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就这样过去。

常峰林现在没有课程，所有精力都在目前的全息游戏制作大赛上，所以每天除了观察自己游戏玩家的反馈，第一时间进行改正外，剩余时间都待在莫拉大陆，为一周目通关努力。

莫拉大陆中，他选择的这条直接击败守护者的路线是故事主线。

他们需要一路上击败非常多的小型遗迹守护者，一步步磨练自己和伙伴的能力，最终打败“BOSS”。

常峰林很喜欢战斗类型游戏，所以本身也很擅长这方面，不管是对战策略还是数值计算，他处理起来都游刃有余。

“接下来就是最终之战了。”

常峰林已经不是刚入游戏的模样，他换了一身战斗系高级装备，手上也多了一个本子，看起来已经写完了一半。

“走吧十一，等你昨晚最后这组训练，我们就去旅馆休息。”常峰林说。

他对面的陆乘鸟沉默地点了点头，身上的羽毛已经被水完全浸湿，湿漉漉的贴在身上，看起来有些丑，可他们俩谁都没有在意。

现在他们进行的是水流冲击下的腿部力量训练。

爬山、负重奔跑、水流冲击……这些都是常峰林根据陆乘鸟的种族特性开发出来的训练项目。

陆乘鸟的感官其实和人类玩家差不多，但在这样密集又困难的训练下，他依旧感觉到深深的疲惫感。

这种疲惫感不仅来源于身体，更来源于精神。

游戏中伙伴能力并没有可视化数值，每次训练增加多少能力值也没有提示，但这些都难不倒常峰林。

他根据测试自己设定了陆乘鸟的各项数值，就记录在他手上的本子里。

回到旅馆，常峰林叫了晚饭，小鸟还没来得及洗澡，虽然羽毛已经重新变得蓬松，但看起来依旧狼狈。

“今天的训练有一点问题，水流比我预计的更强，我没想到你能坚持下去，明天我们就能……”

常峰林脸上依旧没什么笑容，嘴上说着明天的安排，顺手将小鸟抱上自己对面的凳子，在他面前放好饭。

这是陆乘鸟专供食物，常峰林学习伙伴培育课程之后为小鸟专门调配出来的配方。

陆乘鸟依旧沉默地听着。

机械地吃着饭，声音和话语都从耳边略过，仗着对面人类发现不了，陆乘鸟隐藏在棕咖色羽毛中的眼睛直直看着他，心中充满疑惑。

他算不算喜欢我呢？

这段长时间相处的旅程中，对面这个人类为他研究食物、每天带他努力训练、前期珍贵的绷带全都给他用，就算自己受伤也只是忍着，照顾他照顾得无微不至……

或许……他喜欢我。

或许对面这个人类只是显得有点凶，毕竟人类有各种各样的性格。

人类的话终于说完了，对面小鸟球球的饭也吃得干干净净。

常峰林将两个餐盘收到外面桌子上，等会儿会有旅店的人一起过来收拾。

他起身将小鸟抱下来放在地上，从背包中翻出了自己配置的药剂，坐下开始认真处理。

卧室中的灯光亮起，柔和的光线下两个人各干各的，小鸟就坐在人类不远处，用一对灵活的脚爪玩着人类给他买的玩具布偶，眼神却时不时向人类投去。

陆乘鸟的脚爪十分锋利，柔软的玩具被他看似随意地摆弄着，却一点也没有破损。

卧室里没有说话声，安静氛围中，一人一鸟都不觉得尴尬，他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方式。

天彻底黑下来的时候，常峰林过来抱起似乎已经沉迷玩具的小鸟：“走吧，我们该去洗澡了。”

这是每天都会进行的睡前步骤。

顺从地被抱进水池中，水是陆乘鸟喜欢的温度，药草的苦涩味道充斥在整个浴室。

沾满了水后再次变丑的巧克力棉花糖鸟球球伸出脚爪仰躺下，脑袋被人类的手掌稳稳拖着，他没有动，却一点也不用担心自己的脑袋会落进水里。

人类用另外一只手轻轻按摩着小鸟疲惫的脚爪，丝毫不在意他脚爪上的脏污，甚至细心地避开了他的伤口，将他锋利的脚爪洗得干干净净。

他到底……喜不喜欢我呢？

这样，是喜欢的吧？

小鸟的眼睛直直望向上空的吊灯，似乎因为光线的刺激，棕褐色的眼睛里，逐渐染上了湿润的水光。

.

