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回廊暗影与无声之泣

走出弥漫着尘埃和木屑碎片的化妆间,大厅里的景象更加令人心悸。成百上千的木偶以各种扭曲的姿态瘫倒在地,如同经历了一场惨烈的战争。昏暗闪烁的灯光下,它们脸上凝固的油彩表情显得格外诡异,空洞的玻璃眼珠仿佛仍在无声地注视着穿过它们之间的两个不速之客。

常亭尽量不去看那些木偶的脸,小心翼翼地选择下脚的地方,避免踩到它们。闻天宇则显得随意很多,有时甚至不耐烦地用脚拨开挡路的木偶残肢,发出“咔嚓”的轻响,引得常亭频频侧目。

“看什么?一堆烂木头而已。”闻天宇不以为意,“刚才不都解决了吗?”

“系统只说摧毁了控制核心,终结了‘敌意’。”常亭低声提醒,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那些静止的阴影,“没说它们不会因为别的原因再‘活’过来。”

闻天宇嗤笑一声,但也没再做出更过分的动作,只是嘴上依旧不饶人:“行行行,你谨慎。赶紧找那什么‘音’,这地方我一分钟都不想多待。”

两人穿过死寂的观众席,来到了舞台前方。舞台上的幕布半垂着,上面落满了灰,扮演刘备、孙尚香等人的木偶同样东倒西歪。常亭的视线在舞台上逡巡,最终落在了舞台侧后方一个不起眼的小门上,那扇门之前被厚重的侧幕遮挡,此刻才显露出来。

“去后面看看?”常亭提议。

“走呗。”闻天宇无可无不可。

两人登上舞台,木质地板发出“嘎吱”的呻吟。推开那扇小门,后面是一条更加狭窄幽深的走廊,与之前通往化妆间的通道不同,这条走廊似乎通向戏院更核心的区域。走廊两侧是斑驳的墙壁,墙皮大块脱落,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块。空气更加潮湿阴冷,那股腐朽的气味中也掺杂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旧书籍和霉菌混合的怪味。

走廊里没有灯,只有从舞台方向透进来的一点微弱余光,勉强照亮脚下。常亭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功能——幸好这个基础功能还能用——一束白光刺破黑暗,但也只能照亮前方一小片区域,光线之外是浓得化不开的墨色。

“跟紧点。”常亭低声说了一句,率先走了进去。闻天宇撇撇嘴,还是跟了上去,脚步声在寂静的走廊里回荡,显得格外清晰。

走廊并非笔直,而是带着些许弧度,两旁偶尔会出现一些紧闭的木门,门上挂着模糊不清的牌子,像是“乐器室”、“衣箱库”之类的字样。常亭尝试推了推,门都锁得很死。

走了大约两三分钟,前方出现了岔路口。一条路继续向前,更深邃黑暗;另一条则向右拐弯,隐约能看到尽头似乎有一点微光。

“分头行动?”闻天宇挑眉,似乎觉得这样更有效率。

常亭立刻否决:“不行。情况不明,分开太危险。”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系统提示是配给‘队友’,单独行动可能触发不必要的风险。”

闻天宇想了想刚才被木偶围攻的场景,啧了一声,没再坚持:“那走哪边?”

常亭将手机光线扫向两条路。向前的路黑暗隆咚,仿佛通往地狱深处。向右的路尽头那点微光虽然微弱,但在绝对的黑暗中,像是一个明确的指引。

“右边。”常亭做出了决定,“有光的地方可能有线索。”

两人转向右边的通道。这条通道更窄,仅容一人通过。常亭打头,闻天宇紧随其后。那点微光随着他们的靠近逐渐清晰,似乎是从一扇虚掩着的门缝里透出来的。

走到近前,发现这是一扇与其他门无异的旧木门,门上没有标识。光线是温暖的橘黄色,与戏院整体的阴森格格不入。

常亭停下脚步,侧耳倾听。门内没有任何声音,寂静得可怕。他回头看了闻天宇一眼,用眼神示意戒备。闻天宇收敛了脸上的随意,微微点头。

常亭深吸一口气,伸出手,轻轻推开了那扇虚掩的木门。

“吱呀——”

老旧的合页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在寂静中传得老远。

门内的景象让两人都愣住了。

这是一个不大的房间,看起来像是一间书房或者办公室。靠墙放着几个顶到天花板的书架,上面塞满了泛黄的书籍和卷轴。一张宽大的红木书桌摆在中央,桌面上摆放着文房四宝、一盏散发着橘黄色光芒的煤油灯(正是光线的来源),以及一些散乱的、写满毛笔字的纸张。墙壁上还挂着几幅泛黄的黑白照片,似乎是戏班的合影。

整个房间干净、整洁,甚至可以说有一种古雅的韵味,与外面戏院的破败腐朽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仿佛时间在这里静止了,或者说,这里被某种力量隔绝和保护了起来。

“这……”闻天宇有些诧异,“画风突变啊?”

