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程清这边遇到难境，柳拾光这边同样遇到了难题。
“哇呜呜呜——小贝！珺珺的小贝……拿不到……哇呜呜……”
柳拾光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拿面前这个正在大哭的小女孩怎么办，他只能苦哈哈地蹲在她面前低声哄着。
但是压根没用。
可能天下哭闹起来的孩子都一样，是听不进话的。
颓然地垂下头，柳拾光看了眼还在自己手上兔子玩偶。
他心中百思不得其解，怎么珺珺会碰不到这个玩偶呢？
小孩子还在哭闹着，声音似乎穿透了整片密林，在黑暗的上空飘入某个未知的地方。
远方。
李二惊险地看着那停在自己面前的利器，寒芒刺骨。眼前那狰狞的怪物不知为何突然停住了，腐烂到露出骨头的手倏地松了开，那把异常沉重的斧子轰然落地，血腥味夹杂着泥土的气息，迫不及待地挤入李二的鼻尖，侵入他的魂魄。
“珺珺……是我的珺珺……”怪物转身看向了某个方向，神色忽地变得有些迷茫而焦虑。
“妈妈来了……妈妈对不起……妈妈不是故意的……”她扭曲着身体，口里是重复的，停不下来的呢喃，令人不寒而栗的身形渐渐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等完全看不见怪物的身影之后，李二还蓦地松了气。冷汗还不住地从他额头滑落，脊背早已被汗水浸湿，他扶住身边的树干站了起来，双腿发软。
劫后余生的庆幸开始在他心底蔓延，惧意开始抽丝剥缕般从他的身体里散去，李二独自弯着腰喘了许久的气，他才勾着嘴角笑了出来。
上天果然是眷顾他的！
李二把目光放向了不远处地上那两具面目全非的尸体，眼中露出了几分贪婪。
在这个游戏中，玩家死亡后会掉落装备，其余玩家可以自由拾取。但这仅限于有实体的装备，像是被习得的技能并不能掉落，就比如程清从系统商场里购买的初级单体治疗技能就不能掉落。
但这一点也足够让许多玩家起杀.人越.货的心思了。
……
柳拾光并不知道有巨大的危机正在向他来袭。
他现在还在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哄孩子。
毕竟他还存了一份猜想，比如沈尽特意把兔子玩偶交给他，就是为了让他带给珺珺的。
所以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怎么把这东西给她。
灵体好像并不能直接碰到实物，难道他要像给死人寄东西一样把这兔子烧过去吗？
先不说他没有起火装备，就凭他接受的二十六年的社会主义教育也不允许他这么做呀。
一不小心就……放火烧山，牢底坐穿了！
柳拾光觉得自己需要好好考虑一下。
身后的不知名的黑暗中忽地传来了枯枝被踩断的声音，动静虽然细小，但却如惊雷一般响在柳拾光耳边。
他敏感地看向那个方向，慢慢地站起身子，姿态戒备，又变成了那副随时可以逃跑的状态。
“谁？”
黑暗中的人渐渐露出了身形，黑色的衣裤几乎要与周围的夜色融于一体，皮肤有些苍白，他那过长的，几乎要遮住眼睛的黑色碎发莫名给人一种阴沉的感觉。但柳拾光却倏地松了口气。
是沈尽。
放下心的同时他也心底暗喜，看来沈尽并没有出什么事。
“四哥，你没事吧？”但尽管看上去没什么问题，他还是要问一问的，万一受了内伤怎么办？
沈尽走进了他几步，轻轻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并没有什么问题。
柳拾光这才注意到他身上并不如最初见到的那般整洁，衣型凌乱，靴子上也沾满了泥土，裤脚边也有泥点。额前的碎发也有些沾湿，耷拉在皮肤上。
但人看上去确实没有什么大碍的样子，柳拾光也只能隐隐放下心。
沈尽没有在乎柳拾光打量暗含关心的目光，反而是径直走到渐渐收敛了哭势，开始打起嗝的珺珺面前，他蹲下.身，语调虽然和平时一样有些冷淡，但是声音却柔和了许多。
“我的小天使怎么哭了？哭鼻子可不是乖孩子。”他伸手想要抹去珺珺眼角的泪水，口吻轻柔而熟练，“小贝不是已经找到了吗？珺珺怎么不开心呢？”
像是不知练习过多少次哄孩子的话。
柳拾光从未见过如此柔和的沈尽，他一时间惊讶地有些合不拢嘴。
珺珺抽搭了几声，她连忙说：“珺珺是乖孩子的。”
“但是珺珺的小贝……”她的目光瞥向了柳拾光的手。沈尽也看了过来。
“大哥哥，小贝是不是也嫌珺珺脏了，所以不愿意陪珺珺一起玩了？”女孩垂着头扁着嘴巴，欲哭不哭。
沈尽拍了拍他的头，“怎么会呢？小贝最喜欢珺珺了，珺珺最干净了。”说着他偏头看向柳拾光。
柳拾光收到示意，咳了一声，然后给他展示了一下问题所在。
似乎没有猜到居然是这样的问题，沈尽一下沉默了。
但不过一会儿，他从自己的空间里拿出了打火机。
柳拾光一看这架势就知道他要干什么了，配合地把玩偶递给了他。但在沈尽即将动手之前，他还是忍不住说。
“四哥你可得小心点，不然就是三年啊。”
沈尽拿着打火机的手抖了抖，但还是稳住了。
