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为什么不行?江教授着急回家干吗?”秦立本来就对自认为的好朋友突然冒出个弟弟他却毫不知情耿耿于怀,眯起眼看江在寒,“家里不会还有个老婆吧?”
“很难想象在寒金屋藏娇。”方菲看了眼地上俩孩子,程之煦比她有耐心,那个生日礼物拼得差不多了。
“不是的。”江在寒认真地否认,“因为不想浪费家里的菜。”
“这个理由有点牵强,”秦立哼了一声,“除非是田螺姑娘为你做的。”
江在寒心虚地瞥了眼符确。
“不是的。”
“小煦,你哥家有田螺姑娘吗?”
“那是什么?”程之煦抬头看江在寒,“我哥家只有不会吃罐头的胖猫。”
“在寒叔叔养猫了?”几个大人继续聊天,James小声问。
“嗯,你去的时候没见过吗?”程之煦惊诧道,“喵还挺好客的。”
“没有,”James摇头,“我没去过在寒叔叔家。”
James没说谎,他漂亮的灰蓝眼睛失落地眨了眨,程之煦有点不忍心,悄声说,“没事,我哥昨天见我也没有很热情,熟了就好了。”
James更失落了:“我们已经认识很久了,这个乐高还是在寒叔叔送我的生日礼物呢。“
“他给你过生日?!还送这么贵的礼物?!”这下轮到程之煦垂头丧气,“他都不愿意让我多住两天,后天就要送我走。我还是亲弟弟,亲的,你知道我俩的血滴到水碗里是会融在一起的!你们俩就不会。”
“真的啊?”
“不,不知道,电视上这么演的。”
“那好可惜,”James想起来,“后天牛仔节开幕,妈妈说带我去玩,我还想邀请你一起呢。”
*
阎本在讲他的实验进展,没有进展,同样遭遇瓶颈期的方菲表示理解,江在寒听他们各自吐槽导师和课题组教授,脑子里想的是小时候外婆常做的茶香脆皮虾。
符确应该不会霭里的做法。
但他在厨艺方面好像蛮有天赋,每天两三个菜一个汤,家常不复杂,但好吃。
江在寒从离开霭里就没吃过家常菜。
这段时间胃腹从未有过的舒坦。
由俭入奢易。
等符确搬走,他还得由奢入俭一把。
江在寒正放松地胡乱想着,程之煦走到他侧后边,没有靠得太近,拽了拽他的衣袖,说:“哥。”
江在寒听过他跟别人说我哥,但这是第一回,程之煦主动地、直接地叫他“哥”。
江在寒微怔了半秒,然后才转过来。
“我能多待一天吗?”程之煦从新朋友那里得到小tip,委屈巴巴的耷拉眉眼,声音也小,说,“牛仔节,我能去吗?你没时间的话,James说我可以跟他去。”
方菲听见了,一拍桌面:“对啊,后天我带James去玩,你那门课明天考完吧?正好后天一起?”
程之煦感激地望了方菲一眼。但江在寒还在犹豫,他运用James教的第二招:
“哥,你一直在外面,我从小就没有哥哥,”他泫然欲泣,“好不容易见面,你能陪陪我吗……嗯……咦……嘤!”
James原话是“我从小就没有爸爸,你能陪陪我吗”,“嘤”也是他私藏的法宝,只是程之煦毕竟大些,这种撒娇词有点说不出口,憋了半天才蚊子声似的“嘤”出来。
丢人,但好使。
江在寒原本抿紧的唇,闻言缓缓放松,在其他人的注视下低声说:“好。”
***
回到家,程之煦先上楼洗澡。
今天有点晚了,江在寒洗了手想要帮忙,被符确又一次拒绝。
“谁也不能打断我的节奏,江老师,”符确态度坚决,“你也不行。”
符确不是客气。他是真的不喜欢别人插手。他脑子里预想了一套流程,一旦被打岔,后面的步骤就乱了。“我小时候练琴也是这样,只要一个地方错了,后面就全乱。老师说我心理素质不好,不懂随机应变,我心想拉倒吧还随机应变,上台之后我根本不敢动脑子,全靠肌肉记忆。”
“你学过乐器?学的什么?”江在寒不能帮忙,礼节性地在旁边陪着。
“嗯,钢琴、小提琴、竖琴都学过,长大以后还组过乐队玩贝斯。”
茶叶在锅中煸出香气。
江在寒说:“你会弹竖琴啊。”
他这句不像是问,倒像是随口感叹。
“我还拿过奖呢,”符确没想到他对竖琴感兴趣,问,“你也弹吗?”
“不,我不会。”
江在寒语调轻得快要被翻炒声盖住,符确撒下花生,才听见江在寒接着说:“我听别人弹过,很喜欢。”
“弹的什么?我也会啊,江老师喜欢我也可以弹!”
惭愧得很,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曲子。
遗憾得很,他都不知道那是什么曲子。
他可以把录音给符确听,学过的人或许听得出来。
但是江在寒不想这么做。
那段录音与他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
像衣衫褴褛的旅人淌过漫长泥泞时的唯一珍宝。
“不记得了,”江在寒说,“很久以前了。”
符确涮锅,冲水时回头看了江在寒一眼。
他坐在高脚凳上,一手撑着额头,视线朝下对着岛台的灰黑大理石台面。
视线的终点除了一拍木制调料瓶什么都没有,他露在亮处的半张脸却拂过一瞬怀念。
“不会是初恋弹的吧?”符确貌似不经意地玩笑,“还是那位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情投意合誓死不分的未婚妻啊?”
