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今樾温凉的唇落在时岫袒露的后背,带起一阵细细密密的电流。
时岫感觉脑袋一瞬空白,可接着她压抑了一路的情绪还是压过了阔别已久的亲昵。
高兴,她有什么好高兴的。
是大半年没见的爱人突然回国,自己一无所知。
还是开展第一天就被爱人带着“朋友”打了个措手不及。
时岫觉得自己没有当场发飙,已经是进步颇多,学会维持成年人的体面了。
不然依照她的脾气,要不是站在她对面的人是商今樾,她早就甩脸走人了。
可偏偏带给她这份情绪的人,就是商今樾。
时岫忍着情绪,转过身去质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商今樾倒是实话实说,没有半分隐瞒的意思。
只是时岫看着商今樾平静的眉眼,觉得这人可能根本没将这事当成一回事。
明明她们已经有大半年没见了,可如今在意这件事的人,似乎只有她自己。
想到这里,时岫就更气了,干脆把问题剖开了丢给商今樾:“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不知道我想见你吗?”
而商今樾回她:“昨天落地就去参加了温博资本的五十周年典礼,我们见不到,没必要。”
温博资本是温幼晴家的公司,跟商家的合作一直很密切。
时岫只是一个小画廊老板,做的生意再大,也不会被他们放在眼里,自然也不会被邀请参加这样的宴会。
哪怕是以商今樾妻子的身份跟她共同参加。
不知道是因为这件事,还是商今樾那不以为意的“见不到,没必要”。
时岫听到这个答案后,她没来由的觉得胸闷,好像有个砝码坠在上面,拉扯得她呼吸困难。
藏酒室里的温度比屋子里设定的恒温要冷些,寒意沿着时岫的手指蔓延。
酒精在此刻的作用就很大程度的显现出来。
它能麻痹时岫的这种感觉,让她获得氧气,重新活过来。
所以时岫只想甩开商今樾的手,把自己开到一半的酒拿过来。
可能再淡薄的人,相处七年也有了熟悉度。
商今樾在时岫抬臂的瞬间,就收紧了她放在时岫腰际的手。
她知道她又要喝酒。
在空间饶有富裕的藏酒室里,商今樾忽略社交距离,将时岫扣在怀里。
好像芥蒂不存在,好像她们还如刚结婚时如胶似漆。
“所以你在为这件事不高兴?”耐心好像也随着亲昵的增进而增加,商今樾轻声询问。
只是这声音少了些**,只剩下轻描淡写。
让时岫皱眉。
“我有说我不高兴吗?今天画廊落地,你知道多少人都说我这次做的很好吗?今年的十佳画廊我一个人就占了两个。”
时岫就是这样,商今樾越是这样不以为意,她越是不会承认。
她高昂着下巴,仿佛这样她的骄傲就永远不会掉在地上。
悬在藏酒室里的吊灯晕着一圈金色的光亮,落在时岫的脸上。
她明眸皓齿,谈起自己的事情来眼睛里都是得意。没人看到她藏在阴影里的落寞,只有还没卸下的口红张扬的涂在她一张一合的嘴巴上,像是勾人的妖精。
商今樾静静的注视着,破天荒的说了句夸奖的话:“的确办的很好,雪景映画,别有一番风味,令人惊喜。”
“是吗?”
可时岫明显不领她这个情,眼睛里是嘲讽:“我倒觉得不如自己的爱人领着别的女人突然来访令人惊喜。”
“你带着别的女人,一声招呼也不打的来我的主场。你是想告诉我,同时也告诉今天在场的那群人些什么吗?”
对商今樾的诘问比时岫预计的还要失控。
低温的折磨让时岫暴露在外的肩膀透出一层红色,细微的好像还有些抖。
她在不安。
灯光描摹着这两人的影子,商今樾轻眨了下眼睛,浓密的睫毛弯弯翘翘,好像正朝时岫戳去。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回来了。”
“带着温幼晴。”时岫紧跟着补充。
“她只是跟我顺路,她是专程来看冯新阳画的。”商今樾又说。
时岫也回她:“看出来了,她很喜欢冯新阳的画。”
她面无表情,语气有些阴阳怪气。
可商今樾就像是听不出来一样,接着问她:“所以你还在不高兴什么?”
