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卓言也不知道自己跟着梁远州跑了多久，只觉得身上的力气在一点一点散失，地面上树枝划碎的月光的影子也变得愈加模糊。
“他们好像没追来了。”叶卓言微微喘着气，话音有气无力。
梁远州停了下来。
他好一点，可也好不到哪里去，迷香已经缓缓发挥了作用，尽管他们退得及时，可还是未能完全不受影响。
“然后呢，我们去哪？是不是回不去了？”叶卓言靠着一棵大树粗壮的枝干，长叹了一口气。
“这片山林茂密，平时连御剑山庄的人都没见过进来，那些刺客也没有追进来，兴许不是什么可以久留的地方。”
“可我们能回去吗？”叶卓言总觉得那些刺客没追进来，只怕是等着他们出去自投罗网。
梁远州摇摇头：“至少也要等这个药劲过了，然后再出去。”
“总不会要在这过一晚上吧？”叶卓言长这么大，从来没在这么破烂的地方睡过觉。
梁远州知道他只怕受不了树林里的潮湿阴冷，于是皱眉四下看了看，想找到一个勉强可供休息的地方。
只是植被茂密，到处望去都是树影，哪有个能供休息的地呢？
“还有力气吗？”梁远州扶住叶卓言的胳膊。
“怎么了？”
“这里潮湿，要不然我们再走走，看看有没有能坐下休息的地方。”
叶卓言其实没什么力气了，可梁远州所言非虚，他也只得点点头，跟着梁远州继续在林子里穿梭。
山势并不算陡峭，两个人借着夜明珠的一点光亮以及从枝叶间漏下的丁点月光，缓慢地在林子里穿行。
梁远州本是想找到巨石山洞一类，可以稍稍干燥裸露的地面，只是事与愿违，这里似乎并没有这样的所在。
叶卓言实在走不动了，他抱着一棵树，像是挂在上面一样，困倦地道：“梁远州，要不我们就在这睡觉吧，我困了。”
梁远州紧攥着横刀冰冷的刀鞘，借此让自己保持着清醒：“你走不动了吗？”
“破烂就破烂点吧，等这股劲过去，我们不就能回去了吗？你看看这周围，哪有个能让人休息的地方啊！”叶卓言一边抱怨，一边摇摇晃晃地边走边指着周围千篇一律的树影。
梁远州无奈，只得道：“那就先休息一会，我再去找有没有不这么潮湿的地。”
可就在他准备走上前，扶着叶卓言坐下休息的时候，晃悠着在这四周边走边骂的叶卓言，忽然就脚下踩空，一瞬间从铺满枯叶和松软泥土的几棵大树之间掉了下去。
“卓言！”梁远州的心猛地一跳，他甚至来不及细想那“陷阱”之中可能隐藏怎样的危险，就跟过去，也掉进了那个被隐藏在一片旧年已近腐烂的枯叶之下的“陷阱”当中。
*
潮湿的味道里混杂了一点发霉的腐朽气味，更难闻了些，四周围黑漆漆一片，只有叶卓言那颗夜明珠发出微弱的光亮来。
这个“陷阱”并没有梁远州想得那么糟糕，至少这里面没有竖起尖利的刺刀。
“卓言？”
“疼死我了！”叶卓言大呼一声，仰躺在地面上。
平地挖个坑，还用烂草叶碎土掩饰，御剑山庄的人怎么这么缺德呢？
梁远州却长出了一口气，还能喊疼，看来没受什么大伤。
“这什么破地方啊？还能出去吗？”叶卓言撑着柔软的稻草，费劲地坐起来，抬头向上看去。
他们掉下来的地方，许多已经断裂开的藤蔓围成一个漏斗的形状，当中只能看见黑漆漆夜空上几颗散落的星子。
梁远州已经起身，拿着那颗夜明珠四下查看。
显然，这个藤蔓碎土和枯叶伪装的洞口是没法出去了，他想找找有没有别的可以出去的通道，或者能用来攀爬的工具。
叶卓言爬起来，迷香的作用让他的行动有点不受控制，走了两步，就跌坐在地上：“我们不会饿死在这吧？”
“就算出不去，明日颜折风他们发现我们不在，应该也会让御剑山庄派人来找的。”
“可他们也不知道我们跑进林子里了啊……”叶卓言觉得自己困极了，连身上因为摔下来产生的疼痛都不能让他保持清醒了。
“御剑山庄的人如果不傻，会想到来这里找我们的，更何况，那一番打斗，不会不留下一点痕迹。而且这里，似乎并非绝路。”
梁远州查看了这个“陷阱”的四壁，除了三面是已经干硬的岩土外，有一面，是不太寻常的石墙，若这里只是陷阱，便没必要特意做一面石墙，所以……
梁远州伸手，在岩石上一点一点试探。
他现在觉得这个地方不像陷阱，倒像是什么地方的入口或者出口。
早先还在朔门关的时候，边关城池也会建造类似地道的防御工事，出入口都会伪装成难以分辨的模样，正与这个地方相同。
