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爷敲敲白板:“‘场’是一个抽象概念,我们无法具体描述它是什么,但能判断什么是‘场’。”
“我已经听主任他们说过你的经历,你在家里被困,又在住院楼某个楼层被困,并在其中遇到了一些东西的攻击。‘出不去的家’和‘离不开的楼层’就是所谓的‘场’,它是一个无法用正常方式出入的封闭空间,普通人如果在场内遭受攻击,死亡概率几乎是百分之百。”
“场里攻击你的东西就是‘厄’。如同无法具体描述‘场’一样,我们也无从得知‘厄’产生的原因,也很难精准判断清除它的方法,只知道只有消灭了场内的厄,场才会消失。”
听到这里,张晦问:“场如果不消失会怎样?”
“那么它会持续不断地让生灵入场,生灵死亡释放的能量会让场内的厄强大,当厄强大到一定程度,它就拥有了出场的能力,这时,它就从厄升级成了‘邪’。”
“场的存在既困住了生灵也束缚了厄,一旦厄变成邪,场就成了它可以自由出入的绝对领域,这时候它不仅变得更加难以消灭,还能伪装成人,混入任何有人活动的地方。在场内我们可以很容易地判断出哪些是厄,但在场外,你无法判断一个早上出门时跟你打招呼的邻居到底是人还是已经被替换了的邪,除非它主动暴露或者开始害人。”
“你肯定听到过类似‘这人像中邪了似的’这样的话,通常是说这个人的言行与以往积累的印象有很大出入,或者做出的事情不符合常理判断。这样的说法只是一个模糊判定,你仍旧无法据此对他做出审判——一旦你采取措施对其造成了伤害,而他最后被证实不是邪,只是晕了头的人,那么即使是我们,也要依法接受惩罚。”
赵大爷说着,表情严肃起来,又在白板上写下“邪”和“域”两个字。
“如果多只邪聚集在一个区域,那个区域有一定概率变成一个由邪掌控的交互空间,这个空间称为‘域’。”
“域内的正常人是感受不到生活环境的变化的,他们多数情况下仍旧能自由出入,同时邪会控制域内的人去吸引更多的人入域,谋害并获取能量。”
“域的形成条件很苛刻,通常情况下是不会出现的,在延江市近六十年的记录中仅出现过两次,最近的一次是在六年前。”
“那次发现的域,造成了当时参与任务的地勘部三位研究员、四位工程师以及两位外援工程师共九位同事全部身亡。”
轻飘飘一句陈述事实的话听得张晦头皮发麻,他问:“那‘域’解决了吗?”
“解决?”大爷摇摇头,“只能说,它消失了。”
“邪很狡猾,六年前的行动让它们也受到了很大的创伤,也因此破坏了它们形成的域。但如果没有把他们清除,早晚有一天仍旧会形成新的域。”
“那次的域已知的邪有五只,清除了两只。”
因为无法明确区分人群里的邪,又不能对普通人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工程师行动很受限制,在域中,甚至一个和和气气对面说话的人都有可能随时捅你一刀,但你并不能捅回去,因为无法判断他是邪本身还是只是被邪控制的人,危机防不胜防。
“之前告诉你研究员不出外勤,非必要情况下是这样,但如果遇到‘域’这种情况,研究员的判断力会比工程师更加敏锐,而且域是交互空间,没有出入限制,这时最好的方式是研究员和工程师一起到场,所以,研究员也不是完全不出外勤……你如果想退出,现在还来得及,你还年轻呢。”
赵大爷面色悲痛起来:“当年殉职的人中,有悄悄的父母,黄老师的丈夫,还有主任的朋友。”
“主任他家离延江市很远,但这里需要一个会控场技能的工程师,他为了朋友才放弃原来的工作千里迢迢到这里任职。悄悄和黄老师都是继承职业进来的,原先还有个和主任他们同期进来的工程师,两年前殉职,小齐是在那之后通过选拔进来的,再之后就是你了。”
“我也是当时重组部门的时候被调任过来的,不过我年纪大了,也没什么技能,只能在这里帮忙整理整理资料,搞搞后勤。”
赵大爷看张晦紧皱着眉头,又说:“域可能再也会不出现,也有可能随时出现,你如果想退出,也是正常的事。”
“我们这个工作,尤其是工程师,从个人角度讲,就是个拿命换待遇的铁饭碗。人嘛,无非是混个衣暖饭足、平安团圆,得到的和失去的,都是自我衡量后能接受的得失。”
“但要是往大了讲,社会多多少少还是需要有些人去奉献的。‘场’的存在会让很多人无辜死亡,我们解决一个‘场’,可能就保住一个人、一个家庭,甚至更多。”
“当然,我们是拿了薪水的,俗话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样的高危工作如果没有利益,很少有人去做。但解决‘场’这件事本身不会产生个人利益,只有国家——只有国家愿意为此提供利益来驱使一部分人愿意做这样的工作。”
“很多事都是没有意义的,生死之外别无大事,这大事也是轮到自己头上才大起来。如果做什么事都非要一个意义,你就当……就当是为了……为了太阳照常升起。”
“我言尽于此,你自己衡量。”
赵大爷说完就擦了白板收拾收拾要走。
“大爷……”张晦叫住他,“我能带自己的电脑来上班吗?”
