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开午练，祝骁的试图将注意力集中在题目上，但心底那点因薛蔓的话而勾起的烦躁，总在不经意间让他思绪滞涩。

笔尖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划拉着，一道并不算难的题，他却反复读了几遍题干。

这时，周自烨拿着默写本回来了。他一眼就发现了祝骁的不对：“怎么了？”

......有这么明显吗？

周自烨拉开了座椅，目光落在物理的试卷上，仿佛刚才只是随口一问，他用笔帽指着那道题，“有那么难吗？”

祝骁心里莫名松了口气。虽然他不想让周自烨知道自己家里的破事，但也不想在午练上被他小瞧，于是摇了摇头。

就在他重新静下心来读题干的时候，旁边突然伸过来一根手指，轻轻点了点题目旁的图像。

“这里，”那人依旧是那副有点懒散的样子，“电场强度算错了。”

周自烨画了两道辅助线，并标出了正确的电压值，将祝骁的思绪强行拉了回来。

祝骁怔了一下，他生硬地说：“我知道，我只是还没来得及改。”

“行行行，祖宗，我多事了。”

这么一遭，祝骁烦躁的情绪突然消散了，继而被另一种，源自于少年之间较劲的情绪，顶了上去，

他拿起橡皮，擦掉原来的图像，带入公式重新开始演算。这一次，计算的结果终于和选项对上了。

午练时间结束，课代表让大家把习题从后往前穿，祝骁刚递给郭煜。

教室很快熄了灯，所有人都很珍惜半个小时的午休，部分同学做午练时就开始梦游了，现在更是直接倒头就睡。

高强度的用脑和昨天的情绪波动，让祝骁刚才就困得要死。他也很快便趴在臂弯里，沉入梦乡。

梦境光怪陆离。

他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爸爸妈妈都在联珠巷的老宅，家里第一次装上台式电脑的时候，他和两个人玩网页小游戏还会抢上下左右键，输的人用wasd......

紧接着，画面陡然跳转到楼梯间，周自烨将他堵在墙角，脸上已经褪去了稚嫩，变得有些凌厉：“祝骁，我们试试？”

最后，又定格在了联珠巷，他在燥热的天气里狼狈狂奔，然后撞上那个身影挺拔的少年，周自烨一排耳钉反光晃得他睁不开眼，那人带着戏谑的笑问：“祝骁？”

......

“祝骁！”

一声略带急促的低唤，将他从混乱的梦境中猛地拽回现实。

祝骁猛地惊醒，心脏还在剧烈地跳动，额角沁出了细密的冷汗。

他下意识地直起身，却发现周围的景象不对——讲台上，物理老师已经打开了多媒体，手上拿着批改好的午练，一脸严肃。

而全班同学的视线，带着点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意味，齐刷刷地落在了他身上。

旁边的周自烨，正用手肘不着痕迹地轻轻碰他，眼神里传递着“你终于醒了”的信息。

郭煜也回过头，对他挤眉弄眼：“卧槽，你太牛逼了。”

祝骁顿时清醒。

他竟然......

在新学校第一天的的第一节物理课，睡着了？！

物理老师长相可以说是凶神恶煞那一挂的，据表白墙上说，邹青霞是华中重金请来的特级教师，脾气很臭。

她看着这位刚转来就公然在课上酣睡的新同学，语气听不出喜怒：“看来我的课，很助眠？”

“这位同学，梦到什么了？这么投入？要不要跟大家分享一下，你的解题思路是不是在梦里有了新的突破？”

想到刚才的梦里全是某个人，祝骁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是缓缓的从座位上站起来，相顾无言。

邹青霞移开目光，把午练拍在讲台上，视线围绕教室巡逻一圈：“做的一塌糊涂！都讲了一万遍了。下面我把成绩报一下，都自己听听，心里有点数。”

“第一名，周自烨，100。”

其他人对这个结果毫无悬念，午练大部分是基础，大题涉及一些教材变式，只要吃透了就不会太难。

“下一个，”邹青霞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在最后一排上，“祝骁，100。”

教室的人顿时又齐刷刷转向祝骁。刚才还在偷笑他睡觉的同学，表情瞬间变得微妙起来，眼神里多了几分惊讶。

这家伙，不仅数学作业全对，物理午练也全对？！还上课睡觉。

邹青霞没理会底下的骚动，继续一张一张的报其他人的成绩，从高到低，把其他人注意力拉回去不少。

除了祝骁，他正尴尬到假装收拾桌面，旁边的座位就传来一声轻笑：“梦到什么了？吓成那样。”

又是周自烨。

他心头火起，压低声音顶了回去：“关你屁事。”

“我在上面讲，个别同学在下面讲。”邹青霞敲了敲黑板，“祝骁是吧？上来把压轴题给大家讲一下，全班就你们两个做出来了。”

祝骁心里其实有点无奈，他真不是想出风头。但事已至此，也只能点头：“好的老师。”

邹青霞没发试卷，题目投在了大屏上，他让祝骁直接看题目，再做一遍。

于是，祝骁在全体同学的注视下，走到多媒体前面。他先划出了已知条件，根据图像推理了各个电压大小，然后利用公式逐步进行推导，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字迹工整，过程清晰。

他做完以后主动退到墙角，把过程留在课件上，让全班人都能看得到：“老师，我讲完了 ”

讲台上的邹青霞也明显愣了一下，看向祝骁的眼神里，多了几分真正的惊喜。

她原本只是想探讨转学生的底细，没想到对方直接给了个满分答卷。

“我以为......算了，”邹青霞的神情从冷淡，逐渐变成一丝几不可见的满意：“是我小看你了。”

