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哪里有你说的那么简单,女孩子长大了,除非去当祭司,否则都会被父兄嫁出去,跟一个男人过上一辈子。既然跟男人住在一起,又怎么可能躲过怀孕生子?”塔兰蒂尔叹着气说。
亚利娜想了想,又问:“如果女孩子不愿意,她的父兄还会将她嫁出去吗?”
在瑟恩岛,接触外来者的女子都是自愿的,因为不去迷惑男人就无法诱杀他们,也就不能参与战利品的争夺,更会被其他人鄙视。
但这里的情况显然不一样。
“嫁娶之事一般不需要经过女孩同意,而且大多数女孩都不会违抗的。”塔兰蒂尔说。
“为什么?”
“因为不管是对于城邦来说,还是对于家庭来说,男人都是主心骨,女人只处于从属地位。你看,保卫城邦的军队里全是男人,出海贸易的商船里全是男人,接受教育的公共学堂里也全是男人。”
“从属地位?”
亚利娜想起了妲尔玛说的话,她说男人会统治女人,这跟塔兰蒂尔说的话有了几分重合。
“可是为什么?”他还是不明白。
“因为制度不公!”塔兰蒂尔忿忿不平地说,“女人除了天生力量弱一些,其他地方根本不比男人差!如果能接受一样的教育、一样的训练,我们能比他们更聪明更强大!
“就因为怀孕生子的事由女人承担,所有男人都轻视女人、打压女人,将我们束缚在家庭里,剥夺我们接受教育、参与国事的权利!
“我不要嫁人,也不要生孩子,我要学好武艺,建立女子军队,让那些自命不凡的男人知道我们女人的厉害!”
身为城邦公主,纵然地位高贵,塔兰蒂尔仍深受权利自由的困扰。
像她这样优秀的女子,不应该遭受如此不公的待遇。
其实,所有女子都不应该遭受如此不公的待遇。
亚利娜被她的愤忿和决心所感染,心情随之起伏。
同样是不甘受制于男人,妲尔玛的手段和目标令他恐惧,而塔兰蒂尔则让他敬佩。
她想在这片大陆上为女子开拓一片天地与男子抗衡,而非毁灭他们。
他不清楚她在未来要面对多少困难,但他愿意陪她一起为她的目标去拼搏。
陪睡觉似乎也不是什么天大的难题,他们两人躺在床上,说着说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亚利娜当然没有踢塔兰蒂尔,也没有抢被子。
他意识一沉,眼睛一睁,晚上的时间就这么轻松地度过了。
吃过早餐后,塔兰蒂尔按昨天的约定,带他到马厩里,挑了一匹还算温驯的马给他练习。
亚利娜在这方面很有天分,在塔兰蒂尔的指导下,他刚上马不久就掌握了基本要领,不用半天,他就能让马顺从地按他的指令行走。
到了下午,塔兰蒂尔给他指派了一名武艺训练导师。
这名导师是个上年纪的老兵,先是测试了一下他的体能,然后开始教他一些拳击的基本动作。
不过,他教学的态度有些敷衍了事,对待学生总是漫不经心。
亚利娜很快发现,很多要点和原理,导师是不会主动说的,他必须努力思考,提出各种疑问,才能让导师教授更多。
当导师发现亚利娜箭术了得时,他甚至直接放弃了箭术上的指导,转而教他掷标枪。
他教导将标枪掷得更远的方法,可当亚利娜问他怎么提高击中目标的准确度时,他却对此不以为然。
他说面对盾牌方阵,投枪不需要什么准确性,只要投进方阵中,不管是投中敌人还是击穿盾牌,都是有力的打击。
当亚利娜问及如何击中伊索戈时,他却说,伊索戈飞得很快,凭他怎么训练,也不可能一击即中,除非合众人之力一齐对着目标乱投,才有可能击中。
亚利娜对这种答案很不满意,但他没有反驳,继续按导师的要求练习。
当晚上塔兰蒂尔问他训练感受时,亚利娜没有说出他的疑惑,而是说他想参观男子军队训练。
塔兰蒂尔听了不太高兴。
“你干嘛想看他们的训练?”
“我想对比一下。”
“对比什么,你觉得他们的训练比我们的更优秀?”
“我觉得每个人都有强项和弱点,军队也一样。我们去看看他们有哪些训练方法值得我们借鉴,不好吗?”
塔兰蒂尔有些犹豫。她不是没有看过,她只觉得他们的训练更野蛮更暴力,仅此而已。
亚利娜见她没吭声,又说:“你的哥哥埃喀尔时不时就会来看我们的训练,他是不是在心里有了对比,才没有重视我们的能力?”
这话一出,马上激起了塔兰蒂尔的愤慨。
“他总是瞧不起我做的努力,总是嘲讽我建立军队的决心!”她一拍大腿,“是了,凭什么让他在我们的训练场上随意观摩随意嗤笑,我们也去他的训练场里看看他们的能耐!”
亚利娜没想到他的话竟有这样的效果,不禁窃喜。
看来塔兰蒂尔的死穴是激将法。
“他们在哪里训练?”
