,可不会有人仔细去想,为什么一个熙光道之人在日常生活中是如此跋扈,为什么瓷器店主会被轻易归为“好欺负的人”那一个类群。连文落诗胜利了,大家也只是感叹她的修为之高、行侠仗义,没人会觉得,这场打斗,意味着“露烟”也能胜过“熙光”。
露烟是不可能胜利的。
魔界的街上,打打闹闹再正常不过了,大家对此都不以为奇。路上围观的行人渐渐稀松开来。
好似一场盛大的典礼结束,落幕时的流逝感也在预料之中。可此刻冬年冷风吹起,却显得一切格外荒谬。
文落诗摇了摇头,再次被迫接受了这个扭曲的世道。
瓷器店主小姑娘喜笑颜开地走过来,挽过文落诗的手:“姐姐,我叫石玥,晚上请你吃饭!”说着,两个人没走几步,回到了瓷器小铺处。
然后,就在文落诗看着满地碎瓷愁眉苦脸时,忽然看见石玥双手一拍,一片黄色光晕流转,绕着碎瓷转了一圈,散出一道强光。强光散后,所有瓷器,恢复如初。
文落诗彻底傻眼了。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石玥再次笑呵呵跑过来:“我毕竟是澄澜么,修复点瓷器不在话下。其实,我不担心有人打碎了我的瓷器,但我生气的是他的态度。”
在文落诗目瞪口呆的注视下,石玥撸了撸袖子,展现出大干一场的架势,开始整理桌上完好如初的瓷器们。只见她一件、一件,把桌上的瓷器整整齐齐排列好,每两个瓷瓶中间留的距离都一模一样,然后转过头来,对文落诗眨巴眨巴眼睛。
“这些瓷器……跟刚刚,有什么区别吗?”文落诗想了半天,问出这么一句。
“当然有区别了!”石玥听闻后急了,“刚刚是杂乱无章的状态,现在才是摆好了、能入眼的状态啊!”
然后她一个一个给文落诗指:“你看前面这两排,都是小瓷器,有瓷瓶、瓷碗、瓷罐,但它们都是分别按照瓶口大小依次排列的。中间三排都是中型的瓷器,后面两排是大瓷器,也包括大一点瓷碟。然后,最重要的是,你看他们所有瓷器的颜色,是渐变的,最左边都是红色,然后慢慢变成黄色、绿色、蓝色……哎呀你能看出来的啊。而且红色也分很多种红,从岱赭、朱殷、胭脂到绛红,一定得按顺序摆,才能顺眼啊!”
文落诗觉得,这个妹妹怕是真的有点强迫症。于是,她被石玥拉去春庭酒楼的路上,一直在思考一件事:如果要是她开瓷器铺,会怎么摆放这个瓷器。
要是她来摆,五颜六色、花花绿绿、高高低低随便摆一桌,还能声称自己的作品有凌乱之美感。
当她得出结论时,石玥已经拉着她准备在春庭酒楼大堂中坐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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