他借着夜明珠的一点光亮，在那块石壁前耐着性子一点一点尝试，终于，在不知道按在第几块砖上的时候，黑暗里传来轻微的咔哒咔哒的声音。
“卓言，这里可能有出口！”梁远州转身看去，却见叶卓言已经躺在干草垛上睡着了。
梁远州怔了一下，继而无奈地笑笑。也不怪他，他不知道短箭上也可以带迷烟，也不曾提前闭气，自然撑不了太久。
梁远州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让自己清醒一些，而后，接着去摸索那块特别的岩石了。
外面虫鸣阵阵，月影稀疏，洞穴里却安静更多，梁远州一点一点试探那个可能的石门机关，终于在不知道第几次失败重来之后，成功听到了机关运转的流畅声音。
他的力气已经所剩无多，只能半跪在地上，看着面前的石门一点一点打开，而随着石门开启，里面的光亮也透了出来，终于让他清清楚楚看明白眼前的一切。
“卓言，卓言！”梁远州踉跄地过去，想将叶卓言喊起来，可叶卓言仿佛是彻底昏过去了一般，一点反应都没有。
“再坚持一下，卓言……”梁远州咬牙，扶着他坐起来，而后用尽全力将他背了起来，一步一步，几乎是蹭着脚步，向那个石门之内走去。
通道狭窄，但每隔一段距离都有燃着的火把。梁远州担心这里会有其他人，不仅走得极慢，每走一段距离，都要停下来休息，保证他的体力能足以暂时应付可能的意外。
迷香的效用正在最厉害的时候，他额头上已渗出冷汗来，甚至只能扶着墙壁勉强向前。
好在，这条通道似乎并没有很长。
走到尽头的时候，他看见一个巨大的圆顶石室，这里灯火通明，甚至陈列着精雕细刻的各种石像。
梁远州彻底走不动了，他扶着石室的墙壁，缓缓蹲身，想将背着的叶卓言先放下来，只是还不等他将人安顿好，一双破烂布鞋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你……”他抬起头，可视线却变得模糊。
“呦，中了迷香了？这么挺着，也不怕累坏了？先休息一会吧！”
梁远州只听见那个看不清样貌的人这样说着，而后就一头栽倒，彻底不省人事。
*
“卓言！”
梁远州猛地惊醒，本能地就去向旁边试探，在触及到空荡荡的床边时，他只觉得自己的大脑空白了一下。
“原来那个小伙子叫‘卓言’？”
他听见一个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的声音，手已经向腰间的横刀摸去，在摸了个空之后，才发现横刀被立在他睡着的这个石床旁边。
梁远州抬头看过去，视线里出现的，是一个蓬头垢面，揣着酒葫芦的老者。
“哎呀呀，你不必这么紧张，你那个好兄弟，就在那边睡着呢。”老者往旁边一指，梁远州看到了睡在这里唯一一张木床上的叶卓言。
他还没醒过来，但看起来，应该没有受伤。
“阁下是……”
那老者一吹胡子：“嘿，你这年轻人有趣，明明是你们闯入了老头子的地盘，怎么不自报家门，反而问老头子是谁？”
梁远州一怔。
他不会轻易相信别人，可面前这个老者，却让他怀疑不起来。
他和叶卓言中了迷香，如果这位老者要对他们不利，那在他们昏睡的时候就可以动手。只是人心难测，他救了他们，却不一定不是敌人。
梁远州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暗暗观察四周的情况，想先分析出他们如今的处境来。
那老者却又乐了：“怎么？怕我害你们？就你们两个这中了迷香的样子，老头子若真想你们死，还能让你们活这么多个时辰？”
“……敢问前辈，如今是什么时辰？”梁远州知道自己的体力彻底恢复还需要时间，故而干脆先顺着这位老者的话说了下去。
毕竟这个地方就是一个光秃秃的石室，什么有用的信息都看不出来，他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那老者摇摇头：“我怎么知道是什么时辰？只知道你们两个睡了三个时辰了。”
三个时辰……梁远州大略估计了一下，可能在寅初了。
“过不多久，天就亮了，我们会尽快离开，还请前辈告知，何处可以出去。”
“天亮？”那老头往石头上一坐，“这地方没有天亮天黑，要出去？老头子要是知道从哪能出去，还需长年累月不知黑夜白昼地被困在这里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