“也在城内,但距离这里比较远,最好是骑马过去。”
“那我尽快学会骑马,再跟你一起去那里。”
“你可以跟我一起骑烈火呀。”
亚利娜摇摇头说:“这样伤马背。”
其实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两个人一同骑在马背上太亲密了,而且坐得也不舒服。
“你就这么关心我的马?不行,我得赶紧给你挑一匹,免得烈火跟你跑了。”塔兰蒂尔说。
亚利娜学骑马学得很快,没过几天,他就已经指挥马儿跑起来了。
塔兰蒂尔也没有食言,她让人挑了一匹刚刚接受上鞍训练、还没有主的马,送给了他。
那是一匹灰白色的马,体型稍比烈火纤细,毛色不及烈火的纯净,而且还爱耍小性子。
不过在亚利娜眼中,所有马都很漂亮。
他立即给它起了名字,叫它银甲。
既然烈火不是他的,他便会全心全意对银甲好。
他花很多时间骑着它练习,给它按摩洗刷,跟它培养感情,哄得它服服帖帖。
没想到这会儿竟然轮到烈火不满意了。
它看着亚利娜整天围着银甲转,没有来自己这里,总是不满地哼哧,还跺蹄子。
一开始亚利娜不明白它这是怎么了,以为它想出去玩耍,便叫人放它去溜达。
结果烈火走过他身边的时候,用牙齿咬住他的衣服轻轻扯了一下,他这才明白原来它在闹脾气。
于是他伺候完银甲,又得伺候烈火。
后来当塔兰蒂尔发现她的马越来越粘亚利娜时,她的脚也跺得踏踏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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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已至,疾风掠过贝安,染黄了几处绿野,扬起了朦朦轻尘。
萧爽秋意温和了军事训练场上沸腾的热血,披甲持盾的士兵分批负重赛跑,撞向迎面而来的清凉,奋力冲向终点和胜利。
结束奔跑的人看着赛道上的比赛,无不呐喊助威。
场上声势杂乱,吵杂之中,一名士兵突然说:“那是谁?”
他身旁的几个同伴沿着他视线望去。
“那不是公主吗?”
“公主谁不认得,我说的是她旁边那个。”
只见在训练场外围不远处,两个骑着骏马的纤影正停在军旗之下。
公主塔兰蒂尔穿着雪白的束带衣服,在赤红色的高头大马上英姿飒爽。
而她旁边的人,穿着浅绿色的衣服,骑着一匹银灰色的马,一头长发不绾不束,在风中任性飞扬,明丽的阳光落在那浅褐色的发丝上,竟闪耀出亮眼的金光。
那一身浅绿,伴着银马,映着暖光,给萧瑟的秋景添上几分春意。
士兵们甚少见过如此恣意的风景,不由得看怔。
不过还是有人比较清醒。
“那也不是你可以妄想的。”
“公主的女伴不一定是贵族吧,也有可能是平民出身。”
“有本事你倒是吃呗。”
越来越多士兵的注意力从赛道上转移到训练场外。
正在监督比赛的埃喀尔发现了士兵们的心不在焉,转头便看到了场外的访客。
他脸色一沉,在场上高喊一声:“暂停赛跑,方队列阵!”
士兵们听到命令,马上收拾心情,执起盾牌和长矛,像以往无数次训练一样,迅速列队。
凌乱的散兵眨眼间组成了一队队坚固的方阵。
在埃喀尔的指挥下,方阵整齐行进,时而纵深变化,井然有序。
没过多久,埃喀尔向另一名将领交代了几句,便骑上马,奔向他的妹妹。
“塔兰蒂尔,为什么来之前不派人通知我?”
塔兰蒂尔抬了抬下巴:“你来我的训练场也没有提前通知我。”
埃喀尔哼了一声:“我只是担心,哪天你来的时候,我的士兵刚好在赤身摔跤。”
塔兰蒂尔没有被吓唬:“那我就当是进了伊图斯的学堂。”
埃喀尔瞥了瞥在她身后正目不转睛看着方阵的亚利娜,又板着脸对塔兰蒂尔说:“你还好意思提起伊图斯的学堂?你多久没去那里学习了?”
“我的读写和算术已经通过了考核。”
“竖琴和排箫呢?”
“我又不打算在你们的宴席上助兴,学那些做什么?”
埃喀尔的声音变冷:“其他城邦的公主可不一定有机会接受你这样的教育。”
塔兰蒂尔心有傲气:“我不是其他城邦的公主,我要带兵打仗。”
埃喀尔扯了一下嘴角:“未来的将领,你来我这里学到了什么?”
塔兰蒂尔故意找茬:“千篇一律,墨守成规。”
埃喀尔只轻轻笑出了声,并不反驳。
他又看了亚利娜一眼,才掉转马头回到场上。
见他走远,塔兰蒂尔问向一直安静不语的亚利娜:“你觉得他们的训练怎样?”
亚利娜很快给出了回答:“训练有素,服从性高,力量很强。”
塔兰蒂尔不以为然地说:“男人的力量生来就比较大。”
“有足够的力量,攻击目标会更准,冲击速度也更快。”亚利娜客观地评价。
塔兰蒂尔没有否认,她带领的武艺训练,也着重力量锻炼。
“伊图斯是谁?”亚利娜突然问。
“他是我们贝安城的智者,也住在宫殿里,负责传授学问。”
“你在他的学堂里学会了读写?”
“对。”
亚利娜听了,像在思考什么,又安静了下来。
塔兰蒂尔观察着他,揣测到他的想法:“你想学读写的话,我可以安排你去他那里学习。”
亚利娜有点支吾地说:“你可以教我吗?”
他确实想学读写,但不太愿意接触陌生人,尤其是男人。
他担心自己的身份会被识破。
塔兰蒂尔只当他胆子小,便鼓励说:“这老头子脾气很好很随和的,而且又不是只有你一个学生,学堂里还有其他学生跟你一起学习,你不用紧张。”
见他仍然犹豫,她又说:“我还要专注武艺训练,训练之外,余下的时间并不多。要不,你先在学堂里学,来不及问伊图斯的,晚上再来问我。”
亚利娜没想到更好的办法,便从了她的意思。
他们待在那里又看了一会儿方阵演练,最后牵动缰绳,策马离去,留下一段轻扬的尘埃。
亚利娜:漂亮有什么用?
作者:让你晚些露馅,顺便拉一波仇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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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策马英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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