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檐花

褚星河早习惯父皇对自己的忽视,过去十年更是除了必须应酬的节日,见不到这位将自己关禁闭的父亲几面,他也期待过、失望过,到后来放弃过。

他开始学着看书,练武,琢磨人的心计,同先生讨论朝堂为官做人的奥义,他为了不接受了自己不被重视这件事,所以这些年一直尽自己的努力被人看到。

褚星河真的想等到真相调查清楚,等父亲的一句夸赞和一句“对不起”。

可是自古皇家薄情薄义,人的一生没有那么多的等一等,他本以为还有时间,能给父皇一个意想不到的崭新的褚星河,可是好不容易他成为了自己想要成为的样子,也有能力去调查当年的事情,一步步下棋等待赢盘,最终却仍旧落得个百密一疏。

似乎好像那个人再也不能向他道歉了。

褚星河的指尖微微发颤,抓着车撵的手愈发苍白,雪下得很大,明日便是他的生辰。

宋清梦是个外人,也不知道褚星河曾经经历过的事情,只是意外了一瞬间,表情有些怔愣,又很快垂下视线,尝试在这人的身上找到一些反应。

然而这人的情绪一向太过于收敛,他寻了半天,才缓缓伸手握住了褚星河的指尖。

那狐裘大衣下的身体有些冰,而他的手心很热,热到褚星河主动将他甩开。

檐花跪在地上,不知什么时候换的一身白衣竟显出血色,宋清梦蹙眉看了过去,便知道这血色不对劲儿,像是挨了别人的打,不过檐花这么厉害的人,轻功如此好,就算是被人追也应该知道跑啊,怎么会硬生生的叫人打的皮肉绽开?

他那日感觉到有人在打斗,转眼间就见一个黑色的影子拉着严册翻出去了,宋清梦后来问过褚星河,全京城有这般来无影去无踪身手的人,除了檐花,就是四殿下的侍卫萧鬼。

这萧鬼据说颇有来历,不过褚星河说薛铭辰也没有告诉他。连他都不能说的身份,还姓萧,宋清梦翻遍了那些当朝名册,所有有冤情的人都叫他留意过,直到他突然想起那一位。

不可思议,但不是没有可能。

萧鬼这个名字如果不是化名,很有可能便是先帝寻了一生的前朝遗孤之一。

不过檐花为什么要追他?

假使那日单单真的是萧鬼带严册逃跑,檐花又追了上去,也不尽合理。

但偏偏檐花在已经有人呼救雁荡楼起火的时候,抛下自己应该保护的殿下追上去,这就是件极其不合理的事情。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盯着跪在地上的人,一袭单衣,献祭自己一般跳出来,又在这个时候这么快知道皇宫里面发生的事情。

不用说褚星河了,就是他都会想第一时间防范这个人,褚星河会做什么事儿,怎么惩罚他,薛铭辰又会多变本加厉都不为过。

“小舅舅,”他的思绪被牵回,褚星河轻咳两声,转头望着他,轻笑了一下,就像什么都不知道,碰巧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宋清梦不语,等他继续说。

“雪下大了,突然乏了,不如我们还是回院子里吧,你给我堆个雪人,晚上再看看月亮和冬梅,好不好?”

宋清梦闻声,垂下眸子。

褚星河虽然并没有因为皇上去世的事情变得极度失控而大声哭嚎,也没有因为檐花背叛主子后的突然回来而感到意外或者愤怒...他什么都没说。

他像是一个不知道怎么面对现实的孩子,呆呆地想逃离一切给自己寻一颗糖吃,权当做自己给自己的奖励。

宋清梦点点头,说道:“好。”

他话音刚落,推着褚星河的车撵回国公府内,那车子刚在雪地里咯吱咯吱的动了几下,就看见旁边跪着的人随之动了起来。

褚星河转过头看向他,手指抓住轮子,盯着檐花看了许久,启唇道:“不用同我道歉,舅舅派你来同我一起长大的时候,我就用最好的一切待你了。”

“殿下,”檐花抬起头,急忙道:“我并非有意,只是一时心急。”

褚星河蹙眉,细细品了品他的话,笑着摇摇头:“那便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心急,我自然是拦不住你的,这凤阳宫的围墙终究是太高,想飞出去的人太多,我又有什么资格把你锁在身边?”

他咬了咬下唇,思忖半晌,似乎在自己的无数次肯定中,越来越坚信他这话是对的,“今日起你便离开吧,不要再跟着我,否则再见面的时候,我不会饶了你背主之过。”

“殿下!”檐花起身,将要扑过来,宋清梦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少卿,送客。”

大门关上,少年在雪地里扑空,只看见一道影子,便被无情的屏障锁在了外面,锁在了曾经他无数次进出无阻的地方。

“你当真舍得?”他们回头,身后竟莫名出现了一个人。

宋清梦险些便要冲过去,待看清来人的模样,才松了一口气。

薛铭辰正靠着国公府内那棵大树,将靴子抬起,仔细擦了擦边上,抬起头抹了把脸,看向这边。

“是你让他来的?”褚星河丝毫不意外能在这里看见这个亲舅舅,问道。

“嗯...”薛铭辰眼睛转了转,道:“我本来想说是,不过看起来你并不很想听到这个答案,换句话来说你心里想的不就是这个答案吗?”