第二天两人起来得很早，常峰林收拾好东西，把小鸟单手抱起，去旅店那里退了房间。

前台工作的NPC笑容满面，说话也十分客气，可是常峰林的心里却再一次升起莫名古怪的感觉。

他不自觉伸手摸了摸小鸟球球的羽毛，绵软又顺滑的手感与他稍显平凡的外表一点也不搭。

小鸟好像还没睡醒，却下意识蹭了蹭他的手指。

常峰林收回手掌，手指忍不住来回摩擦，他总是觉得哪里不对。

但常峰林知道设计师们为了减少游戏不必要内容的硬件占比，会将主要NPC智能设置得高一些、没什么用的NPC只能设置得低一点。

或许这就是小鸟球球和旅店NPC给人感觉不一样的原因。

“他真的很像活着的生命。”

作为游戏设计师的常峰林心中五味杂陈，原先分散的注意力也转回现实，他承认，郁余或许真的在能力上胜他一筹，但是对于一个对自己能力自信到了几乎自负的天之骄子来说，哪怕他承认郁余能力很强，依旧也只把对方当做对手，哪怕有一点机会也要和对方争个第一。

一人一鸟随意地吃了早饭，常峰林带着小鸟坐在这个小镇的中心看喷泉花园，顺便消食。

他们之间总是沉默。

镇子里的钟声响了，常峰林起身活动了几下身体，对小鸟球球说：“走吧。”

他们应该完成旅程最后一步了。

一人一鸟来到遗迹前，风声在耳边呼呼吹过，守护者似乎正在来回巡视，脚步伴随着机械足移动的声响，给人带来一种说不出的压迫感。

这一关的BOSS是一只机械八爪鱼，三百六十度旋转的眼睛可以在瞬间锁定敌人，长长的脚爪能超远距离弹出，淡红色的护盾不仅能保护它不受伤害，更能产生令敌人万分痛苦的持续性火焰伤害。

它的手上没有武器，但是长而灵活的腕足只要抓住猎物，就能给予雷霆一击。

但是常峰林和陆乘鸟做好了一切准备，常峰林甚至偷偷过来看过BOSS的样子，对他的攻击方式做了无数假设。

从太阳当空打到日光西斜——

砰！

高大的守护者终于倒下，这一战常峰林和陆乘鸟都打得很辛苦，但他们还是取得了胜利。

奶咖色羽毛烧得不成样子，看起来更丑了的鸟球球努力地撑着身体站起来，旁边常峰林打开了宝箱，里面有通往下一个地区的船票、伤药绷带、食物和金钱等物。

“结束了……”

常峰林莫名看像陆乘鸟，不知怎么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古怪的心情又一次围绕在他的心间……依旧还是进入游戏就一直坚持的想法常峰林在理智中占了上风。

作为一个骄傲的人来说，他不愿意承认，但其实内心对自己喜爱对手的游戏、喜欢对手游戏里的AI有种隐秘的、类似恼羞成怒的羞耻感。

不要……

小鸟还没有弄清对面的人类到底喜不喜欢他，听到这句话却已经下意识忍着疼痛向他走过去，好像想努力挽留住对方。

可视线中的人类，只是用一种看不懂含义的眼神看了他很久，最后……最后……就这样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不要走……

陆乘鸟向前的脚步停住，疼痛让他踉跄几步摔倒在地上，他知道，人类已经离开了游戏，回到了另外一个位面。

人类……不喜欢我。

鸟球球的脸颊贴着满是尘土的地面，长久以来的疑问终于得到了答案。

没有人会喜欢我，更没有谁会爱我。

很久之后，小鸟球努力的翻身坐起，就呆呆地坐在地上，尘土蒙上他黑一块白一块的羽毛，让他看起来越发狼狈。

有点丑，有点可怜。

又不知道多久，陆乘鸟终于起身了。

他撑着身体再一次站起身，伤痕累累的脚爪上有火焰伤害烫出的水泡，虽然游戏中痛感被调整过，幼崽却觉得自己浑身都疼，疼得快要动不了了。

一步……一步……

就这样一步一步，陆乘鸟走到宝箱旁边，没管就放在一边的绷带和伤药，只是拿起最底下两张船票，又步履蹒跚地走回倒在地上、已经成为一堆废品的BOSS旁边。

幼崽撑着它，艰难地挨着它坐下。

空气很安静，陆乘鸟这次没有躲避谁，眼神就这样望向人类消失的地方。

船票放在一边，小鸟眼中却根本无法流下眼泪。

毕竟他是莫拉的幼崽，没有爱的生物。

不懂爱的生物，又怎么能流出眼泪呢？

夜风吹过，幼崽身上的绒羽随风晃动着。他向后靠了靠，守护者的机械身体已经变得冰凉。

脏兮兮的鸟球球口中不自觉喃喃自语，也不知道实在对谁说话。

“在他眼里，我们没什么不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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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十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