常亭眉头紧锁,警惕并未放松。事出反常必有妖。他迈步走进房间,闻天宇也跟着进来,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书桌前的椅子上空无一人,但那盏煤油灯却燃烧得十分稳定,灯焰连一丝晃动都没有。

常亭走到书桌前,目光落在那些散乱的纸张上。上面是用毛笔书写的工整字迹,内容似乎是关于戏曲的唱腔、身段的研究笔记,还有一些类似日记的片段。

他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张,只见上面写道:

“……《龙凤呈祥》最后一幕,‘回荆州’一段,孙尚香唱腔当激越悲愤,方能显其决绝。然近日心神不宁,总觉唱词中缺了点什么,难以尽抒其意……”

他又拿起另一张:

“……班主昨日又大发雷霆,言道若再无新意,戏院恐难维持。奈何‘那一曲’终究是残缺,无人能补全……”

“‘那一曲’?”常亭心中一动,这会不会与“失落之音”有关?

他继续翻看,发现下面的纸张内容开始变得零碎和混乱,字迹也潦草起来。

“……听到了……夜里总能听到……那声音……像是哭泣……又像是唱腔……从哪里来的?”

“……他们都说是幻觉……不!不是!那声音是真的!它在呼唤……”

“……必须找到它……补全‘那一曲’……戏院才有救……”

“……镜子……为什么不让我看……那里面有什么……”

看到“镜子”二字,常亭立刻联想到了化妆间里那面特殊的镜子。看来,那位“戏班主”的执念,确实与某种他听到却无法找到、无法补全的声音有关。

“喂,你看这个。”闻天宇的声音从书架那边传来。他正指着书架上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常亭走过去,顺着闻天宇指的方向看去,那里放着一个小小的、落满灰尘的木质首饰盒,与周围的书卷格格不入。

常亭踮起脚,小心翼翼地将盒子取了下来。盒子没有上锁。他看了闻天宇一眼,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缓缓打开了盒盖。

盒子里没有珠宝首饰,只有一张折叠起来的、已经发黄脆硬的信纸,以及一小撮用红丝线系着的、干枯蜷曲的……头发?

常亭轻轻展开信纸,上面的字迹娟秀,似乎出自女子之手。

“福生:见字如面。知你为戏院存续心力交瘁,妾身亦感同身受。然‘彼岸之音’非凡俗可闻,强求恐招不祥。妾身近日心绪不宁,夜不能寐,总觉有异物窥视。若……若他日妾身有不测,望你勿要以我为念,保全自身,另觅良缘。秀云绝笔”

信的内容很短,但信息量巨大。

“福生……这应该是那个戏班主的名字。”常亭沉吟道,“‘秀云’可能是他的妻子或者恋人。‘彼岸之音’……听起来和‘失落之音’很像。她警告强求会招致不祥……”

“然后她果然出事了?”闻天宇接口道,拿起那撮干枯的头发,“这就是那个秀云的?留作纪念?”

常亭看着那撮头发,心中升起一股寒意。留下头发作为纪念很正常,但结合信的内容和戏院如今的诡异状况,这撮头发总让人觉得不那么简单。

就在这时,那盏一直稳定燃烧的煤油灯,灯焰突然毫无征兆地猛烈摇曳起来,橘黄色的光芒明灭不定,将房间里的影子拉长、扭曲,仿佛有无数鬼影在墙壁上舞动!

同时,一阵极其微弱、却直刺灵魂深处的啜泣声,不知从何处响了起来!

那声音飘忽不定,时远时近,仿佛就在耳边,又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墙壁。声音凄婉哀伤,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哭声,但仔细听去,那哭泣声中,又似乎夹杂着某种极其古怪的、不成调的音节,像是……某种残缺的戏曲唱腔!

“失落之音?!”常亭和闻天宇几乎同时反应过来!

这哭声,这隐含唱腔的啜泣,很可能就是任务要求寻找的“失落之音”!

两人立刻屏住呼吸,凝神细听,试图辨别声音的来源。

哭声似乎在移动,时而从书架后传来,时而又像是从地板下渗出,时而又飘到了门外。

“在那边!”闻天宇指向房间另一侧的一个厚重窗帘,声音似乎是从窗帘后面传来的。

常亭快步走过去,一把拉开窗帘!

窗帘后面不是窗户,而是一面光秃秃的墙壁。墙壁上,镶嵌着一扇低矮的、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铁门,门上挂着一把沉重的铜锁,锁头上布满了绿锈。

哭声变得清晰了一些,正是从这扇铁门后面传出来的!

