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乖张

褚星河遇见宋清梦的时候,后者被一群地痞无赖围困在小巷子里。

长相太过美艳的人,自然会引来许多人的觊觎,美色误人,便是如此。

褚星河不是什么侠义之士,大楚九皇子心狠手辣阴晴不定之名早就传遍四洲。

只是,他对美人一向都异于寻常。

褚星河摇着手中折扇,往小巷子那边走了三步半,就发现刚刚还在美人身边的无赖混混皆仰躺在地。

迎着略微有些刺眼的阳光,褚星河眯着眼睛,看清了那些人脖子上面细细的血线。

四步未满,一剑封喉。

抬眼打量上了那位美人,别的都没记住,就记住了那一双在阳光下还泛着凉的眼睛。

惊鸿一瞥。

为了这惊鸿一瞥,皇子殿下命人明里暗里打探这位美人的消息,直至今岁科举,他才再逢美人。

“殿下,这校场比武,刀枪无眼的,您身份尊贵可万不能这般涉险。”

褚星河在比武场上随意溜达,身后跟着武试的官员,战战兢兢且苦口婆心的劝阻。

一个小小的科举本不算什么,但若是皇子殿下因为这次科举出点岔子,那他这条小命可就交代在这件事儿上了。

“曹大人无需这般紧张,本君又不是整日养尊处优四体不勤的人,父皇准许本君监看今岁武试,本君自然不能辜负父皇的一片期许。”

褚星河手里慢慢悠悠的摇着扇子,面上似笑非笑,并不在意旁人的劝阻,依旧是饶有兴趣的在比武场上溜达。

身后的官员只能小心翼翼的跟着,时不时地抹掉额头上渗出的冷汗。

比武场上分长兵短刃两处场地,褚星河转过了短刃,并没有什么太过出色的人物,倒不是这些人武艺不成,而是因为这些应试之人大多都是中规中矩的路数,未见新鲜也未见高明。

倒是快要行至长兵场地的时候,听见里面传来阵阵拍手叫好的声音。

褚星河来了兴致,悄然走进长兵场地。

然后就看见比武场上,他苦苦寻找的美人手中一杆银枪,白衣如画翩翩而立,枪头一朵深红色的海棠。

美人手腕一翻,还未见什么动作,就见那朵海棠在一瞬间一分为二,掉落于地。

古人有云,分花拂柳,是以武学镜花水月之境。

他只当是个传说,却没想到真有人能到镜花水月空虚之境。

“用枪的这位小公子,是什么人?”

褚星河站在众人后面,含笑看着场上依旧八风不动的美人,压低了声音询问身边跟着的官员。

“回殿下,是兵部宋侍郎家的小公子,臣去请小公子过来见过殿下。”

褚星河点点头,看着这官员走过去,和场上的美人说了几句,就见美人收了长枪,那双让皇子殿下心尖儿都颤了一颤的眼睛扫过来,然后跟着官员一步一步走到褚星河的面前,掀袍而跪。

“臣兵部侍郎宋晨之子宋清梦,字现竹,参见九皇子。”

“宋清梦...泼水而现竹,清梦过兰笤,小公子好名字。”

褚星河笑着将这个名字在舌尖上打了个转儿,只觉得出奇的熨帖,仿佛炎夏清风,亦似冬日暖阳。

“多谢九殿下赏识。”

宋清梦生的极其俊俏,俊俏的很容易让人忽略掉他是个男儿身。

同样的,也让人很难注视到这副容貌之下的一身造诣。

美色,有时候是人人艳羡的筹码,有的时候,却也是被人诟病的祸首。

不论褚星河有没有因为美色而在其中周旋,反正金秋十月放榜之时,圣旨上明明白白的写着,今岁武试魁首,兵部侍郎宋晨之子宋清梦。

按照规矩,文试武试三甲应当于放榜之后进宫叩谢圣恩,故而褚星河在金殿门前看见宋清梦的时候并不觉得惊讶。

他早已提前知悉了今岁科举文试武试三甲是何人,宋清梦长枪分花,合该居于武试榜首。

“陛下有旨,文试一甲孟绰,二甲秦沂,三甲乔柯金殿听封。”

十八级台阶之上,皇帝身边的首席太监着一身紫色官服,因为身体残缺而显得有些尖细的嗓音,在开阔的空间内不太真切,映衬着朱红宫墙四方天地,显出了一丝落寞一丝冷然。

随着声音消散,文试前三甲便都抬步走向天子殿内。

宋清梦不自觉地抬头,十八级台阶,并不算高。

但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这十八级台阶,仿佛阻断了些许东西,显得如同鸿沟天堑一般不可逾越。

“宋小公子觉得,这文试前三甲可有能成为栋梁之才的人物?”

褚星河的声音忽然在身侧响起,宋清梦差点被应激的反应影响挥手一拳,幸好理智迅速回炉,才不至于在金殿外殴打皇子。

不过,能悄无声息的接近他,事先他竟一点也不能察觉,这位九皇子的武功,也算得一句,深不可测。

一个出身帝王家养尊处优的皇子,竟然能身负如此武功,实属难得。

“臣不过一介武夫,对于诗词歌赋书画琴棋,实在是涉猎不深,九殿下怕是问错了人。”

“宋小公子...可实在是过谦了,本君所知,宋小公子文学师从大学士陶文,陶老先生年轻的时候号称大楚第一才子,世人皆传宋小公子是陶老先生一眼相中的学生,亲传至今,小公子的文学造诣怕也不遑多让。”