“?”
江在寒抬头看向符确,旋即想起自己在白山讲过的话。
别开目光,低声说:“不是的。经过琴行听到的。”
“噢~”符确把已经开背的大虾放进煎锅,摆了个对称的形状,“江老师不常回国,未婚妻会不会跟你闹啊?”
“不会,”江在寒闻见黄油与新鲜虾肉碰撞的奶香,“她也很忙。”
“忙也许还是希望你回去陪她呢?假如是我,我工作很忙,如果喜欢的人在身边,我会超级无敌幸福。”
江在寒没讲话。
符确扭头:“你觉得呢江老师?”
江在寒含糊嗯了一声。
“江老师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
江在寒不知道符确今天怎么回事,突然对他婚约的事问个不停。他平常并不会过问太多江在寒的私事……
再这样问下去,他迟早会露出破绽。
江在寒从高脚凳上下来:“还没有定。我上去看看程之煦。”
***
江在寒和程之煦下楼,符确已经把菜和汤都摆好了。
白色瓷盘上,带皮鸡肉块表面带着高温炙烤的金黄,亮红的干朝天椒与褐色的茶叶点缀表面,还有带皮的油炸花生夹杂其中。
和霭里的做法一模一样。
江在寒想起久远的无数个放学,在路上就能闻到饭香飘扬,他奔回家,书包在背上随着他的跑动一蹦一蹦。
“大信说他们家的茶叶都舍不得喝,”晚饭是茶香椒盐虾,大铁锅煸出的香味无以伦比,小江在寒累了,肚子咕噜噜叫,“咱们为什么还有多的可以炒虾?”
“赚钱哪有个头,”外婆还打了锅丝瓜蛋汤,坐下来跟江在寒面对面,“外婆少卖点也不会饿肚子。怎么又把花生衣吐了?”
“涩。”小江在寒皱眉。
小孩的味蕾很挑剔。
“小笨蛋不识货。”外婆把捻掉皮的花生搁到他的米饭上,自己把花生衣吃了,“这个对身体好呀。”
这是外婆的做法。
通常做法是放剥皮花生碎或白芝麻的。
只有外婆连皮带仁的把整颗花生炒进去。
“好吃吗?”
符确眼巴巴盯着江在寒咀嚼,像等老师判卷的学生。
江在寒低着头,半晌,点点头,嚼碎了花生粒,又点点头,说:
“很好吃。”
花生衣事先炸过,一点也不涩。
“辣不辣?”
“刚刚好。没想到你会做这道菜。”
“霭里茶乡,是不是常吃这种菜?”
“是。”江在寒拨动米饭上的茶叶,茶叶酥脆,一碰就碎了。“我外婆常常做。”
符确头一次听江在寒主动谈及家人。
“我都没见过外婆,”一直闷头干饭的程之煦从饭碗中抬头,“真好吃,外婆做饭也这么好吃吗?”
“外婆做菜很好吃。”江在寒向符确解释:“小煦出生前她就已经去世了。”
符确知道江在寒的外婆早就去世了,但他不能暴露自己查过江在寒的档案。
“妈妈从来没做过这个。”程之煦把肉啃干净还不忘嘬骨头上的味儿,“算了,她做了也不能好吃。哥你也知道,咱妈在这方面不能说资质平平,简直惨不忍睹。”
他没吃过。
他不知道。
江在寒默不作声站起来,去橱柜拿湿巾。
程之煦擦了手,还在抱怨:“妈妈老爱把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炖在一起,我都进两回医院了。”
符确一听想笑,连厨艺也遗传吗。
江在寒没什么表情,随意地问:“她知道你在我这里吗?”
“不知道,我把定位分享关了,”程之煦有些心虚,偷瞟江在寒,说:“ 视频的时候我说在宾馆。哥,她没问你吧?你不会告密的,对吧?”
“没有。”江在寒舀着汤,面无波澜,“不会。”
“谢谢哥!爱你,哥!”程之煦夸张地松了口气,继续疯狂嚼大虾,心情很好但口齿不清地嘟囔,“哥,虽然我们认识时间不长,但我觉得你是好人。你到底为什么离家出走啊?”
程之煦坐在江在寒左边,符确在右边。江在寒汤匙还在唇边,他手一顿,下意识就要去看符确的方向。
但头侧了一半,又理智地回正。
这动作在旁人看来是轻微、快速的,几乎不会被注意。
江在寒从容地放下汤匙,双手从桌面放下去。他没有不悦,也不觉得被冒犯,淡然地回答:“我没有离家出走,只是出来读书。”
“那爸妈为什么从来没提过你啊?”
江在寒放在腿上的双手收紧,自嘲地笑了一下,低声说:“他们应该不太喜欢我……”
江在寒话没讲完,右手手背忽然覆上一片温热。
等他反应过来,符确的大手已经将他握成拳的右手完全包裹起来。
某些人表面从容稳重,内心很怕江老师掀桌子呢┬─┬ ノ( ' - '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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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 3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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