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翠绿色的山岗上，一群山羊在悠闲地吃草。

它们几乎全身洁白，唯独屁股抹上了一小片鲜艳的蓝色。

羊群后面，一个年轻的牧羊人坐在石头上，望着蔚蓝的天空在放声歌唱。

高亢嘹亮的歌声响彻山头，青青小草就像懂得赏识的聆听者，在微风中频频点头。

歌谣未毕，牧羊人突然停下歌声跑向羊群，用牧羊鞭对着两头打架的山羊狠狠抽了几下。

“又打，再打就把你们献给灶神！”

羊群立即散开，打架的家伙掉头走了几步就吃起了草，仿佛刚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牧羊人收回鞭子，检查有没有羊羔牵连受伤。

在咩咩的叫声中，忽然夹杂了别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好像有人在跟他说话。

他转过身来，首先看到的是一匹灰白色的马，而它的主人正站在它身旁，穿着骑服，披着长发，举起一只手，向他递来一个钱袋。

牧羊人连忙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腰带，发现钱袋不见了。

估计是刚才挥鞭跑向羊群时丢的。

“谢谢呀，姑娘。”他接过钱袋，腼腆地笑了笑。

对方怔了怔，别过脸不说话。

牧羊人见状，心忖自己是不是说错话，再仔细瞧那模样，发现这人大概比自己小两岁，身量很高，粗看虽有几分女子的相貌，但细看那轮廓和气质，还是能看出他其实是男子。

他挠了挠头，尴尬一笑：“不好意思呀，我最近有些眼疾，一时看错了，应该叫你小伙子才对。”

长发少年似乎没有生气，只想问路：“请问往哪个方向走能找到城邦？”

他的声音温润柔和，却也是男子的声音。

“往那边骑马不用跑多久，就能到达贝安城。”牧羊人指着一个方向说。

长发少年神色一黯，低声说：“我不去贝安城，也不去拜多城。”

牧羊人听出了话里有故事，但他不好打探，只好指着另一个方向说：“往这边山地走上几天，会经过一些小城邦，但一路上有强盗出没，你最好沿着山麓绕过去。”

“谢谢。”长发少年说着，看了看牧羊人腰上的短刀，又问，“我可以借用你的刀吗？我想去捕猎，捕到后还你，再分一半猎物给你。”

牧羊人动了动眉毛：“你拿了我的刀不还，我也找不到你。”

长发少年想了想，指着马鞍说：“我把所有马具都留下来，归还刀时再换回来。”

“我要马具做什么，”牧羊人眼珠一转，“留下你的马，那还差不多。”

长发少年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牵着他的马，转身就要走。

“如果你一心要把刀还给我，为什么不肯将马押下？”牧羊人说。

“因为它是我的朋友。”长发少年说。

他的话些许打动了牧羊人，牧羊人连忙叫住了他：“那个，给你！”

他将一块硬得像木头的煎饼递了过去。

“刀我是不会借的，但一块饼还是能送。”

长发少年接过煎饼，向牧羊人微微一笑：“谢谢。”

他一笑，牧羊人恍惚了一瞬，又觉得他像女孩了。

“你是厄律底人？”他忍不住问。

长发少年困惑地摇摇头。

“哦，我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厄律底的男人习惯留长发。”牧羊人又挠了挠头。

长发少年像是学到了什么，轻轻点了点头，然后指着他的羊群说：“你的羊很有趣，长蓝色的毛。”

“那是我用菘蓝叶染的。”

“为什么要染毛？”

“证明它们是我的。”

长发少年又笑了笑，随之道别，骑上马离开了。

牧羊人看着他远去，猜测着他的来历，转了转手中的鞭子，回到羊群里再度高歌。

唱遍了从他父亲口中听过的歌儿，他就准备将羊群往回赶了。

可就在这时，一阵细碎的马蹄声从远处响起，两个男人正骑着马朝他和他的羊群冲过来。

牧羊人一看他们脸上的狠劲和身上的长刀，脸都白了。

万万没想到，来到这个山头也会碰上强盗。

他知道自己躲不过了，立即跪在地上，双手举过头顶。

两个强盗在他面前勒住马，哈哈大笑：“挺有眼色的，知道要先投降。”

“钱都给你们，请不要杀我。”牧羊人打着颤。

“长这么瘦，杀你也吃不了几两肉，行吧，将你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掏出来！”

牧羊人颤着手将钱袋扔了过去。

“鞭子和短刀也扔过来。”

“两位勇士，可不可以让我留下短刀？那是我父亲留给我的。”

“我看你是不想留下舌头了？”