褚星河蹙眉道:“所以你把他毒打了一顿送过来,就是想看我怎么抉择?薛铭辰,我真的很讨厌你。”

“哎哎哎,骂我就骂我,讨厌我干什么?你和世子晕倒的时候要没有我,早就下辈子见咯,你说是不是,世子殿下?”薛铭辰说一半,话锋一转,看向宋清梦。

其实就算没有他,宋清梦和褚星河也死不了,不过薛铭辰的话虽有夸张成分,但感激是不能少的。

宋清梦长辑道:“自然是要多谢薛先生的。”

他想了想,补充道:“那清梦便不在此打扰二位,先行告退。”

他本想为这叔侄二人腾出时间,毕竟是安国公府一直扣着褚星河,薛铭辰没有办法才来此处寻他。没成想,这二人居然因为他异口同声了一回。

“不必。”

二人均是一愣,看了对方一眼,又迅速收回视线。

褚星河拉住宋清梦的衣角,说道:“不必避嫌,既然决定共谋,朝堂中的事你知道的越多越好。”

薛铭辰望着他,挑起眉头:“星河说的有理,世子殿下,我且问你一个问题。”

“您说。”

“你知道为什么在知道陛下离世之后,我和星河便都没有第一时间去皇宫吗?”薛铭辰正色道。

宋清梦想了想,答道:“略有一些猜测,不过大都是无稽之谈,未必可代表殿下的意思。”

“世子谦虚了,谁不知道世子治世将才的名号?只管说,薛某洗耳恭听。”薛铭辰道,言语间的意思不仅仅是打算看看宋清梦真正的“面目”。

“我想,眼下宫中定十分慌乱,但这消息不可立刻传出来,离的最近的便是臧北的队伍,所以其中的中心人物必然想封锁这个消息,利用这点钓个大鱼,能知道这件事和臧北有没有关系,有多大的关系。”宋清梦也不客气的将猜测说了出来。

“也就是说陛下的去世是有贼人下手,此刻第一时间赶到的反倒成了众矢之的,也最容易被判定为坐不住的反贼,薛先生和星河又不在宫中,现在最好的对待方式还是假装不知道,说不定能反手抓到真凶。”

“而这真凶其实已经**不离十,所以先生您才会在此时出现,不仅是想看看星河怎么对檐花,更是为了防止他冲动,而我同他一同去了皇宫。”

薛铭辰听了,喜形于色,拍手道:“说得好啊,竟将我的想法猜的将满,不愧是陶先生最为光荣的学生。”

宋清梦抿了下嘴,道:“先生说笑了,清梦才疏学浅,不过是猜想罢了,不能代表什么。”

薛铭辰笑了笑,也没有再同他恭维。

文臣之间的客套话就这么几句词儿,就像褚星河说的,都是同行的人,便可以算作一家人,有什么事儿点到即止刚刚好,若是再多说,反倒见外了。

“所以你当真舍得?”短暂的沉默后,薛铭辰突然看向褚星河。

褚星河扫了他一眼,打开扇子说道:“你若是无话可说,看见我没动,就可以去找我母妃了。”

“别啊,”薛铭辰凑过来,神秘兮兮道:“我确实是给你们带来了一些很重要的线索。”

褚星河挑了挑眉说:“直言不讳,不必同我客气。”

“嘿,你小子,”薛铭辰一手在他头上揉了揉,道:“梅茹安查了好些日子,最后确认你们没猜错,当时拐走严册的就是萧鬼。”

“所以四殿下那个时候应该也在附近?”宋清梦问,“可是他不是被禁足在端本宫了吗?”

薛铭辰听到他这般单纯的问话,噗嗤一声笑了,说道:“禁足?这个字眼也就吓吓大臣们和普通老百姓了,星河当年禁足的时候,不还跑出去搞了个‘星河散财’的美名吗?”

“薛...咳咳!”褚星河急忙堵住他的话,却不小心差点呛到。宋清梦连忙拍了拍他的背,接过府中丫鬟递过来的茶水,递给褚星河。

“殿下禁足?何时的事情?”然而被打断并不代表宋清梦没有捕捉到关键字眼,他微微皱起眉头,问。

薛铭辰似乎对他的反应也有些惊讶,反问道:“你不知道当年小九禁足的事情?那件事一时间闹的满朝皆知,你怎么会不知道?”

宋清梦想了想,捏着手指算了算,最终摇摇头。

他是真不知道。

他看向褚星河的神情,后者的脸上闪过说不清道不明的一抹尴尬,宋清梦又努力的想了想,忽然一拍手,记起来了什么。

当年并非是他不知,而是那个时候的他,随陶文一并离开了京城,四处学艺。

想到这儿,原来他过去曾错过了这个人这么多年,两个本应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人,硬生生的十来年不曾相识。

他将这件事儿说出来,薛铭辰没有忍住,险些笑出了声,感叹道:“你们这缘分,当真仅逊色于我带来消息的那人。”

他就这么随口一提,宋清梦差点一笑而过,忙问道:“什么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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