是了,这就是商今樾的逻辑。
她觉得自己解释清楚了,时岫就一定能明白并接受。
可事实上,商今樾这样一个在几股势力间斡旋这么多年的人,怎么会有这样无理的逻辑。
她怎么会意识不到她跟温幼晴一同出现在时岫的画廊,会给她们三个人带来怎样的流言蜚语。
又怎么会不知道为什么温家,其实也不止温家,这些年很多宴会时岫都是不被邀请的。
派系纷争那样错综复杂,她不一样理得清楚。
庞大商氏集团她都拿到手里了,还有什么是她做不到的呢?
如果她想,很容易就能为时岫做到。
又或者她只是不在乎……
时岫不想往下想去,想要喝酒的念头更加强烈。
于是她侧过身去,回到一个跟商今樾没有那么亲密的距离:“你不让我喝酒。”
商今樾蹙眉,甚至透着种不悦。
她不明白时岫为什么这么喜欢喝酒。
酒精会让人失去对身体的掌控,难道每次弄得自己狼狈无序,很有趣吗?
她有什么事情是需要酒精来麻痹自己的呢?
“你今天已经喝的够多了。”商今樾情绪很淡,在提醒时岫。
——从刚刚在车里,商今樾就闻到了时岫身上的酒味。
画廊需要迎来送往,时岫为了迎接客人,酒是没少喝。
“所以呢?”时岫歪头,摆出刚刚商今樾在跟自己解释完后的态度。
就兴你解释完,必须要我接受。
不允许我说完,就去做我想做的事情?
灯光打在酒柜,每一块玻璃都折过一道人的影子。
玻璃格栅将时岫同商今樾从不同角度分开,即使她们四目相对,酒精缠绕的吐息落在商今樾的鼻尖,在玻璃格栅前,她们还是被分成两个世界。
或许从一开始,她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时岫的眼神有些迷离,也有些麻木。
这场跟商今樾的对峙还在继续,她却提前感知到了无力,靠在了身后的椅子上。
她也不想跟商今樾刚见面就这样剑拔弩张。
她们很久都没有见面了,她想跟她分享自己这半年的生活经历,想跟她说说最近开心的事情。
可是时岫在画廊看到商今樾的那一刻,根本没办法像往常那样没心没肺的开心起来。
她开心不起来了。
从车上到电梯里,她调动了无数次自己的快乐系统,都想着开口跟商今樾说些什么。
可她的嘴巴张不开。
今天的口红好像格外湿黏,粘住了她的嘴,喉咙空空荡荡的,挤不出声音。
只剩下一枚红唇。
像是燃烧的火焰,就着酒精,噼里啪啦的朝商今樾烧过去。
人是闻不到自己身上的味道的,冷淡的空气里浮动着海洋调的香水气。
这味道没什么强烈的侵略感,前调后调都不带甜,猝不及防的就朝时岫逼近过来,属于商今樾那一侧的玻璃格栅上只剩下了浮动的发丝。
商今樾越过了界限,撬开了时岫紧闭着的唇。
该说这个人吻的突兀吗?
可是这个时候,除了吻她们还有什么能用来结束这场并不愉快的对话的吗?
她们太久没有见面了。
难道不值得一个久别重逢的吻吗?
时岫眉头紧皱,又好像在试图安抚自己。
她是只炸了毛的猫,在商今樾撬开自己嘴巴的时候,想要咬她。
可真到了那一步,时岫也只是象征性的张开了嘴巴。
没真咬了商今樾,反而是让商今樾趁虚而入,搅着她的气息,推到了口腔。
这人冰凉的手指扣着时岫浮动的喉咙,叫她感觉自己脑袋都空白了。
太久没有接吻,时岫都快忘记了跟商今樾在一起的感觉了。
只是她的潜意识还替她记得,这人的凝血功能不是那么好。
所以刚刚才没有下去嘴。
商今樾就是这样,身上一堆的毛病。
性子太冷,不喜欢说话,除了接吻,嘴巴就是个摆设,不喜欢运动,讨厌泳池,食欲也不强,干什么都得金尊玉贵的伺候着。
只是时岫并不觉得这是一件怎么麻烦的事情,毕竟商今樾是她自己选的人。
她死缠烂打,用尽全部的力气和她登记结婚,她怎么又会在得到后,开始嫌东嫌西,不再将她视若珍宝,小心呵护呢?