褚星河勾唇轻笑,从前是不知道宋清梦姓甚名谁,故而无法探查美人,那日比武场上既然已经知晓,就断然没有不了解个透彻的道理。

宋清梦眉头轻皱,抬眸看向唇角含笑的褚星河,这个皇子殿下,在调查自己。

这个认知让宋清梦有一种本能的警觉,毕竟自古伴君如伴虎,和皇家人掺杂在一起,日子决计不会太过轻松。

“九殿下谬赞,臣,也不过会些吟诗作赋,登不得大雅之堂,唯有武学,还算能入得了眼。”

两个人正说着话,金殿的大门被缓缓地推开。

首先出现在金殿门口的是一个手捧圣旨的太监,同样是一身紫色的官服,不过颜色要稍微浅一点,在他后面就是文试的前三甲。

三个人被侍从领着站到了第九级台阶处,屈膝而跪,静候圣旨册封。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古来圣王治世,赖有贤臣,今有文试一甲孟绰,文采斐然心智决绝,着即日起任正四品文昭阁大学士;文试二甲秦沂,风骨卓绝心思奇巧,着即日起任从四品文昭阁阁前学士;文试三甲乔柯,博古通今胸有经纬,着即日起任正五品京都衙门督领,此诏下达不再复议,钦此!”

圣旨下达,褚星河心内便有了计较,文试前三甲,最得圣心的倒算是乔柯这个探花郎。

虽然是正五品小官,但是相比较文昭阁这个几乎不参与政事的机关来说,京都衙门可是个实实在在能够掌权的地方,甚至偶尔还可以直接上达天听。

故而皇帝的心思向着谁,想要重用谁,褚星河心知肚明。

文试面见过后,便是褚星河监管之下的武试三甲。

宋清梦亦步亦趋的跟在褚星河身后,两个人永远是一级台阶的距离,不远,却永远无法消除。

金殿之中,皇帝高高在上,宋清梦忽然在想,座上的皇帝真的能够看到他们每个人吗?

每日早朝之时,站在最外面的官员,还有那些站在角落里的侍卫,皇帝真的能够一眼观尽吗?

就算看不到,难道竟一点不知他父母的拳拳忠良之心吗?

“儿臣参见父皇,此三子乃今岁武试前三甲,武状元宋清梦,榜眼钱博,探花郎蒋云深。”

褚星河掀袍而跪,正好带着宋清梦回了神,三个人动作非常一致,跟在褚星河的后面掀袍而跪。

“平身吧。星河,你第一次做这个监管,做的倒是不错,从武试那日一直忙到现在,你母妃一直念叨你没工夫进宫,可巧今日你来了,便直接去看看你母妃吧。”

褚星河没想到皇帝会冒出这么段话,他拿不准皇帝的意思,但是皇帝既然已经发了话,他就不能不遵从,故而施礼告退之后就离开了金殿。

临走的时候,与宋清梦擦身而过,确是有点可惜,没能亲耳听到这个少年,被如何封赏。

“武状元宋清梦,你是宋晨的儿子?”

高座上皇帝略微有些仓哑的声音传来,宋清梦收敛心神,向前迈了一步,掀袍而跪。

“是。臣已故兵部侍郎宋晨之子宋清梦,侥幸得了状元,叩见陛下万岁。”

“不必多礼,起来吧。若是真的论起来,你还算是朕的小舅子。也算是正正经经的皇亲国戚,和你这状元郎的身份也算相配。”

皇帝这话论的倒是没错,兵部侍郎宋晨统共一儿一女,长女宋清月是少年时期和青梅唯一的女儿。

青梅在宋晨就任兵部左侍郎的时候身染顽疾过世,后来宋晨娶了闲散国公安国公的孙女为妻,自此有了宋清梦。

宋清月对这个唯一的弟弟极尽宠爱,后来宋清月应召入宫为妃,直至今岁,已经是后宫四妃之首的贤妃娘娘。

偏不想,正是那年,兵部侍郎宋晨远赴边疆之时,出意外薨于一座北匈奴小城的谈判中,这意外传来时便说的不明不白,宋清梦自然心中存疑,只是当年府中琐事繁多,面对噩耗,尽数堆在了母亲的身上,而他当年又年少,做不了什么。

至于如今......

“臣不敢当,陛下抬举臣了。”

不过就算这是实在亲戚,宋清梦也知道什么话该接什么话不该接,和皇帝攀亲,委实不是一个上上之举。

“朕记得,你姐姐入宫也有**年了,这么些年你能见到她的机会也是寥寥,一待封赏毕,朕准你去平章台看看你姐姐。”

皇帝的朝冠前面有二十四条珍珠流苏,遮住了天子目,看不清楚皇帝眼底的神色,但是皇帝却可以从朝冠之中,看清下站臣子的神色面目。

宋清梦一瞬间的欣喜,让皇帝微微勾了勾唇角。

他自然不是随随便便给的恩典,宋家在朝中素有清誉,宋晨虽故去,但其遗孀夫人的娘家安国公府亦不是表面上省心的富贵闲家,在朝中更是素有人脉地位,宋家女儿宋清月得他欢心封了贤妃,宋家本来就已经近乎显赫,如今宋家的这个儿子又得了武状元,少不得要封赏个看得过去的官职。

如此以来,宋家,必定会继续如日中天。

所以,皇帝要确定,宋家的这个儿子,现在还只是个孩子。

是个孩子,就一定会被亲情掣肘。

一个将才,甚至可能是个帅才,若是有了几多牵挂,除了为皇帝所用,别无他路,这样的武将人选,才是皇帝最想要的。

很明显,皇帝对于宋清梦,很是满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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