大爷顿住,又喜笑颜开:“能啊,你把家搬过来我们都没意见!”
“我接下来该干什么?”
“我给你传些资料你自己看看,但那些也不着急看,你可以自己去熟悉熟悉环境选选房间,或者看看主任他们那边要不要帮忙,今天新来了一个任务……对了,我拉你进群。”
地勘部部门群名叫场地管理群,张晦一进去,悄悄就立马冒泡欢迎,后面陆陆续续有其他成员跟着欢迎。
从地下室出来,张晦透过传达室的玻璃看到他们还聚集在小客厅,他对赵大爷说:“大爷,我去他们那边看看。”
大爷倒着热水头也不抬:“去吧去吧。”
张晦一进小客厅,就看见悄悄对他疯狂招手,他坐在了悄悄旁边的空位上。
正在说话的周志奇停了停,给他一份资料:“你先看看,我们正在讨论这事儿。”
张晦翻看着着资料,发现这竟然是有关于朱新杰的。
朱新杰在派出所被关了几天,刚被放出来就开车去找乐子了,当天晚上被人发现在停车场他自己的车内死亡。
报案人下班后去商场购物,停车的时候看到他的车前灯开着,买完东西回来取车看见他的车灯还开着,就凑过去看了看,发现人在驾驶座上叫不醒,于是报警并叫了救护车。
相关人员到达现场后检查发现朱新杰已经死亡,经现场检查,他生前剧烈挣扎过,安全带绑在身上没有解下来,驾驶座周围包括顶部都有抓痕,初步判断是窒息身亡。
车门从里面锁了,车里只有他一个人,车子没有明显被破坏的痕迹。在调查死因的同时,案发地的基层民警对朱新杰的人际关系进行了排查走访,今天一大早问到了张晦家里。
但很快,上午就查到一份清晰的行车记录,那辆车正正停在朱新杰的车对面,拍到了他独自在车内从挣扎到死亡的全过程,死因也能判定是突发性呼吸衰竭,此案就此结束。
案卷之所以会被紧急发到地勘部,是因为有几处异常。
录像中,朱新杰挣扎的状态很像溺水的人在水中挣扎,虽然器官中没有积水,但很符合溺亡特征。
溺亡有湿溺和干溺两种,通常情况下是指湿溺,水进入肺部造成呼吸衰竭。干溺则是因为过度紧张或其他器官反应导致无法呼吸,窒息而亡,换句话说,干性溺水,是自己把自己憋死的。
但无论干溺还是湿溺,都离不开水,而朱新杰的症状像干溺,但他全程在车里,没有饮水的动作,车里又不可能注满了水。
张晦翻页的手停下来:车里不可能注满了水,至少在行车记录仪的影像中不存在水,但实际上,参考当初在家里和在医院入场的自己,当时朱新杰死亡时有可能就是在一个注满水的车里,只不过是在另一个空间——在“场”内。
他低声自语:“到底什么是场……”
“场,就像折叠空间,平行世界,海市蜃楼的现实投映。”耳朵尖的苏悄接口道,“它既是假的——同一地点的人们感受不到场的存在,也是真的——如果不幸入场,可真的会死哦。”
张晦继续翻看。
家属对朱新杰的死因没有异议已经结案,但现场勘察的人员从车轮采集到一些看似对案件无关的东西:车轮上沾着些新鲜海草,朱新杰被拘留期间没人开过他的车,而延江市是沿着江,并不沿海,那些海草又是从哪里来的?
发现场的存在就是从发现异常开始,这些看似没有关联的东西,有可能就关联着一个看不见的场,一旦出现这种案件,地勘部就能共享到卷宗,他们的工作内容之一就是分析、现场勘察并判断出现的异常是否和场的出现有关系,如果有关系,接下来就是找出它的位置,入场除厄,直至清除场内所有的厄,这样,场才能消散。
张晦刚翻完卷宗就听主任问:“你们谁会游泳?”
他下意识举手,然后发现全场只有自己和齐博举了手。
周志奇看看他俩,摸了摸自己的秃顶:“这可就难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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