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尔通过机甲的问题，一直在引导鹏飞说出更多的信息。

充满大男孩童趣的房间，坐着三个人，大家都在快乐认真的玩游戏，房间的角落里，堆满了男孩的模型和玩具。

黄昏的太阳透过窗户的玻璃，撒在房间里，整个客厅被照得暖洋洋的。

鹏飞心里热烘烘的，妈妈在外面工作，好朋友在家里陪他玩耍。

他的心里温馨又快乐，真希望这一刻可以永恒，一直过这种普通又快乐的日子。

闹哄哄的的声音从窗外传来。

“他们回来了。”

鹏飞兴高采烈的喊了一句，“噔噔噔”的跑出去，迎接辛苦一天的妈妈。

秋晞和尤尔对视一眼，起身跟在鹏飞的后面。

今天外出回家的声音格外的喧嚣。

嘈杂的声音透过院子，鹏飞原本兴高采烈的步伐也慢慢停了下来。

他意思到一丝不同寻常。

黑压压的人群聚在他家院子□□飞再迟钝也意识到出事了。

“让让，让我进去！”

鹏飞用力推开挡在前面的人，声音带上了哭腔。

人群让开的一瞬间。

鹏飞看见了他妈妈的背影。

妈妈瘦弱的肩膀剧烈颤抖着，嘶声裂肺的哭声响彻整个院子。

鹏飞拖沓着脚步，憨厚的身子摇摇欲坠：“妈……妈……怎么了啊？发生什么事了啊？”

云姞双手漆黑，手腕上的玉镯发紫，泣不成声：“鹏飞啊……你没有爸爸了……”

“你爸他……没了。”

仿佛一道雷从天上劈下，全世界都静止了。

鹏飞不可置信的站定在原地，接受不了突然出现的噩耗。

眼泪从鹏飞的眼眶喷涌而出：“怎么可能？出门之前他不是还好好的吗？”

“出门之前我还在跟他吵架顶嘴呢，当时他还好好的呢。”

鹏飞不可置信的走到前面，看清楚父亲的惨样，崩溃的尖叫了出来。

他完全接受不了他爸现在的模样，不敢置信，出门前还古板固执的父亲一瞬间会变成这幅模样。

——**着身子，全身已经被烧成了黑炭。

那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人了。

黑漆漆块状条形的物体，隐隐约约能看出四肢和头颅的形状。

“爸！！！”

鹏飞退后了几步，疯了一样的向云姞怀里的尸体扑了过去。

周围的人群一把抱住了鹏飞：

“别过去！尸体上全是毒素，你还小，别粘上了 。”

鹏飞红了眼，对抱住他的人群拳打脚踢，疯了一般的大声嘶吼：

“放开我！我爸！那是我爸啊！！”

“呜呜呜，爸爸，爸啊！”

声嘶力竭的声音透露的无尽的悲伤和遗憾。

一句又一句，仿佛喊大声一点，他爸爸就能醒过来了。

周围的人都被鹏飞的哭喊声喊红了眼睛，有些女人低下头，偷偷的把眼泪抹掉。

周围的大姐抓住云姞的手臂的，劝道：

“云姐啊，别抱着了，你还有娃儿啊……你不为自己想想，也为娃儿想想啊……”

“你们娘儿俩还要过日子的，你家的走了，你要好好的啊。”

云姞拥抱着怀里的爱人。

对她来讲，天都要塌下来了。

王大姐的话让她抬起了头，眼泪朦胧的看着崩溃大哭、使劲挣扎的鹏飞。

她还有娃儿啊……

她要把她的娃儿拉扯长大，看着他娶妻生子，有了幸福的生活，她才能放心的随爱人一起去啊。

云姞松开了手。

尸体缓缓落地，周围的人见状立刻拉开了云姞，给云姞漆黑的双手涂上清洁剂，使劲的搓洗。

云姞跪在地上，双目无神，任由周围的人搓洗着双手。

周围窃窃私语，悲痛的讨论声响起：

“怎么回事啊？鹏爸出门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

“母亲河的水一夜之间突然变了，小桑的爸爸要进河捞水种，鹏爸热心肠，先进了水，一不小心滑倒之后就没起来。”

“其他人伤的也挺重的，鹏爸整个人泡在水里泡死了。”

“渗人啊……造了什么孽啊……”

“这孤儿寡母的，以后日子怎么过啊……”

鹏飞听到这些话，眼睛发红，指着小桑一家，疯狂的嘶吼：

“是你们！是你们害死了我爸，如果不是你们，我爸不会死的。”

桑妈遮住了小桑的眼睛，泣不成声，闭上眼把头扭到一边，哽咽着没有说话。

鹏飞已经失去了理智，他大声的咒骂：“为什么？为什么死的不是你爸爸，你为什么要害得我没有爸爸啊！！”

小桑被妈妈遮住了眼睛，听见鹏飞的咒骂，哭出了声。

云姞看见这一幕，仿佛如梦初醒，她跌跌撞撞的爬起身来，仓皇的摇着头：

“鹏儿啊，不怪他们，是河变了……他们不知道河变了啊……”