他凉凉地看了一眼柳拾光，然后又从空间里拿出纸笔，问了问珺珺的出生年月，在纸上写上名字和日期，才和兔子玩偶一起烧给了珺珺。
火光像是黑暗中的唯一亮源，看着陡然窜起的火苗，柳拾光的目光有些入迷。
等到林子里只剩下灰烬的余温的时候，柳拾光才屏气看向珺珺。
周围的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夜间的温度，开始骤降，柳拾光忍不住搓了搓手臂。
只见她眼中眸光一亮，怀中抱着的正是那只可爱的兔子玩偶。
只是与柳拾光认知里的不同，那个兔子玩偶干净而整洁，像是被人精心呵护的。
“哇！大哥哥好厉害！小贝回来了！”
这话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夸沈尽的。
沈尽站起身，“珺珺之前是不是答应过哥哥，完成心愿之后要干什么？”
珺珺听到他的话，拿到玩偶的好心情似乎低落了一些，但脸上还是扬着可爱的笑容。
“要变成光，回到天上去！”
“但是，但是……珺珺能不能和小宝一起？”小女孩仰着头，她拉了拉沈尽的衣角，声音软软的，神情带着祈求。
小宝？
柳拾光疑惑。
珺珺身后不远的树林见传来了一些响动，很快，一头柳拾光曾见过的面目可恶的猎犬钻了出来，来不及戒备，柳拾光就见它沉闷地“唔～”了一声，然后走到珺珺身旁，蹭了蹭她的手。
珺珺毫无阴霾地笑了起来，“哈哈，小宝你弄得我好痒呀。”
柳拾光突然沉默。
是他孤陋寡闻了。
“大哥哥，小宝一直在帮珺珺找小贝呢，他也很辛苦的，能不能和珺珺一起回到天上去呢？”女孩又用她纯真可爱的面容看向沈尽，眼里像是落满了碎落的星光。
明明是这么值得去呵护的存在，却总有些人想要去毁坏。
沈尽沉默了一会，蹲下.身，视线与她持平，他微微笑了起来，“当然可以，只要他愿意。”
“太好啦！”珺珺开心地抱住了小宝的脖子，一人一犬在原地打闹起来。
欢声笑语像是可以驱走黑夜的寒冷。
抬头透过细密的枝叶，恍惚能看见点滴的星光。
沈尽不知道又拿出了什么东西，他的手在珺珺身前轻划，然后，光亮了。
一点一滴的荧光在珺珺和小宝的身上出现，它们开始飞舞，像是要汇成星河，无拘的身影真正摆脱了枷锁。
“好舒服呀！”只留下最后一点样子的珺珺笑道，“大哥哥们再见了。”
就像是他曾说过的那样，她们可以变成光，回到天上去。
她再也不用一日复一日地待在黑暗阴冷的森林里感受悲伤。
这画面很美，触目惊心，柳拾光一时间还回不过神来。
“好了，解决一个了，剩下的，也不足为惧。”
在又陷入黑暗的密林中，沈尽依旧平静着脸，他看向神情还有些呆愣的柳拾光。
“想知道她的故事吗？”沈尽从自己的上衣口袋里，那个之前放过珺珺一家照片的那个口袋，又拿出了一个小小的本子，然后丢给了柳拾光，“看看吧。”
柳拾光接了过来。沈尽在一旁给他点了光。
本子小小的，只有半个巴掌大小，封面写着小孩子略显幼稚的字迹。
《珺珺的日记》
柳拾光心下了然。
他翻开了。
日记的前半部分记录的都是珺珺和她的爸爸妈妈的日常。她们一家原本并不是生活在这个小岛上，而她的爸爸也只是一名普通的猎人，偶尔会带珺珺和她的妈妈一起来到岛上住几天，但直到某一天他们发生了变故，回去的船只在来时坏了，还遇上了暴风雨天气，救援的船不能及时过来，只能等到不知道几天之后，天气好点才能来。于是她们只能在岛上住了下来，幸好他们还能靠打猎，摘果子之类为生。
可某一天，她的父亲在海边捡到了同样遭遇风浪漂流小岛的一对兄妹。好心地将人救回去之后，这个原本幸福的一家从未想过，这是灾难的开始。
X月X日
……岛上来了漂亮的姐姐，那个姐姐真的好好看哦，爸爸都看呆了。
然后妈妈就不高兴了。
……
X月X日
那个哥哥经常想要找珺珺玩，可是那个哥哥一点也不好看，而且看珺珺的眼神还怪怪的，珺珺不想和他玩。
X月X日
那个漂亮姐姐居然和爸爸在床上打架！
爸爸还说，不要把这事告诉妈妈。
可是爸爸为什么要打漂亮姐姐呢？
……
X月X日
妈妈说爸爸不要她们，要和别的女人生小朋友了。
可是爸爸不是还在我们家吗？
X月X日
珺珺好久没有吃到好吃的棒棒糖了。
今天那个哥哥说要给珺珺吃棒棒糖，但是那根本就不是棒棒糖！
柳拾光看到这不禁呼吸一滞，他连忙翻向下一页。
X月X日
珺珺好痛呀……
X月X日
妈妈说珺珺脏了，可是珺珺已经洗过澡了呀。
为什么就不是妈妈心目中的小宝贝了呢？
爸爸也不喜欢和珺珺一起玩了，他天天和那个漂亮姐姐待在一起。
……
X月X日
妈妈和爸爸吵架了。
天哪，我好怕呀，红红的，流了一地。
爸爸说他要保护哥哥姐姐，要把他们藏起来，不然妈妈会杀了他们的。
可是，珺珺也很害怕呀。
妈妈已经不是妈妈了。
她变得好可怕。
……
剩下的日记珺珺没有再写了。
戛然而止的篇章像是某个可怖事实的开端。
“走吧。”沈尽见柳拾光看完了所有内容，淡淡开口。
“去哪？”柳拾光一时还回不过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