结婚只是故事序幕的结束,而不是终点。
可商今樾呢?
她也是这样想的吗?
她把自己带回家后,就放在家里置之不理。
集团的事情一忙就是七年,从一开始经常回家,偶尔给自己带点礼物,到后来常年驻扎海外,十天半月没个电话,甚至这次回来都没告诉自己。
时岫知道这人没长嘴,感情也不只是通过嘴巴说。
她能自说自话似的坚持这些年,也是因为能感受到商今樾对自己的喜欢,感觉到她在同自己接触时,总是克制不住的真实。
时岫每次都喜欢去看商今樾的眼睛。
因为这人总会在注视着自己的时候,在眼神里流露出潮湿的爱意。
可现在……
落雪时分异常安静,潮湿的吻好像融化的雪水。
从时岫的口腔到了商今樾的唇,主动权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时岫手里。
这是商今樾的习惯,她一向不喜欢动手。
于是时岫吻着,单手便把商今樾放到一侧的单人沙发上。
她从上到下的看着嵌沙发里的人,注视着她骨肉停匀的身形,又重新回到她的眼睛里。
酒柜从四面八方折射过光亮,叫人看不清里面的情绪,坠得人心绪复杂。
时岫拂着商今樾的脖颈与脸颊,低声沉吟:“你还爱我吗?”
这话问的焦虑不安。
让处于上位者的人看起来像只失去支撑的小兽。
商今樾好像感受到了时岫的情绪,伸手抚上时岫的脸。
却是对她说:“你喝多了。”
时岫的眼神一瞬落寞。
——这并不是她想要的答案。
可时岫提出的问题,在商今樾眼里,也只是个无病呻吟的伪命题。
她不以为意,甚至觉得荒谬。
她只是不喜欢爱人的脸被遮住,才伸手过去撩开时岫脸前垂下的乱发。
可为什么她在拨开时岫发丝后,看到了时岫望向自己的,悲伤的表情。
这种表情让商今樾无从寻起,心口收紧,径自愣了一下。
“时!”
询问的话被堵在喉咙里,商今樾的呼吸频率陡然变调。
她没有了思绪。
恍惚中一种很近的侵略感从商今樾的头顶倾泻而下,让她熟悉又有稍许的陌生。
时岫含了口酒,卑劣的将口腔里的酒送给了商今樾。
今晚她们是共同犯罪的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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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光线黯淡,一个人影在没开灯的房间里来来回回。
折腾了几个小时,商今樾已经躺在卧室的床上睡着了,只剩下时岫抱着衣物、纸团收拾残局。
这些年都是时岫一个人在做些事。
也不能说是默契,反正商今樾是什么都不会做的,而这种事时岫也不想交给家里的阿姨。
商今樾有睡眠障碍,房间里一点光都不能有。
黑漆漆的环境里,时岫只听得到商今樾均匀的呼吸,平静的就像是她不久前在面对自己的质问时一样。
时钟归零,新的一天来了。
时岫跟商今樾之间的问题没有一件解决。
就像过去每一件由时岫提起的冲突一样。
时岫安静的躺在商今樾旁边,黑暗里看不清商今樾的脸,也看不清她自己的。
她们也谁都没有发现,在卧房里,其实还有一头大象。
每次商今樾回来,时岫都会睡得很好。
可这一次她却突然觉得好累,闭上眼睛脑袋里挤满了黑灰色的小点。
这好像是这些年她跟商今樾累计的,从未解决的问题。
一点一点的蚕食着她的精神。
今夜无眠。
.