鹏飞置若罔闻，一个劲的咒骂着小桑的一家人，要他们还他一个爸爸，要他们把他爸爸复活。

一切都无济于事。

死了就是死了。

从那以后，整个小镇都变了。

天仿佛变得灰暗，人们不再热情帮助，变得寡言少语。都守着自己少量的粮食，努力的维持着自己的小家。

原本充满生机欢声笑语的星球一夜之间，变成死气沉沉、穷困潦倒的贫困星。

也有人想要追溯源头，想要弄清母亲河一夜之间突变的原因。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不了了之了。

原本世世代代靠种植耕种传承下来的人们，突然失去了经济来源、工作。

只能去远点的地方捕食打鱼为生。

校考变成了年轻人逃离这个星球唯一的出路。

秋晞和尤尔看着院子里围着的乌压压的人群，看到了事情全部的经过。

原本暖洋洋的太阳蓝天一下变得乌黑，压得秋晞喘不过气来。

秋晞曾经听尤尔说过母亲河被污染的故事，但是没想到，母亲河对贫困星的影响，居然这么的惨痛。

秋晞沉默了许久：“河变了，他们吃什么？”

尤尔经历过这一切，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感情：“打猎，捕鱼。”

尤尔顿了顿，补充了一句：“条件好点的，会买别的星球营养液，条件再好一点的，会吃别的星球进口的食物。”

秋晞有点哽咽的说不出话：“动物和鱼能吃吗？”

“都是靠这条河为生的动物和鱼，身上也会积累污染，他们吃这些，和吃毒药有什么差别？！”

尤尔没有办法回答秋晞。他知道秋晞的悲痛，但是他没有办法安慰她，因为事实就是这样。

镇上的村民不知道那些食物有毒吗？

知道。

但是没有选择。

如果不吃，他们就会饿死。

他们失去的经济来源，穷困潦倒，很多人甚至因为下过水，身体越来越差。

饿到一定程度时，有食物能填饱肚子就行了。

健不健康，有无有害都有什么关系呢。

秋晞哽咽着问道：“为什么……他们为什么不走出去……去别的星球谋生？”

“有的星球靠种植业，有的星球靠工业，去别的星球可以找到一份工作，填饱肚子啊，至少……至少比吃有毒的食物要好吧。”

尤尔的声音很小，小到秋晞如果不认真听都听不到：

“跑不掉的，四等公民，去哪个星球都会被强制送回母星。”

秋晞痛苦的闭上眼睛，接受不了现实的残酷。

尤尔的声音还在她的耳畔响起：“只有考上学校才能改变阶级。变成三等公民，才有星球愿意接受，才有机会把家人接出去。”

秋晞被沉重的现实压迫的几乎喘不过气来。

鹏飞的幻境还在继续。

鹏飞和云姞的关系变了。

鹏飞还是那个憨厚的鹏飞。

但是云姞已经不像以前那么爱笑了。

她身上的担子很沉重，她要想方设法的去赚钱，给鹏飞买营养液，给他创造更好的环境，让他认真学习。

曾经一起居住过大平层的邻居们渐渐消失了。

有的人没有熬过去，搬到对面废旧的大楼，沦落为乞丐，在不知道的哪一天，没有挺过去，死在了楼里。

有的人的儿子有出息，校考考上了，带着父母搬到了别的星球。

云姞不知道她会有什么结局，她也不知道搬去别的星球的邻居过得好不好。

但至少，会是比在贫困星过得好的。

她快熬不下去的时候会在夜里看着自己爱人的照片。

看着鹏飞憨厚的睡脸，又有动力了。

她像爱人一样，不许鹏飞玩弄一切会让他分心的东西，比如说机甲。

她也天天会在鹏飞耳边念叨他儿时的同伴小桑，她会刻薄的说：“小桑多厉害多争气啊，考上了带着他妈妈去了别的星球了，你呢？”

她知道鹏飞听不了这个，鹏飞恨小桑，恨小桑的爸爸害死了他的爸爸。

但是云姞没有办法，鹏飞太老实憨厚了，他总觉得只要她好好的，这样苦一辈子也没什么。

她能吃苦，但是鹏飞不能这样苦一辈子啊……

她只能念叨，说难听的话刺激鹏飞。

久而久之，云姞也没想到，曾经出门耕地都要打扮一下的自己，有一天也会变成驼背刻薄的老妈子。

她知道，但是没有办法，现在她也改不过来了。

在刚开始出事的时候，她早出晚归，回来的时候鹏飞都已经睡觉了。

但是懂事的孩子，会在课桌上写一封信。

告诉她，学校里发生了什么趣事。每次在信的结尾，都会附上一句：妈妈辛苦了，爱你。

那时候她也会写上一封信，等鹏飞起床上学的时候，看见她的答复。

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艰苦的生活消磨了最后一点美好。

她变得越来越不通情理，越来越看不清她的儿子。

她的儿子也越来越叛逆。有些时候她都已经忘记了教育他的初衷，只想说出世界上最刻薄的话，刺激鹏飞，逼他乖乖听话。

鹏飞带着秋晞和尤尔回到了房间。

这一天发生的事，会在鹏飞的幻境里反复经历。

鹏飞像刚刚做游戏一样，仿佛任何事都没有发生：“现在，课程结束了，你们要开始给我交课堂作业了。”

“作业是——”

鹏飞睁大了眼睛，眼瞳变得细小恐怖：

“——是给妈妈的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