“锁住了。”常亭检查了一下铜锁,非常牢固。

“让开!”闻天宇走上前,从口袋里摸索了一下,竟然掏出了一串……□□?虽然造型很现代化,但看起来功能齐全。

“你……你还随身带这个?”常亭有些愕然。

“兴趣爱好,不行吗?”闻天宇得意地挑了挑眉,蹲下身,开始尝试开锁,“本少爷可是开过学校档案室锁的人……”

他的动作很熟练,显然不是第一次干这事。只听“咔哒”几声轻响,那把看起来颇为古老的铜锁竟然真的被他弄开了!

“搞定。”闻天宇取下锁,用力拉开了那扇沉重的铁门。

一股更加阴冷、带着浓重土腥味和霉味的寒风从门后扑面而来,让两人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门后是一片漆黑,手机光线照进去,只能看到一段向下延伸的、粗糙的石阶,通往未知的地下深处。那凄婉的哭泣声,此刻正清晰地从下方传来。

“地下室?”闻天宇皱了皱眉,“这戏院还有这种地方?”

常亭看着那深邃的黑暗,心中警铃大作。直觉告诉他,下面绝对比上面更加危险。但“失落之音”就在下面,任务要求他们寻找。

【主线任务‘探索戏院’进度更新:65%。‘失落之音’已定位。请前往声源处进行调查。】

系统的提示音证实了他的判断。

“下去吗?”闻天宇看向常亭,虽然语气依旧随意,但眼神里也多了几分凝重。下面的环境显然不适合他那种横冲直撞的风格。

常亭握紧了手机,光线在石阶上晃动,照不穿底部的黑暗。那女子的哭泣声如同无形的丝线,缠绕在心头,诱人深入,又带着不祥的预兆。

他想起秀云信中的警告:“强求恐招不祥。”

但他们有得选吗?任务失败,谁知道会有什么后果?成为木偶?还是永远留在这里?

“下。”常亭的声音低沉而坚定,“跟紧我,小心脚下。”

他率先踏上了向下延伸的石阶。石阶冰冷潮湿,布满了滑腻的苔藓。闻天宇啧了一声,还是跟了上去,顺手将铁门虚掩,阻隔了来自上面书房的微弱光线,也仿佛隔绝了最后一丝安全感。

向下,向下。

黑暗如同粘稠的液体包裹而来,只有手机光束是唯一的光源,在狭窄的阶梯上投下两人晃动的影子。哭泣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那其中蕴含的悲切与诡异也愈发强烈。

走了大概二三十级台阶,终于到了底。脚下是夯实过的泥土地面。手机光束扫过,发现这里是一个不算太大的地下空间,像是一个地窖。四周堆放着一些废弃的戏箱和杂物,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土腥味和……一种若有若无的、类似檀香和腐朽物混合的奇异香味。

而在空间的最中央,光线汇聚之处,景象让两人的呼吸都为之一窒。

那里没有想象中的女鬼或者怪物。

只有一个穿着旧式淡青色旗袍的年轻女子的背影。她身姿窈窕,头发挽成一个优雅的发髻,正背对着他们,双肩微微耸动,那凄婉的哭泣声正是从她那里发出的。

在她的面前,摆放着一个小小的、简陋的供桌。供桌上没有神像,只放着一个牌位,因为角度问题,看不清上面的字。牌位前,插着三炷已经燃烧了近半的线香,那奇异的檀香味正是来源于此。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供桌的一角,放着一个老式的、黄铜喇叭口的留声机,但留声机的转盘上空空如也,并没有唱片。

女子似乎对两人的到来毫无察觉,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低声啜泣着。那哭声婉转,隐约能听出她反复低吟着几个模糊的字眼:

“福生……音……不全……我好恨……”

常亭和闻天宇站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这个场景太过诡异,这个女子是人是鬼?是秀云吗?她和“失落之音”到底是什么关系?

常亭尝试着轻声开口:“秀云……姑娘?”

女子的哭泣声戛然而止。

整个地窖瞬间陷入一片死寂,连那线香燃烧的细微“滋滋”声都清晰可闻。

她缓缓地,缓缓地转过身来。

手机的光线照在她的脸上——

那是一张极其清秀姣好的脸庞,柳叶眉,杏核眼,即使眼角带着泪痕,也难掩其温婉的气质。但她的脸色苍白得毫无血色,是一种不正常的、如同白纸般的苍白。而最让人心底发寒的是,她的双眼虽然睁着,却空洞无神,没有任何焦点,仿佛……仿佛两颗打磨光滑的琉璃珠子!

她“看”着常亭和闻天宇的方向,嘴角却慢慢勾起了一个极其诡异的、与她那温婉面容完全不符的弧度,那笑容里充满了哀伤、怨恨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疯狂。

她用一种飘忽的、带着回音的声音,轻轻地说道:

“你们……是来帮我补全‘那一曲’的吗?”

“可是……没有唱片了……声音……都被吃掉了……”

“你们……能把你们的‘声音’……给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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