以为什么？以为他抄的周自烨的？

祝骁有点不爽。

她抬抬手示意祝骁：“可以了，回去坐着吧，下次注意课堂纪律。”

“都听懂了吧？祝骁同学讲得很清楚，明显是思考过的，这才是你们中午花时间做这些题的目的，不是单纯抄个答案就完事了。”

祝骁在一众崇拜的目光中回到了座位，前排的两人对他竖了个大拇指。

罪魁祸首周自烨毫无自觉：“跟我势均力敌啊同桌。”

祝骁不想理他，摆摆手“低调低调”，就将注意力更加集中地投回到课堂。

他发现自己只有全身心投入学习的时候，那些关于家庭、关于过去、关于身边这个“前男友”的胡乱思绪，才会被暂时屏蔽在外。

接下来的两节课，他依旧是用一种忘我的态度沉浸式上课，笔尖不停，大脑飞速运转。

直到放学的铃声终于响起，宣告了兵荒马乱的第一天正式结束。

祝骁慢慢收拾着书包，虽然思维高强度运转后带来一丝疲惫，但心情却奇异地平静了不少。

周自烨晚自习结束前就收拾好了，剩下的时候拿了本《上帝掷骰子吗》在看，铃声一响，他就把书丢进抽屉，单肩挎起书包等在旁边：“走了，回家！”

夏季的白天很长，补课放学比平时早一节晚修，此刻正值晚上下班高峰期，华中又在越城市中心。两人并肩走出校门，就融入了汹涌的人流。

周自烨家的地方离学校不算远，步行不过十几分钟的路程，穿过一片老学区房，就能抵达崭新的小洋楼。

祝骁坐在课桌前背《屈原列传》，补课第一天作业不是很多，晚修的时候已经写完了。他背到一半，百无聊赖的打开了□□，立刻弹出来一张截图。

陆一礼：【图片】这个是不是你那青梅竹马，评论区那个是他本人吗？这么狂！

祝骁从床上猛地坐了起来，校园墙正在高强度清稿中，他用两指放大截图，随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tg】我是新高一来上竞赛体验课的，有人知道这个学长叫什么嘛，中午在后门看到的，想问问他人怎么样。

配图是一张他们中午去后门吃饭时，周自烨隔着栅栏扫码付款的照片，手上还拎着炸鸡和可乐，一下违反两条校规，至少从照片看起来特别嚣张。

下面的回复也是风评极佳。

郭煜：p4史

岚：p4神人

Geass：p4有点意思

井星灿：p4我不行了

xxx：p4我没话说了吧

......

Kira：p4评论区纯诬陷，别嫉妒好吗

学术泰斗忧郁中回复 Kira：666本人来了

无机盐回复 Kira：阴

瘦猫回复 Kira：出

一个上网的人回复 Kira：见

他想起来昨天在表白墙视奸周自烨，这人去年的风评是这个风格吗？一个学年已经让华中学长看清了周自烨骚包的嘴脸。

祝骁笑了半天，手指却不由得定停在了“Kira”的头像上。

这个“Kira”就是周自烨，签名是周自烨我主人。他昨天把Kira从黑名单加回来以后，还没有看过这个人的动态。

神不知鬼不觉地，祝骁点进了他的□□空间。

周自烨的空间，乍一看和他本人的感觉大差不差，透着一股生机勃勃的噪杂，和毫不掩饰的骄傲。

【转发】《高二物理组的老师们终于肯把华中讲义上的多选题标注为多选题了》

Kira评论：实际上有些题还是不标，做的就是不定项/鄙视

祝骁的手指继续向下滑动。

每条动态下面都有很多评论和点赞，能看出他在学校人缘极好，朋友很多，生活丰富又高调，骄傲又鲜活。

譬如是高一期末前发的：

我就是在这种时候理解古代昏君敌军兵临城下还在饮酒作乐了的，老师彻底急了我只能无奈的笑。

配图是一张堆满试卷和教辅的书桌，还有放着某个游戏战绩的屏幕，时间周日凌晨三点半。

Geass：还玩？这是一个高中生该干的么，周末放假是让你弯道超车的不是让你在cs2飞天大草的

郭煜：666烨子哥求带，众所周华中竞赛以电竞为主

井星灿：大哥，你想气死葛庆吗

Kira 回复全体：现在没睡的人没资格说哥，你们的闹钟将在2小时30分钟后响铃

再往下是一张对镜自拍，照片里只拍了半张脸，重点突出了左耳那排闪亮的耳钉，还有线条流畅的下颌线。

Kira：我永恒的灵魂凝视着你的心，纵使黑夜孤寂，白昼如焚

评论依旧盖了一排——

岚：你咋了？

郭煜：装啥逼呢

Geass：难绷

只有零星几个或许不熟的人，在真挚的夸奖这张照片的艺术性。周自烨也只回复了夸他的：“谢谢，我也这么觉得/墨镜”

......祝骁笑的快死了。

他一边往下翻，一边忍不住嘴角抽搐。周自烨的动态就像他这个人，热闹，张扬，有点欠，但又奇异地不让人讨厌。

但当他手指继续往下滑动，翻到更早的时间线，在高一下学期开学后那段时间，画风陡然一变。

说说的数量也断崖式骤减，不再是插科打诨和游戏战绩，大段的人生感悟哲理名言取而代之。

只有评论区画风一如往常，谁也没放过他。

郭煜：叛逆期？

岚：中二病。

井星灿：非主流。

Kira 回复全体：你们懂个屁。

Geass：失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