“哗啦……”
流水声闯入时岫的梦,将她从睡梦中吵醒。
说是睡不着,可想事情想到半夜,时岫还是睡着了。
她疲惫的睁开眼睛,房间的灯光温和又刺激的冲进了她的视线。
昨晚没睡好,她整个人都有点晕,稍微停顿,才朝流水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浴室里亮着灯,时岫手边的床铺空了。
商今樾已经起床,正在洗漱。
这个人有着近乎变态的生物钟。
刚结婚的时候商今樾还没有频繁出差,无论前一天晚上她们折腾的多累,第二天早上这人都能雷打不动的七点起床。
半年未见的疏离感好像因为商今樾近乎机械的生活习惯拉回来了一点。
流水声一停,时岫就看到时岫收拾干净的从浴室里出来了。
她穿了件绸质的衬衫,贝母扣子沿着扣袢一路严丝合缝的扣好,在光下闪着低调瑰丽的光。
这人看上去优雅且高贵,长而漂亮的卷发被打理的一丝不苟。
就是昨晚时岫有点失控,那挽着的头发遮不住脖颈上的红印,简直比雪地的脚印还要惹眼。
虽然说昨晚的冲突以换了两次床单结束,但房间里气氛还是有些微妙。
时岫看着坐到梳妆台前的商今樾,习惯去做那个主动破冰的人:“你今天去哪?”
“开会。”商今樾不紧不慢的放下头发,顺便告诉时岫自己今天的行程,“寿山那边的地下来了,今天就要开会敲定开发事宜,中午会回来吃饭,下午时间自由。”
空出了一下午的时间,还算商今樾识相。
但时岫没心思商量下午跟商今樾做什么,只听到“寿山”两个字,就蹭的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那你等等我,我也去。”
寿山的那块地就是时岫昨天跟冯新阳说的她想要的地。
她打算在那里做一个艺术孵化中心,这次她要投资的,不只是画家。
可时岫话音刚落,商今樾就丢给了她一个冷漠的拒绝:“你没必要去。”
“为什么?”时岫不解,“小陈没有跟你说吗?”
商今樾回她:“这块地要给温幼晴。”
意思是,小陈说了。
但商今樾不打算给时岫。
再次听到“温幼晴”三个字,时岫整个人都不好了。
清晨醒来刚被刷新的心情一下跌倒了负值,她好不容易提起的劲头被商今樾狠狠的踢了回去。
一口气上不来,堵在时岫的心口不上不下。
她握着被子,硬硬的压下了这种糟糕的堵塞感,给自己争取:“那是我想要的东西。”
商今樾无视爱人的激动,告诉时岫:“我会给你你更想要的东西。”
这人的声音轻描淡写的,并不觉得拿走对方心心念念的地是什么问题。
是啊,毕竟这些年她以商今樾的意志为意志,对她言听计从。
可商今樾从没想过,在她在国外的这几年,时岫是怎么从她的单方面的冷落和失联走出来的。
冯新阳拉着她重新捡起画画,她也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想法,想做艺术孵化中心的事情她很早就跟商今樾说过。
可到头来,她看中的东西还是说送人就送人。
更想要的东西。
时岫都不知道她还有什么更想要的东西。
哦,她倒的确有一个想要的东西。
她想要商今樾。
可商今樾会把自己毫无保留的给她吗?
时岫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不是绝望,只是那团被她硬咽下去的阻塞感好像变成了把刀子,划过她的气管,心肺,每呼吸一下都让她觉得疼。
她又不是小孩子了,难道还不知道拿“更好的东西”来换的话术都是空话吗?
昨天的事情还浮现眼前,时岫没法忘记,也无法允许自己的东西再次落进温幼晴的手里。
“所以你的答案还是这块地给温幼晴,是吗?”时岫盯着镜子里的商今樾。
可镜子里商今樾并没有看她。
她可以在昨晚失去理智的扣住时岫与她拥吻,纠缠。
也可以在第二天清晨平静的给时岫一个决绝的答案:“是的。”
然后,她继续上她的妆。
慢条斯理的遮去昨夜的痕迹,藏起对她来说拿不上台面的不堪。
除此之外,再没有多余的东西给时岫。
人工光源不存在太阳的温度,自动恒温也冷。
密封严实的窗户吹过一阵风,好像陈雪压断树枝的声音。
时岫手上的戒指不知道什么时候松了。
可能是时岫昨天在画廊扭过它的缘故,也可能是这些年过去,她已经比当初结婚时更加消瘦。
所以时岫刚一挥手,婚戒就“当啷”一声从她手上掉了下去。
合着她充满情绪的一句:“那我们离婚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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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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