牧羊人一听，马上放弃了他的刀。

“听话的人，命都比较长。”强盗捡起地上的东西，找到头羊，想将羊群全部带走。

“可以留一头羊羔给我吗？”牧羊人哭着说。

“行啊，用你的一条胳膊换。”

在强盗猖狂的笑声中，羊群毫不留恋地跟他们走了。

强盗带着羊群下了山岗，走上另一座山，在几乎不成路的山地上绕了十几个弯，来到一处较平缓的山谷，远远看到他们的屋子上方升起了炊烟。

“哈，没想到老三今天还挺勤快的！”

“不对，栅栏里怎么拴着一匹马？”

“莫不是老三抢来的？”

“难说，小心点。”

他们先将羊群赶进栅栏里，拴好自己的马，停在屋子门外。

那匹陌生的马一看到他们接近就叫了一声，好像在发出警告。

屋子的门是敞开的，但里面光线很暗，从外面朝里头看，一时看不清屋里的状况。

“老三，快出来看看我们都抢到了什么！”

没有人从屋里走出来。

两个强盗互相看了一眼，拔出长刀，冲了进去。

昏暗的光线下，老三躺在躺椅上，像睡着了一样，而在他的不远处，一个满头长发的人正坐在木桌旁，不慌不忙地吃着小麦粥和鹿肉干。

“行呀老三，你还抢了个女人回来！”

其中一个强盗刚喊完，就被另一个强盗踢了一脚。

“收收你的色心，连男的女的都分不清！”

后者向前迈出一步，皮笑肉不笑地说：“朋友，你是老三请来的？”

“对。”听声音，那人果然是个男的。

“老三为什么不好好待客，而是躺在一旁睡觉？”

“他已经招待过我了。”

“哦？他怎么招待你？”

“用这个。”

那人说完，往放着小麦粥的木桌上搁上一把带血的大刀。

老三的刀。

再没有更明显的挑衅了。

两个强盗立即举起长刀扑过来。

木桌劈裂了，盛粥的陶碗摔碎了，两个强盗的喉咙也割断了。

屋里的动静惊动了外面的牲畜，咩咩声叫个不停。

连杀三个强盗，那人不喘不吁，细嚼慢咽吃完最后一口肉干，才走出屋外。

看到那群屁股染成蓝色的山羊，他目光一顿，喃喃地说：“这不是你们的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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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羊人为自己变得一无所有而大哭一场，哭喊声比他那引以为傲的歌声更加响亮。

痛定思痛，他将今天发生的事情都归结为神的旨意。

抹干眼泪后，他往家的方向走去，心里盘算着游牧的生计做不成，得将家中仅存的一点家当都打包，到城邦里讨份工作。

路走了还不到一半，他就听到身后有马蹄声。

刚被抢完，牧羊人如同惊弓之鸟，脑子第一个反应就是他又遇上强盗了。

现在他身上一点值钱的东西都没有，那强盗会不会在愤怒之下一刀将他结果？

悲叹着命运坎坷，他又跪下来，举起双手，一动不敢动。

但来人不是强盗，而是那个向他问过路的长发少年。

“你干嘛跪着？”他住了勒马。

牧羊人听到这声音抬头一看，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下来。

“我以为是强盗来了，我的羊全被他们抢了。”他用发软的膝盖撑起自己，重新站起来。

“你的羊都在，跟我来吧。”长发少年下了马。

牧羊人狐疑地看着他。

长发少年解释：“我走进了那山地，遇到了抢你羊的强盗，现在羊都圈在他们屋子的栅栏里。”

牧羊人觉得难以置信：“你要带我去强盗的屋子里？”

“强盗都死了，你可以放心。”

这话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牧羊人放心。

“他们是怎么死的？”

“我杀的。我没想害你。”

看到牧羊人后退几步，长发少年补充了第二句。

牧羊人本就觉得眼前这人有些奇怪，现在更觉得他不一般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你看起来不像是从贝安来的，也不打算去强盗出没的山地，也不可能住海边，那就只能往这个方向回家了。”

“为什么要来找我？”

“因为那群羊是你的，不是吗？它们的屁股是蓝色的。”

“可是，你没有必要来找我。”

“那群羊是你的。”长发少年不太明白对方的纠结，只重复这一句。

牧羊人默不作声地看了他许久。

这人的外貌、言谈和举止都有些不按常理，但他的目光清澈真诚，在这个恃强凌弱的世道上更为难得。

也许他应该相信他。

牧羊人这样想着就释然了。

“我叫阿莫瑟托达斯，米墨拉达斯之子，你可以叫我阿莫。”

互通名字是尊重对方，亦有结交的意思。

长发少年也露出了笑意。

“我叫亚利克斯，淮克斯与德里娜之子。”

亚利克斯终于出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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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牧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